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代言情恩深情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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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六章 病

钟衍有点后悔。

本来以为像梁家宁这样早年在外求学,无法回家的女孩,就算不擅长做美食,也不会差到哪里,但听到厨房里传出乒乒乓乓、丁丁当当的噪音后,他怀疑她那几年是纯粹混出来的,能活蹦乱跳回到M市全靠运气。

然后,电话那头是司靖平的鬼叫:“你要请年假?搞什么!现在休年假,不是法定假日,上面不会发钱的……”

“我要钱来治病吗?”忍着嗓子的灼热,钟衍鼻音浓重,“如果你希望我把你也给捎带上,我可以立马去你家,不用等下午在驾驶舱碰面……”本来下午要飞新加坡,不得不临时取消,在家等医院消息到康复,不是一天内能解决的,与其断断续续要假,不如干脆把十天的年假要过来。

“免免免!”司靖平敬谢不敏,“老兄你会功德无量……不过,我昨天和你有接触过,要不要也去医院做一个检查啊?”

“如果你愿意的话。”毕竟还没被确诊,叫所有接触过的人都去医院报到有点过于夸张。

“我也请假的话,会被上面骂死吧……行了行了,我要准备去机场了,你自求多福吧。”

打完一通电话,钟衍又拨给另一个家,简短地宣布:“我在隔离期,暂时谁也不要来找。”

钟母还没来得及问细节就被切断电话。

“呼……”真是累,打个电话就气喘吁吁,头疼似乎没有减轻,嗓子也烧得难受,他闭上眼呢喃:“就说打针没啥用。”小时候体质太弱,常常是一打针就过敏,被那些奇奇怪怪的药整得死去活来,后来,就算过敏的情况有所改善,他也是能不打针就不打。

钟衍的额头忽然清凉不少,冰冰的,睁眼看,是被放上了冰袋。

一脚跪在柔软的沙发上,一脚站在地上,她微倾着身子打量他,“有没有好点?按说打过针会好些……”

钟衍推开她一点,“别离我太近。”

“没关系的。”她微微一笑,“不是说了,要传染早就传染了,现在才来计较也太晚啦。”

关键是她身上有股淡淡的香很是扰乱心神啊……

“你做的饭呢?”他闷咳着岔开话。

“在桌上。”她指了指。

钟衍睁开眼看了又看,视线从模糊到清晰,桌上可以确定的是只有白粥一碗,咸菜萝卜若干。

她笑得很无辜。

钟衍勾勾嘴角,“借问一下,厨房只有米了吗?”

不是只有米,而是只有米汤幸存下来……然而,内心的话,始作俑者是不会承认的,她端起碗振振有词:“病人不能吃油腻的东西,清淡的最好。”

“那你又做了半天——”他的话没说完就被那勺汤堵住唇。

这女人敢对他用强的了,不发威就他是病猫吗?

钟衍倒也没抗拒********,张开唇,理所当然享受她的服务。

被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狐疑地抬起眼,手上的勺子放回碗里,“怎么?”

沉默半天,他忽然问:“你有男朋友吗?”

“啊?”她呆了呆。

钟衍稍稍从深陷的沙发里坐直些,“我不记得问过你有没有男友。”

“没有。”她实实在在地答。

“是目前没有,还是一直没有?”他继续问。

梁家宁有些难为情,要说长这么大了,都没有好好谈过恋爱,每次都糊里糊涂被发一张好人卡,是不是很丢人?

“似乎是我多问。”他又自顾自地说,“若你有对象,那么在我让你充当我临时女友的时候,就该提出来,对吧?”

“呃……啊。”她也不知说什么才好。

“那你真的很称职。”钟衍抬起手,抹去她额上刘海沾到的葱沫,“把我照顾得无微不至,就算这会儿我爸妈兄弟来临检,也不怕他们怀疑你不是真的跟我在交往。”

他……到底在说什么……梁家宁有种毛毛的感觉。

“不明白我的意思吗?”他索性撑起身躯,与半站的她保持眉高。

梁家宁不住地咽口水,心怦怦直跳,“你……从米汤跳到这个……这个事情上,我不明白。”

“这和米汤没关系。”拿开差不多底朝天的碗,他努力忽略那抹仍在肆虐的热度,“和你有关……梁家宁,你干吗对我这么好呢?你完全可以在今早一走了之。”

“那样太没人性了。”她义正词严地说。

钟衍的头疼了,隐隐约约,他有些明白为啥她到现在都没男友,“你有过很多次被提出分手的经历吧。”

不是疑问而是肯定,毫不留情的话当面劈来。

梁家宁顿时僵化,头顶就像有一群乌鸦飞过,“你……你……”为什么要提她的伤心事?明明她没有丑到不能见人,明明她各方面条件都还行,为什么总是找不到懂得欣赏她的那位?此时此刻,这个挂名男友就这么大咧咧地揭她的伤疤,太过分啦!

