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李鸿章发迹史下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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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3)

第三章 (3)

旨准后,左宗棠便聘日意格出任大权无限的船政局正监督,总揽一切事务。日意格在船政局里,真是要风有风,要雨有雨,风光得不行。

日意格是法国军官,曾参与波罗的海、克里米亚之海战。咸丰七年(公元1857年)参加英法联军侵占广州,后出任宁波海关税务司。其间,曾帮助上海组建洋枪队并为之购买军火,颇捞取了一些实惠。担任常捷军帮统后,更是大发横财。

李鸿章心里清楚,福建船政局险被朝廷裁撤,主要的原因,还是该局的创办者左宗棠用人失误造成的。李鸿章坚信,只要用人得当,福建船政局肯定能办好。李鸿章把振兴船政局的希望,寄托在丁日昌与郭嵩焘的身上。但郭嵩焘却不肯去做丁日昌的属官。

朝廷着令郭嵩焘暂行署理福建按察使的圣谕,由湖南巡抚衙门转递进湘阴郭府。在打发走传旨差官后,郭嵩焘便破口大骂起来:“这个丁小鬼,亏他想得出!让我这个两榜出身的堂堂翰林,去伺候他贡生出身的人,他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我就算饿死在山林,也轮不上到他的眼皮子底下去讨饭吃!”

家人见他骂得凶狠,都屏声息气,不敢进房去劝他。

郭嵩焘一个人骂了半晌,骂得嗓子眼直冒青烟才住口,传人摆茶进来消渴。丁日昌好心好意给了他个缺分,郭嵩焘非但不领情,反倒认为是丁日昌在作践于他,忘了他郭嵩焘是个什么出身,他丁日昌又是个什么出身。这正是郭嵩焘一生的悲哀。

李鸿章一天饭后同幕僚们围坐在一处说闲话,无意中说到郭嵩焘,李鸿章便道:“郭筠仙想来该到福建臬司任上视事了。福建有丁雨生和郭筠仙在,那日意格把持我船政局的日子,恐怕就不会太久了!丁雨生和郭筠仙,可都是我大清眼下搞洋务的奇才呀!”

盛宣怀道:“大人说这话,下官倒有些不同的看法。依下官大胆猜测,郭筠仙不仅不会到福建去,还要对丁抚台有怨气。”

李鸿章忙问一句:“杏荪,你这话怎么说?你莫非在外面听到了一些什么?”

盛宣怀道:“大人容禀,下官在上海做伙计的时候,就听官场的人传说,郭大人从不肯替比他出身低的人做事。大人不知是否还记得,左季高制军初领陕甘的时候,曾三次请他去幕中帮办军务,他理也不理,搞得左制军在幕僚面前很是没有面子。

“后来才知道,左制军是一榜出身,而郭大人却是翰林,虽左制军位列封疆,声震中外,他仍不肯去帮他。大人再回过头来想一想,丁雨生中丞是个什么出身?他郭大人肯让一个贡生出身的人摆布吗?所以下官推测,郭大人非但不肯到任,还要大骂丁中丞一顿!”

李鸿章赞同地点头说道:“老夫怎么忘了这茬儿?老夫这事做得可是欠思考了!”

薛福成这时道:“中堂大人,下官最近听说,好像总理衙门有了个缺分,大人不妨密保一下。郭大人深谙洋务之道,又曾随僧王爷帮办过交涉,到总理衙门去当差,不是正可发挥一下他老的特长吗?”

黎庶昌说道:“庸盦所言极是,让郭大人入值总署,无异于大人在总署安了一个眼线。以后办起交涉来,总不至于两头不落底。”

李鸿章抚须沉吟了半晌,终于缓缓说道:“老夫也并非执意要筠仙出山,只是不想浪费了他这个大才!”

当天夜里,李鸿章果然给朝廷上了一个密保,奏请郭嵩焘入值总理衙门。朝廷果然允准。圣旨下到湘阴,郭嵩焘很快打点行装赴任。

李鸿章的《筹议海防折》递进宫里后,慈禧太后看了看,不着一词,便把恭亲王传进来,吩咐道:“李鸿章的这个折子你可能也看了。你是个什么主意呀?皇上病成那样,不能指望他了,还是咱们定吧。”

恭亲王答:“禀太后,李鸿章的这个折子臣看了,也让文祥、沈桂芬、李鸿藻看了。他们赞成李鸿章的观点,臣也认为他说得在理。我大清的海防是太空虚了,如不趁此时加强,不定什么时候要出大乱子。”

慈禧太后道:“李鸿章说造船不如购船,这得需要多少银子啊?”

