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第七颗丹朱踩完，知道这是唯一的机会，我定了定神，出乎意料的冷静下来，等着所有的丝线都像针一样猛的激射出来，刺向头顶，我猛的从床下钻出来，桃木剑翻转，几乎没有考虑，就将带着朱砂的剑尖，猛的擦入了嘴唇不住开合着的木偶人。
咔嚓一声脆响，像是什么碎开了，耳边响起痛呼声，激烈而绝望。
我喘息着，手慢慢的放下，感觉到整个身体也像是被什么劈开了一样，撕裂的疼着。
“你干什么……”她的声音带上了些微的凄厉，又有些哀求的意味，像是就要溺水的人，抓着要夺走她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敌人，刺痛耳膜：“我这么思念他……你却拿着我的身体……你，竟敢！”
我心头剧震，脑海中浮现出离开溪毒山的时候，松木隐映之间目送着我离开的白色身影。
……掌底不由自主的松开，再也推不进一分——
我这是在干什么？
让他的徒儿魂飞魄散……？！
“我……这么喜欢师父，这么想见他……”灵萱几乎是在哭泣，声音哀哀的，颤抖着，挣扎着，婉转的求着。
身后槃碧冷静的声音传来：“剑再往下刺，从天灵下剖，剖脑剜心。”
本已经收紧的手掌不可察觉的再紧了一些，心头却不可抑制的泛起愧疚，手却好像被内心深处的某种异样情绪主导，一面心生不忍，一面却近乎本能的听从槃碧的话，拉动陷入木偶的刀尖，往下划，惨叫愈甚，我手上用着力，却忍不住的想，杀鬼和杀人，究竟有什么区别。
木偶人挣扎着，拼命的扭动，却只被桃木剑死死钉在下面，我手腕每一动，她都会剧烈的抽搐一下，终于由天灵剖到前胸，我额上已经起了一层汗，剑尖右偏，触及心房的位置，然后使力一挑——
好像真的有什么落在地上的声音。
不是木屑，也不像是活人的心脏……我无暇去看，身上已经脱力，杵着剑抵在床沿上勉强站稳，急促的喘息着，入口的却是有些腥味的风，意识渐渐消散，恍惚中看见那本应该没有生命，此刻被切得七零八落的的偶人，冲着我，诡谲的弯唇一笑。
蓦的眼前发白，手里的桃木剑掉落，有谁在敲门，我脚下渐渐的软下来，意识模糊又清晰，似明非明，好像听到有几个人在说话，有一个是槃碧，还有穑波……他怎么抱着凤凰卵……凤凰卵还在微微的发光，是出什么事了？
“你都要，是吗？”灵萱的声音在散去之前，一改凄厉，温柔下来，吹气如兰，送入我的耳间。
“好……那我都给你。”
“我会把我对他的思慕，连着这幅身体，一起留下……”声音渐渐模糊，淡去：“这可不是原谅，是我对你的……诅咒……”
……
我终于彻底失去了意识，在她最后一个字音落下的时候。就这么不知道在黑暗中水了多久，面前忽然渐渐明朗起来……
身体好像虚脱了一样，又像是浮在温水里，暖流游走周身，气息浑厚，带走我骨头里的阴冷和寒毒。
“这样，会不会好受一点？”恍惚中有人抱着我，轻声的问，他掌心的白光游走，试图缓解我身上的疼痛。
“师父……”我听见自己开口，嘴边渗出丝丝腥甜，摸索着他长长的白袍，手探入宽大的袖底，寻到骨节分明的手：“我……心甘情愿。”手指滑入他的指缝，十指交扣，指腹摩擦着，久久流连。
我的衣衫是青色，他的是白色，此刻都被红绞在一起，点点滴滴，散落襟袖之间，零碎如落梅，凄艳似桃花，底下云海苍茫，顶上六十四个铃铛轻轻摇动，发出阵阵悦耳的铃声，回荡在千山之颠，浮云料峭，群山如海——这世上仿佛只余下了我和他。
“徒儿为你挡劫而死，你是否会……哪怕是一点，记着我呢？”我口中喃喃着，手轻轻拉过，将脸贴上他的手背，近乎贪婪的嗅着他身上的气息，是白芷和冰雪的味道，沾染了一点血腥味：“师父……我如果转世来寻你……你会不会还认得我……”
他指尖一动不动，任由我握在手中，目光中像是悲伤，又像是怜悯，就这么看着，待我气息越来越弱，越来越虚，终听到一句，回荡在六爻亭阵阵的铃音里：“会，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师父都去找你，带你回来……”
听到这句话，猛的惊醒，回过神来，想起刚才的梦境，知道灵萱她将所有的记忆还有……都留在了我的身体里。这些记忆现实短简残篇，渐渐的越来越多，不断在我的脑海里回放，吞噬变幻着我原本的记忆，方才的梦中我竟然把我自己彻彻底底当成了她……像是真的为了他死过一次一样。
此刻再想起他的身影，白衣上落了殷红的血，想起灵萱死在怀中时候已经节制却仍然悲伤透骨的眼神，心口就像是被针扎了一样微微的疼。
这就是她说的……诅咒？
我在心里苦笑，虽然还没完全清醒过来，却很快发现了不对劲，身上依旧还没有力气，而这地方已不是任何一个我所认识的，此刻我伏趴在一个冰冷的石台上，换上的那件槃碧的衣服已经被脱去了，身上只盖着一张丝被，看料子是冰蚕丝，轻薄若无物，盖起来却不觉得冷。
我心里吃惊，撑起身体，发现正在一个山洞里，远处有流水声，熔岩凝得像冰雪一样，洞中敞亮，水滴顺着乳白色石钟乳不住的滴落，我身边不远处燃着篝火，火上热着翻滚的淡青色药汁，透过火光看到对面安静躺着的一架娑罗棉木莲花棺材，无端端一颤。
背后传来脚步声，由远而近，慢慢的走到我背后。
我拉起被子裹好，才敢转头，看到大司命目光含着淡淡的冷意，正盯着我看，见我转过头来，看出我眼中的惊疑，解释道：“你昏迷之中，不断念着要找师父，罗浮人就将你送回来了。”
我在他略显得严肃的目光下微有些心虚，不做声的将目光移开。
他再往前走了两步，轻轻扣住我的后颈，按回伏在了石床上：“换骨会疼，忍着点。”
****的后颈被他掌心接触的地方有些异样，我按下心底起伏，将下巴放在胳膊上，屏住呼吸，等着接下来的。
他伸手将我后背的被子撩开，拉到腰间，我上身一颤，下意识有些想躲。他骨节分明的手触到了后背的琵琶骨上，指节温凉，一寸寸细细的按压下来，带起我身上一阵战栗，我将脸埋在手臂里，一只手指送入口中咬住，制止自己出声。
他按压过后停了片刻，起身推开棺木，我攥紧五指，稍稍转头，看见他掌心微抬，有什么细小的珠状物体从棺木从飞了出来，他用手接住，拿着那粒正发着青光的珠子向我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