第二章 鬼新娘 公子秋二
前方正是南宫。
三人衣袂飘飘,同时落地。
南宫是整个宫府之中最大的宫邸,宫子秋爱兰成痴,整座府邸随处可见幽幽碧蓝,尤其是南宫,其势其丽直比皇帝寝宫,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而其雅其别倒可说是天下无双。
宫府虽大但空,所有人加起来包括奴仆也不超过二十个。不过,并不是什么人都可以轻易进得了宫府,机关遍布也就罢了,即使是仆人,一个人也可以顶十个人用。
宫子秋掀起金黄的袍摆,一旋身往全金打造的贵妃榻上一卧,合上双目。
白狐上前,十指纤纤捻起金黄丝被,轻轻地往他身上盖。
“公子……”宫门外忽然传来一声叫唤,“有客到访。”
白狐蹙眉,“谁?”
“侍御史黄郁夫。”
“又是他?”
白赤二狐闻言一愣,互换了眼神,而后两人同时将眼光投向依然熟睡的宫子秋。
他似乎每时每刻都是一脸倦容。
“白狐,请他到盼晚楼等候吧。”忽地,宫子秋看似没有掀动的双唇冒出一句话。
“是。”白狐“飘”了出去。
“赤狐。”
“婢女在。”
“我饿了。”
“婢女下厨……”
“不,我突然对人肉感兴趣。”
“……公子?”
“出去转转看是不是又有人死得不明不白了。”
赤狐倏然明了,“是,婢女告退。”
……
盼晚楼。
近乎透明的薄纱垂幔如美人拂柳般柔情招展,香气熏人的阁楼中金光闪烁,奢华之极,随处可见此间主人的荷包实为饱胀。
丝乐之声袅袅可闻,恍若仙境。
盼晚喽是宫子秋用以待客之所。此刻,偌大的阁楼中只闻醉人的丝乐声却不见宫府中人。
须臾,缥缈的清香随风而来,一抹白色的身影眨眼间晃进了楼里。
“黄大人,这边请。”白狐略显清冷的嗓音一起,丝乐之声顿停。
“劳烦白姑娘了。”侍御史黄郁夫急促的双脚从玄门处踏进,竟险些跌倒。
“黄大人,长安城又出什么奇特命案了么?”白狐边泡制茉莉花茶边无关痛痒地问道。
黄郁夫可称清秀的脸上愁云满布,在长安城中,他亦可称为一断案高明的清官,经他之手的案件他无一错判。只是近年离奇案件隔三差五不断冒出,他已明显心有余而力不足。
“想必白姑娘已早有耳闻,”黄郁夫脸色暗淡,“这连续三月以来,凡是办喜事的人到最后都变成了丧事啊!”
“黄大人请用茶。”白狐白袍一挥,一盏散发淡淡清香的茉莉花茶便已稳落黄郁夫所落座的金椅,滴水不漏。
“多谢。”即使已多次见过白狐的身手,但黄郁夫每每都会由衷在心底叹服这位奇女子。
“黄大人不必如此焦虑,人皆有命。该活的会活着,该死的不会活着。”
一愣,“姑娘此话何解?”
眉间一片淡然,“大人是当朝侍御史。”言下之意是,他的案件他自己办,何以每每遇到棘手的都必定前来烦扰她家公子。
惭愧之情刷地充满脸庞,“郁夫实为愚昧,能力有限,还请公子秋多多包涵。”
白狐柳眉微释,红唇轻启,“我家公子近日身体微恙,不方便见客,大人只需将案情告知婢女,待婢女转告公子即可。”
黄郁夫略一迟疑,“这……”
“怎么,大人是信不过婢女了?”
