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眉停下来，目光复杂：“不知道怎么说，她那个不算是病，但是又得跟病人似的休息。”
“这是什么嘛，哪来这么奇怪的病？”我小声嘀咕着。
阿眉附在我耳朵旁小声说：“她怀孕了。”
“啊?她不是还没有男朋友吗，怎么就怀上了？”我问。
“嘘，小声点，你要死啊，那么大声。”阿眉把我的嘴捂起来，左右望了望，才松开手。
没有结婚就怀孕，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我想了想，便小声问：“张秀婷现在怎么办，那孩子的爸爸是谁，她要不要把孩子生下来？”
但是我这一堆的问题又给阿眉的嘘声打断了，我一看，却是华开匆匆忙忙走进店里。华开看到我便向我直走过来。
“叶子，想问你一个事。”华开客气地说。
“什么事呀，你就直说吧，那么客气干吗？”
“你这个星期下了班以后有没有空，能不能过来帮我看一下店？”华开字斟句酌地说。
“你这里人手不是够了吗，我怕我来了碍手碍脚的，帮不上你什么忙，还给你添乱。”
“现在就是人手不够，我才想请你帮一下忙的，也不会占用你很长时间，下了班以后过来就行了，怎么样？”
我想了想，华开跟我相识已久，一直对我有求必应，平时我也没少看他的免费书，现在他让我帮点小忙，礼尚往来，怎么样也要帮他的。“好吧，我下了班就过来看看，但是我担心自己帮不上什么忙，丑话说前头，要是给你添乱了可别怪我。”
“肯定不会添乱啦，让阿眉跟你讲一下就行了。”华开便对坐在另一边的阿眉说，“叶子到这里来帮忙，主要是出租的书登记和收款，我们不在店里的时候帮看一下店。你跟她讲一讲我们这里的书是怎么卖的，我先走。”
华开对阿眉叮嘱了一番，便离开了。我看着华开的背影，便对阿眉说：“你老板怎么这么好，张秀婷怀孕了就不让她上班，要我来帮忙。”
阿眉扯着嘴角笑了笑：“张秀婷肚子里的孩子就是他的，他能不好吗？”
“什么?!华老师不是说他家里有老婆，孩子都上高中了吗？怎么……”我难以掩饰我的震惊，声音一下提高了八度，然后又意识到什么似的压低了声音，“怎么他还跟张秀婷搞到一起去了？”
“这事，你得去问他们两个，我怎么知道。”阿眉白了我一眼。
“那你的老板娘，也就是在老家教书的那个，她知道这事不？张秀婷现在是不是想让华开离婚？”
阿眉低声八卦地说：“张秀婷跟我说华老师还不能离婚，他儿子现在是高二，明年就高考了，现在离婚肯定对他考大学有影响。她自己是想把孩子生下来的。”
“哦，要是把孩子生下了，那很难入户口，她家里不把她骂死才怪。”
“她家里的人已经来过了，听说是她哥哥，被华老师拿了五千块钱打发了，屁都没放一个。”
“啊？她家里人居然这样看得开呀。”
“好了，不说这些了。你到这里来帮忙，就要知道我们这里的书是怎么卖的，我先跟你讲一下吧。”阿眉说着，拿出一张纸给我写下来。无非是新书怎么卖的，旧书是怎么卖的，正版的一定是原价，盗版的可以打六折，新杂志按原价卖，旧杂志两块钱一本。来租书的先交10块钱押金并登记，租金五毛一天等等。我一看就明白了，便问她：“我在这里看店，那你们做什么？”
阿眉说：“我们去收书，各个学校学生毕业时都有很便宜的书，我们收上来，再卖出去。”
“喔。”我听了大致知道了这个书店是怎么运作的，但还是有些不明白，“新闻出版局的人不是管得很严吗？这样做会不会把店给封了？”
“你在这里两年多，你看过我们的店被封过吗？那都是拉好关系的，送送礼就行了。”阿眉看着我，肯定觉得我天真之极。
第二天下班去书店，阿眉跟我交接了一番才跟华开一起出去。他们这一走，这个店算是交给我看了，在钱款和账方面一定要记清楚，要不就辜负了华开对我的一片信任。
我仔细把每一本书和杂志卖出去的时间、数目都记清楚，所收和租金也一项一项记好。正忙的时候张秀婷走进了书店。
张秀婷穿着一身黑衣，显得瘦弱苍白。我特意瞄了一下她的肚子，倒看不出什么异常来。张秀婷看到我笑了笑：“还忙得过来不，要不要我帮忙？”
我是第一次跟孕妇打交道，慌忙说：“不用不用，你回屋里去吧，外面的空气不好，到处是烧烤的，你回去休息吧。”
张秀婷一怔，讷讷地说：“你知道我的事？”
