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李鸿章发迹史下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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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1)

第二章 (1)

恭亲王点拨李鸿章

曾国藩与李鸿章密谈

同治十年(公元1871年)六月初,李鸿章满四十九岁。

各种赞誉之声,李鸿章当然有所耳闻,但他却没有时间陶醉。

在伊达宗城一行离开天津的当天,李鸿章便匆匆赶回保定,将应该办理的事情都办理了,十天后,又马不停蹄赶回天津。

在天津行馆,李鸿章稍事休息了两天,即带随员及一队亲兵,应曾国藩之邀,登船赶往金陵,商议奏请选派子弟出洋学艺起稿的事。

行前,他给江苏巡抚衙门发函一封,让丁日昌会同容闳等人到金陵的两江总督衙门会面。

李鸿章的官船沿江行来,每到一处炮台,船便缓行,这时他便要站立到甲板之上,用千里镜查看驻防的情况。

江面平平坦坦,水鸟在空中盘旋,不时有漕运粮船驶过和驻防水师的巡逻木船往来。望着这清平的江面,李鸿章不觉心旷神怡,豪情万丈,想起了在安徽帮同吕贤基办团练的情景,想起了同东捻赖文光部作战的日日夜夜,想起了西捻首领张宗禹,同时,他也想起了冬梅。一想起冬梅,胸间便升起一团愧疚,眼里跟着便溢满泪水。

忽然,一艘英国人的铁甲战船冒着黑烟迎面行来,速度之快,简直是官船的三倍。

李鸿章急忙收泪,把脸极不自然地扭向别处,愤恨地吐了一口唾沫,咬牙对身边的差官说道:“迟早有一天,我大清国也能造出这般模样的铁甲船来!”英轮飞驶而过,给官船的上空罩上缕缕青烟。

经过几天的航行,船抵金陵码头时,正是午后时分,丁日昌、容闳等人,俱穿着簇新的官服,正站在岸边迎候。

李鸿章在侍卫的搀扶下走下船来。施礼毕,各官员俱乘轿回城。

进了官厅,李鸿章带着各官员向曾国藩施礼、问安。曾国藩含笑相扶,传人看座、摆茶。

李鸿章坐在曾国藩的旁边,细细地打量着曾国藩,一边笑着说道:“恩师,门生看您老面色红润,精神可是比在保定时好多了!”

曾国藩眯着双眼缓缓说道:“少荃哪,与日本订约的事,你办得好啊,总算让我大清,把丢在西人身上的脸面,争回了一些。你替朝廷办了这么一件大事,照理说,老夫该亲自接你才对,可老夫腿发麻,手发颤,左眼恍惚能看见你,右眼却什么也看不见。老夫与你们相见的日子,是越来越少了!”

李鸿章忙安慰道:“恩师快别这么说,您老的病还不是累出来的吗?只要好好调理一番,说不定,您老还能统军呢!”

丁日昌也道:“老中堂啊,您老才只花甲,日子还长着呢!”

曾国藩抬起右手挥了挥:“好了,不说这些了。少荃位列督首,来一趟不容易,我们还是谈正事吧。选派幼童到西国去学艺这件事,老夫思虑了许久,又和美国公使卫廉士、英国公使威妥玛言及此事,他们均表示同意,但须两国朝廷正式签约,束脩、膏火、屋租、食用等项须自备,生员亦由我国派员自行管理。

“老夫回到金陵后养了几日病,又查办了一下马榖山被刺一案,最近感觉精神略可支撑,便预先起了个稿子,也不知行不行得通,还有哪些疏漏。老夫约你们来,就是议一议老夫起的这个稿子。这大概是老夫办的最后一件事了,也可能是老夫上的最后一个折子。”

曾国藩话毕,由案上拿起草稿,递给李鸿章道:“少荃哪,你同雨生、纯甫两个议一议。老夫虑事不周,西国的事情知道得又少,不要有什么疏漏。”随即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水,又道:“老夫还是那句老话,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以后怎么样,老夫大概就管不着了。少荃,烦你扶老夫起来,老夫现在不能久坐。你们议你们的,老夫到里面歇息一会儿。”李鸿章急忙扶起曾国藩,师徒二人慢慢向里面走去。

厅子里的人全部起身,目送着二人离去。李鸿章在密室里又耽搁了半个时辰才回到官厅。显然,有一些话,曾国藩只想说给李鸿章听,不想让外人知道。

李鸿章在金陵整整住了十天,陪了曾国藩十天。师徒二人究竟谈了什么,外人不得而知,但折子却是千真万确拟出来了。

该折仍由曾国藩起稿,李鸿章、丁日昌会衔。折子的题目是:“拟选子弟出洋学艺折”。

折子一共向朝廷讲述了三点向发达国家派遣留学生的好处:一、知道海外情形,可掌握其强国要领;二、可深入学习舆图、算法、步天、测海、造船、制器的方法;三、欧洲各国擅长之技,中国皆能谙悉,然后可以自强,进而达到以夷制夷的目的。

折子最后又写道:“近年来,设局、制造、开馆、教习,凡西人擅长之技,中国颇知究心。须经费均蒙谕旨准拨,亦以志在必成。虽难不惮,虽费不惜,日积月累,成效渐有可观。兹拟选带聪颖子弟赴外国肄业事,虽稍异意,实相同。”

折子拜发的当日,李鸿章便离开金陵,在丁日昌、容闳等人的陪同下,登船赶往上海。曾国藩由侍卫扶着,把李鸿章等人送出辕门,眼望着他们上轿离去。侍卫这时说道:“老爵相,您老到里面去歇着吧。李爵相和丁抚台、容大人他们已走远了。”

曾国藩却忽然长叹了一口气,说了一句让侍卫莫名其妙的话:“以后的大清国何去何从,可就看他的了!”