恭亲王答:“禀太后,李鸿章算过一笔账,折子上都写了。如果新疆暂时不动,这笔饷源,可以移过来用于海防,各省再解济一下,余下的缺口再借些洋款,大概就可以了。”

慈禧太后沉吟了一下,说道:“恭亲王啊,依我看哪,李鸿章的这个折子,让军机处发给各督抚看一看,让他们也议一议,看有没有更好的办法。你呀,再让他们留意一下,有没有好郎中给荐几个过来。皇上这病越来越重,我都快让他闹死了。我打算把奕譞的儿子载湉抱进宫来,过继给文皇帝,你以为怎么样啊?”

恭亲王全身一抖,忙道:“太后说什么便是什么,臣不敢有异议。”慈禧太后起身走了两步,说道:“我这也是给你透个口风,究竟能不能办呢,咱们还得商量。我适才同你讲的话,你先不要说出去,以免惹出什么麻烦。你下去吧,先让军机处把李鸿章的这个折子,给督抚发下去。”

恭亲王低头怏怏地退出去。他心里清楚,慈禧太后要把载湉抱进宫来,过继给死皇上而不是现在活着的皇上,意思已很明显,无非是等同治宾天后,她仍能名正言顺地操纵朝政。如果从世族里面挑出一个人来,过继给同治,这个过继给同治的孩子如果继登大统,那慈禧太后就已不是太后,而是太皇太后。大清祖制,太皇太后是不能过问朝政的。

恭亲王一想到这些,他的那颗心就不由一阵阵发凉。恭亲王活到现在,还从没有见过对朝权这么痴迷的女人。

李鸿章的《筹议海防折》很快由军机处抄出多份,分递各省督抚,没想到竟引发了一场震惊中外的大论战,史称“海防与塞防之争”。

争论的焦点主要是李鸿章折子中的那句“新疆不复,于肢体之元气无伤,海疆不防,则腹心之大患愈棘”,究竟是对还是不对?外敌入侵,新疆失控。新疆不复真的于大清元气无伤吗?

两江总督李宗义、福建船政大臣沈葆桢、福建巡抚丁日昌、江苏巡抚吴元炳等人,纷纷上折支持李鸿章的观点,认为海防的确关乎国家的安危,千真万确大于塞防;塞防之饷,可以移给海防用来买铁甲船。

山东巡抚丁宝桢、云南巡抚岑毓英、陕西巡抚邵亭豫、广西巡抚刘长祐等人则认为,塞防大于海防,塞防不防,才是大清真正之大患;塞防之饷,不能移给海防。

陕甘总督左宗棠则认为,海防与塞防同等重要,不可只重海防而忽视塞防,塞防之款亦不可转移于海防。

左宗棠的折子这样写道:

“窃维时事之宜筹、谟谋之宜定者,东则海防,西则塞防,二者并重。今之论海防者,以目前不遑专顾西域,且宜严守边界,不必急图进取,请以停撤之饷匀济海防;论塞防者,以俄人狡焉思逞,宜以全力注重西征,西北无虞,东南自固。此皆人臣谋国之忠,不以一己之私见自封也……窃维泰西诸国之协以谋我者,其志专在通商取利,非必别有奸谋……论者乃欲撤出塞之兵,以益海防之饷。臣且就海防应筹之饷言之。始事所需,如购造轮船、购造枪炮、购造守具、修建炮台是也;经常之费,如水陆标营练兵、增饷及养船之费是也。闽局造船渐有头绪,由此推广精进,成船渐多,购船之费可省,雇船之费可改为养船之费……论者乃议停撤出关之饷匀作海防。夫使海防之急倍于今日之塞防,陇军之饷裕于之海防,犹可言也……是停兵节饷,于海防未必有益,于边塞则大有所妨,利害攸关,亟宜熟思审处者也……若此时先将已经出塞及尚未出塞各军概议停撤,则实无此办法也。”

左宗棠随后又讲述了加强塞防及如何收复新疆的具体办法。

私底下,左宗棠对李鸿章的主张很是不满,道:“新疆如手足,怎么能因外敌入侵,就弃而不管?或许他李鸿章可以不要自己的手足!”

同治皇帝驾崩,慈禧太后揽权

这场争论整整持续了半年之久,才使朝廷渐渐倾向了左宗棠的论断:“东则海防,西则塞防,两者并重。”

朝廷给左宗棠下旨态度鲜明地指出:“左宗棠奏海防、塞防实在情形,并遵旨密陈各折片,览奏均悉,所称关外应先规复乌鲁木齐,而南之巴、哈两城,北之塔城,均应增置重兵,以张犄角。若此时即拟停兵节饷,于海防未必有益,于边塞大有所妨。所见甚是。至海防之饷,据称始事所需与经常所需无待别筹。综计各省设防,事属经始,需款较巨。若仅将购船、雇船之费备用,短缺尚多。此则宵旰焦思,而尚待与各省疆臣共相经画者也。”