猛然间我发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对于一个没结婚就怀上孩子的姑娘来说，最忌讳的当然就是当面提她怀孕的事。我不好意思地干笑了声：“嗯，也没什么事，我，我……”“我”了半天都没“我”出个所以然来，急急转移了话题，“你先坐下吧，喝点儿水，我给你倒水去。”
说着急匆匆拿了纸杯到饮水机上接了一杯热水，我边接水边想，怀孕的又不是我，我紧张什么呀？又一想，其实也不是紧张，而是怕张秀婷追问我怎么知道的，要是她知道是阿眉把这个八卦事件透露给我的，她找阿眉算账怎么办？
拿着水杯过去，张秀婷已经坐了下来，接过我的水说：“谢谢。”然后便去看我所记的账，俨然是一个老板娘的派头。我知道她不放心我，也不以为意，对她说明着：“钱我全放在抽屉里，你点点，看看数目对不对得上。”
张秀婷看了看：“不用点了，我也只是看一看，不是来查岗的。”
“你喝水吧，水凉了不好。”
张秀婷拿起水杯喝了一口：“你不要把我当个病人似的，随意就好了。”
“呵，我没把你当病人。对了，秀婷，前一阵子我在厂里的录像厅里看了张曼玉演的《甜蜜蜜》，很好看，你看过没有？”我不动声色地转移着话题。
“《甜蜜蜜》？听说过，可是没看过，张曼玉演的《花样年华》看过，还可以吧。甜蜜蜜，别人都是甜蜜蜜的，可是没有我的份儿。”张秀婷苦笑着说。
我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便沉默着。张秀婷看着我僵在那里，笑了笑：“没事，你不用顾忌什么，不错，我是怀孕了。”
张秀婷把话一挑明，我反倒轻松起来：“几个月了，吐得厉害不？我听说刚开始会吐得很厉害。”
“还好，就是闻不得油烟味，闻到了就想吐，吃得也不多，肚子胀胀的，什么都不想吃。”
“你现在瘦了很多呢，不管怎样都要努力吃胖一点，孩子也是需要营养的。”我关切地说。
张秀婷听了我的话，怔了怔，脸上的表情不知是喜是悲。正好一个顾客过来租书，她就把书拿过去登记了。等顾客走远，她忽然低声地说：“这孩子能不能要，现在我还在想，你说，我能生下这个孩子吗？”
我听了觉得很为难，想了想便说：“从感情上来讲，我赞成你把孩子生下来，这毕竟是一个生命，大人千错万错，但是孩子没有错；从理智和现实来讲，我反对你把孩子生下来，这毕竟是一个孩子，不是养一只阿猫阿狗。”
张秀婷见我说得认真而诚恳，便跟我推心置腹地说：“我现在也很矛盾，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做第三者，我还很痛恨那些第三者，没有想到一不小心，自己也做了一个第三者。我猜你跟阿眉都很瞧不起我，我自己也瞧不起自 己呢。”
“没有，其实我跟阿眉只是替你觉得不值，哪会看不起你。秀婷，说实话，我都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华老师比你大那么多不说了，还有家有室的，在一起了有什么意思吗？”
张秀婷低着头久久没有说话，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来幽幽地说：“其实我也不知道怎么就陷进去了，华开，可能是相处久了，自然而然，一切就发 生了。”
我无法指责她什么，甚至对她连一丝的鄙视都没有，只觉得她是那么的可怜，她的命运，说到底还是捏在华开的手里。我想起华开的老婆，她也是可怜的人哪。辛苦地给华开带孩子不说，两地分居那么久，等来的却是自己男人的背叛，这份伤害，比谁都深。
张秀婷见我不说话，加上街上的行人越来越少，就站起身来对我说：“时候不早了，华老师跟阿眉应该也快回来了，我还是先回去吧。”
“那你慢点，路上小心点，现在那些人走路都急得很，碰到了就不好。”我送她出门，叮嘱着说。
“知道了，你进去吧，我自己回去。”张秀婷跟我挥挥手，转身便走了。
过了一会儿，华开跟阿眉一人踩了一辆三轮车回来。华开看到时间已经不早，让我先回去。我把所收的钱款和账目给华开，华开看都没看就放进了抽屉：“不用对了，我相信你。”
我说：“既然这样，以后账目对不上，别找我，我可是丑话说前头了。”看到华开信任我的样子，我还是加上了一句。华开笑笑说：“回去吧，别太 晚了。”