钟衍知道他说对了——

没有男人会喜欢女友对自己像对恩人一样,有报有还,我对你好一分,你就还给我一分,爱情若能算清,那就不是爱情。

她显然没开窍。

半夜钟衍醒来,有些口渴,刚一有动静,外面就传来关切的询问——

“你是不是又不舒服了?”

那女人还没睡?他惊讶地下地之后,到门前一推,差点碰到外面那个探头探脑的人。

“我去喝水,你,快点去睡觉。”他都把客房腾出来了,她总不至于认床到没法睡。

“水。”她把准备好的杯子塞到他掌心。

“你要当24小时陪护吗?”他又是好笑又是好气,“我不会付款的。”

“我又没说跟你要钱,只不过,昨晚上我睡太沉,所以没发现你的异状,不然早点给你吃点退烧药,也许就不会病得那么严重。”她的语气充满了浓浓的自责。

听得火好大,他发烧关她什么事?

“照顾病人就需要良好的体魄,如果抵抗力下降,跟我一起病,到底谁来照顾谁?”

一口气说完,也累了,看也不看那个期期艾艾的女人,把水喝完后回屋躺下,但是,翻来覆去却睡不好。透过门缝,他注意到客厅多了一丝微光,那不是灯光,有点像电视的投影。

钟衍下了地,轻手轻脚侧身从门缝出去,站到沙发后面,果然,有个女人披着毛毯缩在沙发上,聚精会神盯着电视,而深夜里的剧场正是——

《不要向后看》?!

这不是最近的恐怖片?还以为她在担心他,原来是在等片子看……是他自作多情了吧?

坏心眼不需要培植,人人都会有,此时恶质的念头冒出。

钟衍冷不防从后面伸手敲了她的脑瓜一下,而后以最快速度绕到旁边,当她“啊”一声叫出来往后看时,骇然发现后面空无一人。顿时,雪白的脸上找不到半分血色,掀起身上的毯子,边哭边往钟衍的卧房跑去,大喊钟衍的名。

幸好这套房的隔音效果不错,不然,半夜发出凄惨如斯的叫声,一定会有邻居报警。

她在危机关头的反应,让他的心情稍微好些,趁她进卧室时,再绕到卫生间,等她找不到人再从卧室冲出,正好打了个照面。随手按了壁上的一盏柔光灯,钟衍总算看清她花容失色的样子,表面装作莫名其妙,“你叫什么?”

“你——你——”她颤抖着瞪大眼,“什么时候出来的?”

“就你看片子那会儿啊。”他以咳嗽掩饰心虚,“我还对你说不要熬夜,是你当作什么都没有听到。”

“你有跟我说过话?”梁家宁毛骨悚然得更厉害,“你有没有敲我?”

“我干吗敲你?”他是下定决心死不承认。

梁家宁眼睛一翻,瞬间昏倒。

“喂——”

糟了,玩过火了,钟衍暗中叫苦,上去抱住她差点仰面栽倒的身子,拍拍面颊,凉冰冰没有热度。

“梁家宁?家宁,你醒醒——”

钟衍没料到她这么禁不住恫吓,心也开始微慌,不断地懊恼干吗跟她玩这种无聊游戏。好不容易梁家宁睁开眼,半天看清近在咫尺的男人,上去抱住他的脖颈埋首在胸前,“有鬼!这间屋子里有鬼!钟衍,我们快走!”

虽然对她的主动投怀送抱有些欣喜,但那句话就不怎么悦耳。

钟衍拍着她的后背,注意到自己为她冒出身冷汗,此刻手心也是凉的,反而没有那股高烧的燥热,轻呼一口气,“别怕,没有什么鬼怪的,是你心理作用而已。”

若是说实话会被她从高层丢出去吧?

“我真的感到有人敲我。”她瑟缩着往他怀里钻,战战兢兢环视屋子的每个角落,“绝对不是错觉!”