军机处同日又下给李鸿章廷寄一道,让他会同两江总督南洋通商大臣李宗义、福建巡抚丁日昌、福建船政大臣沈葆桢等人,筹划加强海防之事。

李鸿章接到军机处的廷寄,未置一言,许久叹息了一句:“东则海防,西则塞防,两者并重。如此一来,只怕一样也办不好,只能大举外借洋债了!”李鸿章说这话时,时令正交十一月,天气正一天天地变冷,总督衙门的各办事房已经摆上了炭火。

借洋债付重息,是李鸿章倡办洋务以来最感头痛的事。尽管在大借洋债创办洋务的过程中,他捞到的好处让许多王公大臣为之眼红,但他仍想把洋债的数额压到最低点。他提出的将塞防之饷移于海防,主要也是出于节饷的目的,其他倒在其次。

如今,朝廷既然定下了塞海两防兼顾的方针,他自然没话说,只能把直隶的一些地方性事务交给布、按二司及分守巡道去打理,自己则全身心地赶到天津,会同盛宣怀等一起,一边和各国商量借款,至于对大量商借洋款朝廷能否同意,李鸿章尽管早已奏请,但仍无十分的把握,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一边同沈葆桢函商购买丹麦国铁甲船的事。

关于沈葆桢所提之丹麦国要出售的这艘铁甲船,是日意格在丹麦与沈葆桢之间牵的线,说穿了是日意格拉的生意。日意格向沈葆桢报出的价格是一百二十万两白银,缺一文都休想成交。

沈葆桢自己不敢做主,便函商于李鸿章,让李鸿章拿主意。李鸿章去函告诉沈葆桢,日意格其人不甚可靠,让沈葆桢不妨拖些日子。

恰巧这时,丹麦国公使拉斯勒福要到烟台去办公事,正好路过天津,李鸿章得到消息后,便忙带上陈钦与盛宣怀二人赶来与他相见。

闲谈中,李鸿章从该公使的口中探出,该国要出售的这艘铁甲船,是小号船,原购自美国,当时花费约值大清白银八十万两。该船现已服役四年,折旧以后,约值大清白银五十万两至六十万两之间。

拉斯勒福又言称,法国有购此船意向,正委托日意格与该国外务部洽谈。李鸿章一听这话很是吓了一跳。与拉斯勒福辞别后,他马上派人紧急给沈葆桢去函一封,坚决阻止此事,并告诉沈葆桢:“日意格果真不可靠,以后但凡购船购物等事情,均不能委他去办。”

李鸿章最后又密嘱沈葆桢,寻机辞退日意格。

沈葆桢也是曾国藩幕府造就的人才。沈葆桢字幼丹,福建侯官人,道光进士。授编修,迁御史。咸丰五年(公元1855年)任江西九江知府,随曾国藩管营务,后经曾国藩保举累官广饶九南道、署江西巡抚。左宗棠由闽浙总督转补陕甘总督,怕福建船政局中途停办,行前,特密保沈葆桢继任福建船政大臣。按清朝规避制度,官员不可在籍隶省任职,但考虑到沈葆桢素有清名,又肯任事,朝廷于是破格允准。

沈葆桢官声颇好,比较受人尊重。这一则是他自己争气,为官比较廉洁,一则也多少借了他岳父林则徐的光。

见过拉斯勒福的第二日,李鸿章又接到留美学习监督容闳从美国发来的快函。

容闳在函中先向李鸿章汇报了一下留美学生入学及学习的情况,然后又通报了同赴美国的陈兰彬,遵旨作为大清的全权大臣,赶往秘鲁去交涉秘鲁国虐待华工的事。

容闳最后才向李鸿章讲了一下美国造船厂的情况:“该船厂所造未成之大号铁甲船一艘,预售价约合大清白银一百七十万两。容闳赶到船厂时,船厂却申明,大清国若想购买此船,需另派员与之签约或由大使签约亦可,留学监督官员却不能代劳此事云云。”

李鸿章读过容闳的信,不由对陈钦、盛宣怀二人发感慨道:“老夫已两次上奏朝廷,请求向与我通商和好之国派遣常驻公使,朝廷一直不议此事。同治十年,岛国日本与我大清初议条约,老夫就曾与恩师曾爵相,联衔上书总理衙门,中国应派员驻扎日本,管束我国商民,借探彼族动静,冀可联络牵制,消弭后患。

“如今想来,当初总理衙门重视此议,当真在该岛国设立公使馆,日本发兵侵台,我公使当能预为辩阻,设若辩阻不成,也可于该国发兵之后,与该国天皇及有关大臣面折廷争,不是比在我京师议办更好吗?何至于要花五十万两白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