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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葬鬼(中)

她的尾音似是气弱,又似是有意的拉得长,尾音微颤,眼皮抖动着,似笑非笑的看着我。

虽是如此,我还是将每一个字都清清楚楚的收入了耳中,深深吸气,还是无法按捺心中的彻骨凉意……之前已经隐约有了预感,但是真的听到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将我和这个身体主人之间的秘密如此准确甚至带着些残忍的说出来,字字敲在心间,心绪翻腾。

我下意识的抬起手,张开又握紧,再张开……

看着跟着我意识曲合的五指:“你说……她要收回这个身体?”

槃碧让一边听得满头雾水像是就要开口问话的穑波先出门,只说有话要单独告诉我,待他出门去,却没有立即说话,只专心的擦着杯子,拿着茶壶斟到了五分满,放到我的面前,白瓷杯子碧绿茶水,馨香里带着淡淡的腥味,槃碧瘦弱的手指绕着茶杯,磨着:“我只能把她的话带给你,我会通灵,识辨鬼神,却不能通心……不管是人心……还是鬼心。”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她稍稍抬眼,眼白过多的眼里竟像是多了一些笑意:“这是钩子前年去饮雪峰颠采的嫩血芽……采来的时候血淋淋的一大捧,去年一年才将它们风干了,今天是第一次泡,恩人请。”

没有拂她的意,我端着茶杯,闻到腥味渐重,浅抿了一口,苦涩丝蔓一样的紧紧绕住舌尖:“如果将身体还给她……我会怎样?”

槃碧摸索着在我对面坐下来,也倒了一杯茶水在手,端起茶杯,手便似不胜小杯重量一样不停的微微颤抖起来:“我看不出你是从那里来的。”她把茶杯举到嘴边,慢吞吞的啜了一口:“你的肉身在我永世也看不到的地方……所以,你是一个孤魂,找到路的话,能下十狱转生,找不到的话……”槃碧意味深长的弯起唇角:“孤魂野鬼到处游荡永无安生,还不如来我这里作个使唤的。”

我再喝了一口,茶水苦涩更深,像是绞着唇舌一样,却在苦中多了丝丝缕缕沁入心扉的甜,惹人流连。

我放下了茶杯。

她嘴角一抹了然的笑:“既是恩人,我能助你。”

……

摆在面前的选择很简单,生死攸关,不容犹豫。

要么,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完璧归赵把用了这么多天的身体还给灵萱,任她去换骨成神,我不是下地狱,就是成为孤魂野鬼——这我是做不到的。

就算我一时脑门被驴踢了,人事不省之下做到了,肯定也怨气冲天不得超度,说不定还会修炼成精贻祸世人。

未免无辜之人白遭此一劫,剩下的只有一个选择,把该送入地狱的人送下去。

……

槃碧先让穑波回去了,留我在她这个阴森恐怖的小屋子里住一夜,穑波死乞白赖着想留下来,还是被槃碧让钩子赶了出去。她抚摸着钩子的脑袋,钩子蜷在廊下,任由她摸着。

我坐在她身侧的台阶上,看暮色渐渐铺了院子一地,转过头,槃碧尖削的下巴像是从水藻一样的头发从刺出来一样,被金黄的暮光打了一层,没有了方才的诡异可怖,只让人看着平和安宁。

“其实……你不知道,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呢。”

槃碧轻轻的道:“若不是你帮忙保住了白凤凰的卵……我只能再活三个月。”

“怎么说?”

槃碧只笑,苍白的指,斑斓的蛇皮,滑过流线的身子,答非所问:“魂魄无所依,这个世上唯有三法……”她的话叹息一般:“转生,依附,甘愿沦为野鬼……我很好奇,你怎么夺的她的身子。”

回想起当初来的境况,我向她透露了一些:“我听到有两个人唱歌,一男一女,就昏了过去,等我醒来已经在了。”

槃碧抚摸着花蛇的动作立即停了下来“什么样的调子?你还记得吗?”

那音调给我留的印象极深,只一回想旋律还在脑中,我尝试着轻轻哼了两声,槃碧表情只是茫然,蹙眉摇头:“从没听过。”

只得作罢,我们又静静的坐了一会儿,看着天边的霞色渐渐的越来越浓,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

槃碧不停的用腹语嘱咐我。

——用桃木剑刺她天灵,即可破蛮江引小鬼与她的修行,使她魂飞魄散。

我一会儿将桃木剑给你,上面染了朱砂,你记住,一击必中,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我会在屋子里布下三重缚魂丝,一会儿入门莫踩地上丹珠。

床上有一个木偶人,会有人用嫩血芽泡的水给你洗澡,清除你身上活人的气息,再将你衣服穿到偶人上,你就躲在床底,引她上钩。

……

时间差不多,我站起身来,推开木门,屋内不知何时多了一桶热气腾腾碧莹莹水,旁边站着一个打扮清肃面色苍白的少女,就是槃碧口中的“人”,应该也是孤魂一类,被她用咒术困住,平日使唤的。

我洗完澡,换上槃碧准备好的黑袍,束起湿淋淋的头发,看着少女将我传来的那身碧卿麻的衣服一层层套在木偶身上,再木然的持来笔,朱砂和符纸,写上持瑶两个字,贴在了木偶身后。

眼见日暮渐拢,外面蛇的窸窣声渐渐远去,槃碧脚步声渐渐接近门口,缓缓的推开门。

我口中噙着隐藏气息的嫩血芽,屏住呼吸躲在床下,看着槃碧在屋中走动,一会儿敲敲墙角那些坛坛罐罐,一会儿坐下喝茶,唤一声:“山茶”。那少女便端了两个盘子进来,盘里不知放了些什么,闻起来倒是很香,我独自里一阵乱叫,咬住嫩血芽,听她开始吃起来,又嘱咐一声:“再斟一盏蜜酒。”山茶便又出了门。

等槃碧慢吞吞的吃晚饭,已经快要到夜中了,我的腿脚都已经酸麻,碍于她的嘱咐却动也不敢动一下,只得伏趴在冰凉的地上,额头轻轻贴着地板,接这儿阴凉的地气勉强维持意识的清醒,过了一会儿地板开始细微的震动,我握紧桃木剑抬起头,却只看见槃碧的脚走到床边,不知正对床上的偶人做什么,嘴里轻轻喃喃:“恩人……有我庇护,她不会敢把你怎么样的……”

话音刚落,忽然平地起了一阵怪风,阴阴冷冷,不知从哪儿刮来。

我手肘上瞬间便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口中苦涩加重,紧紧握着掌心的剑把。

“出去……”

忽然左边一个声音响起来,竟然像是响在耳边一样,听得我左半边的身体都僵麻住了,抓紧桃木剑就要刺,旁边却空空无物。

“你……出去……”又是那个附骨之疽一样的声音,离得很近,像有人对着耳边吹气,仔细分辨才发觉是从床上传来,我稍稍定了心神,只见槃碧一步一步的往后慢慢走,踩中第一个丹朱,第二个,第三个……口中仿佛不可思议一般的,声音轻颤:“你……你怎么……”

我要在这儿等着她将七个珠子都踩完,激发缚魂丝禁锢住她,然后往床上木偶的天灵盖上刺出致命一击。

虽然脑海中演练了许多遍,此时也不由得紧张,胸口疾跳,掌心不知何时密密的起了一层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