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吧，谁知道呢。”我淡淡地说。感情的事，如鱼饮水，冷暖自知，局外人看到的永远只是表象吧。
婚礼之后，我们都忙起来。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车间的事务就越来越多地落到了我头上。我隐隐感到车间管理层对我的重视，开会的时候总是被薛松点名发言，各项事务的统筹也多半让我去负责。在季度绩效考核上，我的得分也越来越高，慢慢地到了前三名之内。那些组长对我再也没有丝毫的轻慢之心，连对我一直都看不顺眼的吕小珍见到我，有时候都会主动跟我打招呼。而我产线上的问题在会上提出，总能得到解决和落实。比如今天会上，我跟主持人薛松提出，现在提出请假回家过年的人太多了，不知道可不可以让其他产线的员工过来支援一下。薛松马上说：“我知道王丽苹线上有三个闲置的员工，就先过来支援吧。”然后又补充了一句，“王丽苹，你支援给叶子的员工要挑那些老实一点的。”
王丽苹闷声说：“知道了。”然后回头看着我，翻了一个白眼。
我有些意外，这要是在以前，薛松肯定不咸不淡说一句“让你们的主管内部协调一下吧”之类的话敷衍过去，而最后的结果肯定又是“不能让员工请假，生产第一”。想不到现在一提，马上就解决了。我想起这些日子以来日渐受到重视，不禁有些糊涂，感觉自己并没有什么过人之处，凭什么那么受人待见？
我忙着自己产线上的事，而陈咏梅却在忙着回家过年。她请假的理由也很充足：回家相亲。老大们一看，不敢耽误大龄女青年的婚姻，特事特批，马上放行。明显被谢芳婚礼刺激到的陈咏梅去买了一大堆的衣服回去了，她说：“人靠衣裳马靠鞍，这次回去穿漂亮一点，看相亲能不能相到一个中意的。”
“祝你好运，回去找一个如意郎君，来了请我吃糖。”我开玩笑。
陈咏梅却认真地说：“没问题，等我的好消息。”
陈咏梅回去没几天就是过年了，我认识的那些人里，周海早早就回去了，程颖颖和杨燕也请到了假，忙着买东西回去。想起去年我们一起过年的热闹，对她们有几分不舍。但我还是希望她们回去，跟亲人团聚一下比什么都好。何况我们都成年累月地在外面打工，说不准没几年就出嫁了，还能跟父母一起过几次年？尤其是杨燕，她跟何明凯在一起，现在身心俱疲，回家享受一下亲情，放松一下，也许回来了心态就不一样了。好在高华丽没有回家，这个年还不至于孤家寡人冷冷清清地过。
除夕那天打了一个电话回家，听着电话里家人一个个跟我说话，依稀能听出电话的另一端那些亲人的变化。父母亲一定是苍老了，而弟弟妹妹们一个个大了许多，也懂事了许多。我既伤感又欣慰，家里的日子在父母亲的努力下，在我的支援下，总算一天比一天好起来。
让我意外的是汤小平，自从在谢芳的婚礼上我们碰到后，感觉两个人在厂里不期而遇的次数越来越多，他对我也越来越热情。这不，除夕出去打电话又碰到了他，他邀请我去他那里过年。我回绝了，他仍然没完没了问我原因。我生硬地说：“没原因，就是不想去。”
我的假期只有三天，很快就过完了，回去上班后，陆续有人回厂里上班。我不时地被底下的员工们叫去吃她们从家里带来的特产，程颖颖回来了，杨燕回来了，但是陈咏梅依然没有回来。让我感到意外的是杨燕，原本以为她回来后跟何明凯能好一段时间，想不到第一天晚上他们就开始吵架了。
当时我正在房里看书，听到楼下的争吵声原本不想理会，这些日子以来他们吵架都成了家常便饭了。但是吵架的声音越来越大，到后来又听到杨燕的哭声。我坐不住了，马上跑到了楼下。刚要敲门，何明凯就把门打开了，看到我，怔了怔，也不打招呼，头也不回地走了。我一看，杨燕穿着睡衣坐在地上捂着脸，哭得肩膀一耸一耸的。
我进去把门关上，然后把杨燕拉起来。杨燕的手从脸上移开后，左右两边脸上都可以看到清晰的五指印。我一看就明白了，何明凯这个浑蛋居然打了杨燕！以前他们吵架是吵架，但是从没有动手，这次那家伙吃了什么药，连自己的女人都打！我气愤至极，让杨燕在床上坐下来，打来一盆热水，拿毛巾烫过后绞得半干，把她脸上的眼泪擦干净。