“你是不是太累了,才会疑神疑鬼?”他拉下她的手臂,避免自己被勒得上不来气,然后与她四目相对。

“不是。”她咬着唇,“肯定不是的……”

“那我陪着你捉鬼吧。”他索性将她抱到沙发上,拉起毯子覆住彼此。

眼角扫过电视上的恐怖画面,她又把脑袋缩回到他胸前,依恋起他身上的温暖,努力把所有的该与不该丢之脑后。

钟衍苦笑两声关掉电视,“你既然害怕鬼片,干吗要看呢?”

“就是害怕才要看的。”她深吸一口气,“我胆子小,以前放假留校时总被雷雨天吓个半死,如今搬出来住,总是要学会独立生活的,一个人看看这个比较锻炼意志。”

“显然你锻炼的成效不大。”他不客气地说。

梁家宁哀怨地垂下眼睫,“我承认。”

“我琢磨着——”他把玩着她的一绺黑发,“也许是我碰到你?”

“啊?”她抬起脸。

“我刚才从你后面过,挨得很近,而你光顾看片,压根没注意到是我通过客厅走去洗手间。”他换了一种“委婉”的方式提示她,“我不是说了,让你睡觉,而你根本没注意到我吗?估计是哪里不小心‘碰到’……”

“是——是你——”她有点消化不过来,僵硬地说,“不是鬼?”

“还是你希望是鬼?”他故意挑眉。

“当然不。”梁家宁的眼里闪了闪光,“但……你为什么要吓我?”

“我没……呃……那个意思。”钟衍不自在地解释。

“不用说了。”她从他怀里跳出来,平静地出人意料,“是我大惊小怪,对不住,耽误你休息了,赶紧去睡吧,我要锻炼胆子也不会再挑这种时候……”

“家宁。”

“好了,晚安啰。”她忙不迭往客房走。

“家宁!”钟衍起身一把拉住她的手腕,稍稍用力就将她拉回,然后双臂将那纤细的身子拢在沙发与自己之间,“你有话,为什么不说出来?”

“我哪有?你……”她干笑,“你离我这么近……别传染到我……”

“要传染早就传染了——这不是你说的?”钟衍沉声道,“你明明在生我的气,干吗不发出来?当日在地下通道那个对我发脾气,说我什么都不知道的你跑到哪里去了?”

如果她只对特定的人才会表露出不为人知的一面,那么他势在必得!

“你要我对你发什么脾气?”她的音调微微走样,“我凭什么对你发火?是我主动要来这里照顾你,是我要三更半夜看鬼片,你在你的家里要怎么捉弄客人,不都是你的权利?”越说声音越大,最后眼泪从眼角跳了出来,被她飞快抹去然后死死瞪他。

他两手一挪,捧住她气呼呼的面颊,“谁说你不能发火?我答应让你留下来,你就有在这里的权利!你不高兴,你生气,不说出来,是要憋死吗?给我骂,你高兴怎么骂就怎么骂!”

“你……”她惊愕地瞅着他,“有毛病啊,干吗要我骂你?”

“你忍了很久吧,别人指责你,你不吭气,家人指责你,你更不吭气,到底你要忍到什么时候?”他松开她毅然地说,“来吧,你现在就开始骂我,实在忍不住打几拳也可以,踹几脚也没事。”

反正她那小猫似的力气也伤不到他。

梁家宁两眼瞪得溜圆,突然推开他翻起自己放在茶几上的包包。

这让钟衍一头雾水,“你在找什么?”

“书。”她翻出本厚厚的心理学书,飞快地查找上面的页码,直到有一行标题出现在眼前,豁然开朗道:“钟衍,就是这个!”

“什么?”他好奇地凑上去,“斯德哥尔摩综合症。”

这是啥?

“宫医师跟我提过这病。”她正襟危坐地坐到他旁边,“有被虐倾向,时间久了会伤害到自己……”

“噗……哈哈……”平日沉稳如他,听到她的话,也忍不住捧腹,好久好久没有这么畅快地笑过。

梁家宁怔了怔,“你笑什么?”

“你以为我会随便让人发泄?”他冷笑道,“也要看有没有资格!”

她默默地往一旁移。

他当作没看到她的小动作,“这么说吧,家宁,我本来是打算让你当我的临时女朋友,但后来我改变主意。”

“呃——”她知道他要说什么了,挣扎着站了起来,“别,钟衍,这不是闹着玩的,我会认真的。”

“你怎么知道我不是认真的?”他反问,“你很关心我,我也在乎你,我们成为真正的男女朋友不好吗?”