黄郁夫闻言连声说“不”,继而解释道:“姑娘,此次案件着实离奇,黄某不得不郑重其事啊!公子秋想必早已有所听闻,我想当面把详情告知并请教一二,不知……”
“黄大人还是请回吧,”另一清冽嗓音忽地响起,“我家公子已然入睡。”其声虽远但极其清晰,是赤狐。
黄郁夫见状,只得摇头叹息。
白狐敛下眼帘,“大人请。”
“唉,还请姑娘……”
“大人也不必如此忧心,公子该出现之时必定会出现。”
“……黄某告辞。”
“慢走,不送。”
……
一个月后。
长安城,天子脚下,竟频频传出骇人怪闻。在不到三个月间,凡是嫁娶的人,无论贫富贵贱,新娘子都会在迎亲的当天离奇死亡。侍御史黄郁夫伤破了脑袋瓜子也摸不着线索的头儿。于是各家各户,客栈酒肆,莫不传言着是那有着倾城之姿的宰相儿媳妇上官倾城死得不明不白于是索魂来了,专挑新娘子下手,更甚者还有人夜里经过宰相府时,说是撞见一无头鬼新娘了!当下人心惶惶,想娶妻的娶不了妻,想纳妾的纳不了妾,想穿衣还得避着红色。
人们在胡乱猜测之余也倍感困惑,不明白为何以往对离奇案件倍感兴趣且无一不轻易破解的翩翩公子宫子秋此次却不闻不问,躲起来……钓鱼。
没错,他正在南宫的绿野阁的千秋湖旁垂钓。
暖阳斜照,湖水碧绿,波光粼粼,午风懒散,香气盈盈。
最重要的是——美人当前。
在宫子秋的背后,环绕着精通技艺的男女乐舞人才,他们多数是煜王由宫廷教坊之中选拔而出的佼佼者。煜王是深知宫子秋的食色之性,故近日又为其添一绝色尤物。
打个优雅的呵欠,换个优雅的姿势,“你是教坊的?”宫子秋双目只盯着那水中之物,话却是对着身后的美人儿所说。
那只有十三四岁的稚嫩美男子闻言心里直犯嘀咕:这不是废话嘛?他要不是教坊的能在这奏乐?再说了……“公子若是没查清小的底细想必小的也没资格站在此地了。”他小小年纪的说起话来倒是不卑不亢。
呵呵,“你现在也没资格站在这呢。”这鱼……都哪去了?唉,不好钓,不如钓人吧。
白狐见他状即知他已对湖中之鱼失去了兴趣,忙上前接过鱼竿,收起,继而递上一丝制金手帕,“公子,擦擦手。”
他接过,仔仔细细清洁起“纤纤玉手”来。
那小小美男子却在听见他说完那句话之后,脸色青白难定。
抽空瞟了小美男子一眼,友善一笑,“不如……你做鱼饵?”
小美男子脸色愈白。
“……本公子哪舍得呢?”他上前,越靠越近,最后那薄薄的双唇几近贴上小美男子如玉般的耳垂。
战抖,“……公子?”
“你叫什么名儿呢?”温温柔柔的声音,简直吹气如兰。
继续战斗,“小……小的唤林意知……”
“哦,”扔下金丝帕,托起小美男子的精致下巴,“今晚你侍寝吧!”
闭上双目,“……是。”
倏地,宫子秋放出一声狂笑,“但是,还是得先做一做鱼饵。”
什么?!
扑的一声跪下,“公子饶命!公子……”
“把他扔到湖里去。”温吞的人,温吞的声音。
“是。”白狐袖袍一扬,但闻“扑通”一声,湖畔便少了个人。
那可怜的林意知在湖中无助地挣扎着,大喊救命。
往旁早已备好的软榻坐上,在侧的赤狐往他口里塞入已剥皮的晶莹葡萄。
“这天已入秋……”打呵欠,“湖水有点冷……”再打个呵欠,“白狐啊……”
“婢女在。”
“别让他玩水玩太久啊,今晚我暖被还得靠他呢!”
白狐一脸惯然,“是,公子。”
……
是夜。
“啊——”
破空划过一道怪异之极的尖叫声。
此声一起,整个宫府便由死寂转为沸腾。
平日里别说不会有谁敢如此大胆地尖叫,就算有人这么不顾死活地鬼叫也绝不会引起整个府邸的骚动。之所以这么令人胆战心惊就是因为这道声音是由西楼传出的,而这西楼正是宫子秋的女儿——宫可人的闺阁。
怪叫正是由宫可人发出。
正当酣睡的宫子秋闻声心头一震,“白狐赤狐!赶紧去看看到底发生什么事!”
“是!”
“是”声未落,白赤二狐已失了身影。
须臾。
待不懂武的宫子秋由南宫火速赶往西楼时,所看到的就只是——
宫可人的尸身,一具失去了头颅的尸身。更令人感到惊骇的是宫可人身上所着的并非她平日素爱的霓裳,而是……一袭嫁衣。
如鲜血如红唇的新嫁衣。
“这一定不是可人……一定不是……不是……”宫子秋失了血色的双唇狠狠地战抖着,“可人,你不会跟爹开这么大的玩笑的,她……她……一定没有你的胎记……”语毕,他战战兢兢地掀起尸身左臂的嫁衣袖袍——一枚艳红的心型胎记如利剑般刺入他心!
血,自他手中潺潺渗出,是他长长的指甲深深地刺入肌肤所致。
“我、会、让、你、粉、身、碎、骨、的!”
破人耳膜的狂吼几乎响彻整个京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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