杨燕不哭了，木着一张脸，也不说话。我叹了一声：“怎么又吵架了，那何明凯怎么回事，连自己的老婆都打？”
杨燕低着头还是没有说话，半晌才轻轻地说：“原来我还想着要跟他过下去，现在我明白了，这根本是不可能的，我们——完了。”
“这才刚回来，不是小别胜新婚吗？怎么回来就吵？”
杨燕皱着眉：“也不是什么大事，刚才我准备睡了，但是在我的枕头上发现了几根黄色的长头发。”
“黄色的长头发？”我一听就明白了，杨燕是黑发，她回去了那么些时候，却在自己的枕头上发现了黄色的长发，这期间发生了什么事，连傻子都明白。我皱着眉头问：“那你就跟他吵起来了？”
“我原本不想跟他吵，今天赶了一天的路，太累了。我只是问问他，只要他能随便给我找一个理由，我都算了。谁知道，他马上就跟我翻脸，说我不相信他，说我一天到晚都疑神疑鬼。唉，我被逼得跟他吵，结果他两个耳光打过来，打完就走了。”杨燕说着，又泪眼哗啦的。
“杨燕，我想你们的日子过到了这个份儿上，分手是迟早的事了，但是也不能就这样便宜何明凯那家伙，一定要让他付出一些代价！”
“叶子，何明凯能有什么代价？他没有多少存款，难不成找人过来，把他打一顿？”
“那就找人把他打一顿，最好让他做太监去，一辈子讨不上老婆！”我气愤至极。
杨燕听了不太赞同：“这会不会犯法呀，万一公安局把我抓起来怎么办？”
“你呀，前怕狼后怕虎，活该给人欺负。这还只是你，告诉你，今天的事换成是我，我不把他剁了才怪！厨房里不是有刀吗，我还不信拿着刀我就剁不了他！”
“叶子，你说的我都知道，可是我实在是不想折腾了，我只想安安静静地过几天日子。”
看着杨燕鸵鸟的样子，我不由得想起《红楼梦》里的木头人迎春，我印象中的杨燕不是一个怕事而不敢面对现实的人，为什么现在却变了那么多？
“唉，现在想起来真是后悔，当初糊里糊涂的，怎么就跟他同居了，都没了解清楚他是怎样的人。”杨燕的话中流露出几分后悔。
“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了，还是想想以后该怎么办吧。”过去的已经过去，重要的是我们应该向前看，为以后打算才是。
“我想，分手这件事情不能拖了，等何明凯回来，我必须跟他讲清楚这件事情。”
“反正你自己要考虑清楚，自己的事情，自己处理好。现在后悔了是小事，但是不要等到将来还是后悔。”我轻轻地说。
回到房里看到高华丽，我把事情跟她讲了一下。原本一向都不怎么赞成杨燕分手的她听了久久无话，过了好一会儿才憋出一句：“对何明凯，我是无语了。”
我便不再提杨燕的事，问她：“这么晚才回来，去哪里了？”
高华丽笑着说：“去周海那里吃东西了，是他从家里带来的东西。”
我装做不经意地问：“就你一个人去他那里啊？”
“不是，人多着呢。都是办公室里玩得好的那些人。”
我想起白天，周海打电话问我去不去他那里吃家乡特产，我借口有事推辞了，不知道他心里又会怎样想，一直都不怎么安心，听到高华丽的话，我算是放下心来。原来他并不只是邀请我一个人，那我没有去，他应该不会在意的。继而又想起高华丽那天跟我说他喜欢周海的话，头疼得很。算了，不用理那么多，有些事情，船到桥头自然直。
44.别谈理想，但是不能没有理想
陈咏梅在元宵节时终于回来了，她看起来有几分憔悴，我猜她相亲进展得并不顺利。原以为她不会提相亲的事，谁知道她一见到我马上就说：“叶子，你的糖没了，我去相亲，人家个个都看不上我。”
“是你看不上人家，还是人家看不上你？”
“都有。唉，我在家里除了大年三十跟年初一休假，我妈天天都赶着我去相亲。我都怕了，以后就是做老姑婆，我都不再去相亲了。”陈咏梅明显一肚子苦水。
“阿梅，慢慢来，不着急，你会碰到一个你喜欢的。”
“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是我妈，我姑姑，我姨妈，我那些嫂嫂表姐们，她们个个都跟我说，你现在年纪都那么大了，再不成家，再不把自己嫁出去，只能找那些二婚的了。”
“这种事情急也急不来，两个人只要有一个对不上眼就没戏，还得慢慢来。”