一连两天，我都到华开的书店里帮他看店。第三天去书店里，只有阿眉在，她跟我讲今天不用帮看店了，让我放一天假。
“那华老师呢，怎么没见到他？”我问。
阿眉左右看看，没人，压低声音说：“华老师在房里给秀婷煮东西，在伺候秀婷呢。”
我也压低声音说：“华老师现在准备要这个孩子，跟他老婆离婚，然后娶张秀婷？”
“哪儿呀，就在今天上午，张秀婷到医院做了人流，现在正保养呢。”
“哦——孩子打掉了，这也好，不然她自己难受，以后孩子更难受。”听到这个消息，我倒是松了一口气。
“你不知道，秀婷开始一点都不愿意打掉孩子，华老师好说歹说，她都不愿意，但是昨天她不知道怎么的，就想通了，让华老师陪她去医院做人流。”
我听了笑了笑：“人家想通了就对了呗，其实张秀婷还真是傻。”
“华老师一个老男人，有家有室有孩子，秀婷还会爱上他，确实傻。”
“其实关键不在于秀婷爱上谁，她的性格原本就有缺陷，爱上谁，说不定结果都一样。”
“怎么说？”
“秀婷，她性子里就有些依赖别人。其实到了这里，早该认识到我们唯一能依赖的，只有自己。”
阿眉怔了怔，好一会儿才喃喃说道，“是啊，我们唯一能依赖的，只有自己。”然后抬眼看着我说，“我不记得哪本书了，里面有一句话，至今记得：女人一定要独立，人格独立，情感独立，经济独立。这里边最重要的，就是经济独立。不过我倒觉得人格独立和情感独立也一样重要。”
阿眉轻轻的几句话顿时让人对她刮目相看。她跟张秀婷所处的环境相同，但是遭遇却大为不同，看来是有秀婷所不及的见识。又或许，这就是性格决定命运吧。
27.搞办公室政治，我还太嫩
晃眼间一个月便过去了，脸上的病已经全部治好，工资发下来，我先把薛松和陈咏梅的钱还上。自考的成绩出来了，果然如我所想四门全部合格。这样算起来，不到一年的时间我过了六门，坚持下来，再要个两年，我就可以拿到本科毕业证了。
但是吕小珍却有旧病复发的苗头。前一阵子消停了一点，最近又有一些神经质了，不时到产线找一下我的麻烦，只是口气已经没以前那么强硬。对于她，我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她一直都是我心头上的刺，只要有她在的地方，总会感到不自在。
我站在产线，看着一排排认真作业的员工，心里却在琢磨怎样才能改善我跟吕小珍的关系。这时，程颖颖急匆匆走过来，站在我旁边不动了，然后怯怯地叫：“老大——”
“嗯，”我回过神来看着程颖颖躲躲闪闪的眼神问，“什么事啊？”
“老大，我们线刚刚给IPQC开了一张单，是员工没戴好静电带。”程颖颖低着头说。
“那你有没有跟IPQC讲一下，让她不要把单发出去，我们写一个预防纠正措施就行了？”
“我跟她讲了，她说不行，以前已经让我们写过了，这次不管怎样都要把这个稽核单发出去。”
“你现在去把产线所有的静电带都认真检查一下，叫那个违纪的员工写一份检讨，我去找QC讲一讲吧。”
于是我便去找开单的QC，就像程颖颖说的一样，那个QC是铁了心，不管怎样都要把这个单发出去。没办法，只好又去找QC的领班郝梦真。郝梦真一副公事公办的神情：“这事既然出来了，就到品质检讨会上去检讨呗，以后做好就行了。”
我拿着这张稽核单急得团团转，现在能找的人都找过了，还是一点办法都没有。文件规定这个单必须在24小时之内逐级签名到经理处并且发回给品质部，然后在周末由品质部经理主持的品质检讨会上，由相关责任人做报告。做报告我倒是不怕，问题是要逐级签名到经理处，这关难过。别的不说，吕小珍的脸色就够难看了。
我到陈咏梅那里问了一下，她们的产线这两天也接了稽核单。陈咏梅说：“听说品质部这个月在评绩效，那些个QC都在死劲开单，她们发现的问题越多，绩效就越高啊。”
我听了放弃了再找人说情的念头，事关一个季度的绩效，相信也很难说得通。还是趁着没有下班，找主管签名去。
如果不巡产线，主管一般都会在车间那一排电脑前面办公。我找过去，果然在那里找到了吕小珍。我站在她旁边，咬咬牙，不管了：“主管，我们今天接到了一张稽核单，是员工静电带没戴好。”
吕小珍回头看了我一下：“把那张单给我看一下。”
我把单递过去，吕小珍接过看了看：“上次我就说过，让你注意一下这方面的事，一点记性都没有，你看，这个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