“太快了。”梁家宁双手交错着摆了摆,“我们对彼此了解不深。”她怕他熟悉她之后,又像那些人说什么我们更适合做朋友,情何以堪?尤其失去了爸爸的关怀,再遇到更大的挫折也就没了倚靠。

“要相处很久才能叫了解?那为什么还有结婚几十年却离婚的夫妻?你说我们互相不了解,那你三更半夜在我家留宿,不怕我强暴你?”他的嗓音仍是沙哑的,但咄咄逼人的气势犹如燃烧的火焰。

“你不是这样的人。”哪有人这么栽赃自己的?她笃定地说。

“你怎么知道我不是这样的人?”他一把将娇小的身子压到身下,伸手探进她被扯起的毛衣里面,放肆地抚摸着柔滑的肌肤,无视她的战栗和惊叫,缓缓覆上那柔软的胸……在她从翻来覆去躲避衍变成目瞪口呆之际,他才艰难地扯回那只占尽便宜的大手。

“你……你……”她说不出完整的词,两手攥得紧紧,呼吸急促。

“怎么样,现在还说你了解我吗?”双手环在胸前,他观察着双手撑着身子往后缩的她。

梁家宁默然半晌,终于,被最后一根稻草压弯,哇一下号啕大哭。

“好了好了。”钟衍长叹着伸臂将她捞回怀里,“哭出来就好,早就该这样,没事的,从今以后不会再这样欺负你了。”

滴滴泪珠沾湿他的睡衣领子,她却无法止住,压抑数日的心酸委屈都融入在其中,尽情宣泄。

“家宁。”在她声音渐弱时,他以拇指擦去她脸蛋上的泪渍,“来做我的女朋友吧。”

梁家宁抽噎着,“唔……为什么是我?”

“我相信我的选择。”他灼灼的眸光梭巡着她的眉眼,“你是有点呆,还有点固执,资质也不算好,工作能力也一般,但那些都不重要,我要女朋友是来疼的,不是做搭档的,你比较适合,而我也会给你想要的。”

他到底是在夸奖她还是在损她?

“我想要的?”她都不知道他在表达什么。

他的额头抵着她,笑了笑,“答应我你不就知道了?”

“可是我——”梁家宁坦言道,“我觉得哪里怪怪的。”

“先回答我,你对我‘有’感觉吗?”他意味深沉地问。

“我不知道……我们才认识几天。”她根本没想那么多。

“那么——”钟衍在她的额头印下一吻,“做试验吧,讨厌我这么做吗?”

她摇摇头,他的唇很温暖,不似之前如暴风骤雨的交缠,心很踏实。

“这样呢……”他呢喃着往下移,在圆圆的鼻尖上又吻了一下,“会不会很讨厌?”

她又摇了摇头。

“老天啊——”双手从她的肩头滑到她的腰间,从没对女人下过这么大工夫的钟衍,又在病着,饱受的煎熬实在难以言语去形容,大概是老天在惩罚他三年来对终身大事不闻不问的怠慢吧?

见他状况不大妙,仿佛很痛苦地在隐忍什么,梁家宁心一揪,“你是不是不舒服?赶快躺下吧,别的事等你病好再说?”

他把头靠在她的小小的肩上,“我很想把刚才的试验完成,可惜——”

“完成?”她脸一红,“你还想怎么样?”

他仰靠在沙发上,大手抚过她的唇瓣,“这里,我很想吻,可是,我确实怕传染到你。”

他俩又搂又抱已是挑战医嘱的极限,按说病人要懂得自我节制,可他没法子循规蹈矩……这妮子太钝,好在以前没遇到识货的,再给她君子下去,早晚被人捷足先登,他提着灯笼都没法找。

梁家宁不敢看他,一只手覆上他满含情愫的双眼,“先睡觉好不好?”

“你在哄小孩吗?”他扭过头朝另一侧,避开她的遮拦。

“在医院又不是没有哄过……”她小声嘀咕,起身在他的颧骨吻了下,低柔似蚊哼,“那个,吻,先欠着。”

眼底划过喜色,他回过头瞅她。

“给我点时间……”说给他听,也是说给自己听,这几天失去太多,骤然得到一些,同样会适应不良。

但钟衍在她心里不是没有分量,跟他在一起很心安,他对她也很好。

“嗯。”

指尖抚过梁家宁的弯眉,他低应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