“你不知道，相亲的那些日子，我简直想跳楼。家里那些三姑六婆也不管那些男人什么素质，只要他表示看上我了，就一个个在我耳边唠叨，恨不得我马上嫁出去！”
我听了笑得要死，陈咏梅不干了：“叶子，你一点同情心都没有，我现在嫁不出去，家里人都要把我折腾死了。”
我继续笑着：“这个嘛，我深表同情。但是我也没办法呀，我又不能送你一个合心合意的男人。”
“去去，没正经的。”
“阿梅，不是我说你，你回去也有那么多天了，一天相一个，算下来也有十几个吧，怎么一个看对眼的都没有？”
“唉，叶子，也没有十几个人，但八九个是有的。有些人看第一眼时好像还能过得去，后来再接触，又觉得自己不想找那样的人。我妈她们只要那个男的一表示看得上我，就死活要让我继续交往下去。我想这是我嫁人，又不是她们嫁人，是我要跟那男人过一辈子呢，不干！刀架在脖子上也不干！回去我都不记得跟我妈她们吵了多少次。终于回来了，总算解脱了！”陈咏梅把这些天相亲的情况给我形容得简直惨无人道，讲完了，长长舒了一口气。
“怎么办，我现在也还没谈男朋友呢，万一跟你一样，快30岁了还没出嫁，那我就惨了！”
“那我们一起做老姑婆！”陈咏梅的样子，对自己能否嫁出去一点信心都没有。
陈咏梅上班后便没有再提起相亲的事，对于自己剩女的身份也不再神经兮兮地念叨。年后，工作总会忙一些，原因就是春节后总会出现一批员工辞职跳槽。人事部忙着招聘，行政部忙着安排员工们入职和食宿，培训部忙着培训新员工，而车间产线里，我们则忙着培训新员工上岗。整个工厂，人员来来往往，到处一派繁忙的景象。不知道为什么今年开春辞职的人比往年多，我所管理的产线半个月里走了三个人，离职率达百分之四。最最让我想不到的是，不久之后我的得力助手程颖颖居然也递上了一份辞职书。
“为什么辞职？”我没有看她的辞职书，直接盯着她问。
“我想出去做销售。”程颖颖声音很小，但是口气很坚定。
“颖颖，你想去做销售，这个我理解，谁都想趁着年轻去做自己喜欢的职业。但是你现在这么毛毛草草地就把工作辞了，万一找不到符合条件的销售工作怎么办？”在心底里，我是不希望她辞职的，毕竟搭档了这么久，我早已经把她看成自己的妹妹。
“叶子姐，你不用劝我了，我昨天去了人才市场，已经找到了一个做电话销售的工作了。”
“你去找工作，怎么不告诉我一声？你这一走，临了我都不知道找谁来接替你的工作。”我有几分生气。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那就是有意的喽？”
“不是的，我昨天只是想到人才市场看一看，并没有想着要辞职。结果看到一家公司招聘电话销售业务员，我去试了一下，没想到就应聘上了。”
“那家公司在哪里？我知道的招聘都是必须回公司复试，才能决定是不是录用你的，你怎么知道你去复试他们就会录用你？”
“他们是销售经理现场招聘，现场录用，不用回公司复试，他们已经给了我一份入职通知书了。”
“那他们让你什么时候入职？”
“那份入职通知书上写的是一个月内，那个销售经理说在这一个月内随时可以入职。”
“也就是说，这一个月内你一定要办完你的离职手续？”
“是的。”程颖颖看着我脸色并没有缓和，又说，“叶子姐，我一进这个厂就是你在带我，我一直把你当自己的亲姐姐看，这件事我并不是故意不告诉你的。”
程颖颖的话击中了我心底柔软之处，便不再去质问她了。我叹了一口气，看着她说：“颖颖，你要走了，说实在的，我真舍不得。但是我知道你一直对现在这份工作不太满意，你是一个有追求的人，既然现在想飞走了，我就不拦着你了。”
“谢谢你，叶子姐，不管我到了哪里，我都会一直记得你，我会一直跟你联系的。”
“别忙着谢我，这一个月之内你给我培训一个助拉出来，接替你的工作。”自从梁小玲工伤后回到产线，做的都是一些轻省的活，重要的事大部分都落在了程颖颖头上，她的工作可不怎么轻松呢。
“这个我已经想好了，我觉得孙艳这个人不错，你看怎么样？”
“孙艳？她太老实了吧，做产线还可以，要是做助拉，我担心她应付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