曾国藩口里的这个“他”,具体指的是谁呢?李鸿章?丁日昌?容闳?侍卫颇感好奇,却没有胆量问个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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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上海的当天,李鸿章先到江南制造总局走了一遭,见了见洋技师,问了一下做工情况,然后便由丁日昌陪着,到驿馆去歇息。

屋里只剩两个人的时候,丁日昌悄悄对李鸿章说道:“爵相,老相国的身子骨,看样子撑不了多长时间了,他还有一件事放不下。”

李鸿章点头说道:“雨生,老相国放不下什么事,你不说本部堂也知道,是蒲安臣出使这件事,对吧?”

丁日昌道:“爵相所料不差,老相国担心,蒲安臣会给朝廷惹来什么麻烦。老相国同下官讲,再怎么说,他蒲安臣也是一个美国人。大清的事情,总要我大清自己说了算。委个外国人在外面招摇,这像什么话呢?”

李鸿章道:“这件事是恭亲王一手操办的,虽说太后点了头,但她毕竟不知外面的情形。恭亲王定准的事情,谁敢说什么呢?对了,本部堂托你办的事情怎么样了?这次在金陵,本部堂特意为经方的事情请教了一下劼刚。劼刚说,经方同洋人会话没有什么阻碍,笔力稍差些。”

丁日昌笑道:“下官正要说这事。经方大少爷的事,下官已经办妥当了,是制造局里的一位英国技师做的担保。先到巴黎见习学堂见习一年,然后转入正规学堂。这一二日,一应文书便能办齐。”

李鸿章点一下头道:“经方已是十四岁,该出去历练历练了。八股已到末路,经世致用才是当务之急。”两个人又说了一会儿闲话,丁日昌便告辞出去,自去办自己的公事。李鸿章当晚便歇在驿馆。两个人口里的蒲安臣出使是怎么回事呢?

蒲安臣原本是美国外交官,咸丰十一年(公元1861年)被派遣担任驻大清国公使馆公使,任职期间与恭亲王相善。同治六年(公元1867年),蒲安臣担任公使期满,美国另委派卫廉士担任公使。

这时,总税务司赫德向总理衙门提出建议,可否让蒲安臣出任大清国“办理各国中外交涉事务大臣”。赫德的理由是:“蒲安臣心性忠厚,又曾游历过西方多国,熟悉各国的情况。”恭亲王原本对蒲安臣就存有好感,如今经赫德一荐,他当即表示赞同,并马上向慈禧太后进言,希望成功。

慈禧太后原本就对外面的事情不甚了解,凡涉及西国,几乎是恭亲王怎么说便怎么办,极少驳复。此次也是这样。

恭亲王于是将蒲安臣留在京师,又从各地凑了几名五六品的官员,京官则有曾国藩折子中提到的志刚和孙家毂二人。志、孙二人均在国外游学多年,是京师有名的西洋通。志刚时任总理衙门章京,孙家毂是礼部郎中,很快便组成了大清国蒲安臣出访使团。

恭亲王为使这个使团受到各国的重视,又为蒲安臣特制了“钦差大臣”和“大清国办理各国中外交涉事务大臣”两颗印信,把个蒲安臣喜得几次在梦里笑醒。

同治七年(公元1868年),蒲安臣率使团从京师出发,代表大清国访问美、英、法、普、俄等国,并于当年七月,在美国华盛顿与美国国务卿西华德签订了《中美续增条约》,无限扩大美国在华的侵略权益。

同治十年(公元1871年)四月,蒲安臣使团到达俄国,尚未进行正式访问,蒲安臣便于抵俄的第二天突发急症死去。使团于是不再成为使团,开始打道回国。

曾国藩当时并不知道蒲安臣已经去世,恭亲王与总理衙门知道消息也是在使团回国后。蒲安臣事件是恭亲王一生当中办得最愚蠢的一件事,不仅受到有识之士的普遍嘲笑,也让当时许多在华的外国人感到不解,认为这很幼稚。大清国的种种祸根,就是这样被一点一点埋下的。

李鸿章在上海耽搁了四十几天,把要办的事情全部办完,这才起程回天津。到了天津,自有一班官员迎候。他乘轿来到行馆,刚刚坐下,想喝口茶水歇口气,偏偏圣旨到了。

他急忙重新换上顶戴官服,亲自赶到大官厅接旨。

旨曰:“据曾国藩所奏,选派子弟出洋事宜,事关重大,着李鸿章速赴京师议事。钦此。”选派幼童出洋一事,朝廷这么快便有旨下来,这倒大出李鸿章的意料。李鸿章不敢耽搁,连夜赶往京师,当夜入住贤良寺。他此时并没有想到,紫禁城里正有一场大的辩论在等待着他。

翌日,刚用过早饭,总理衙门便派过来两名引路的差官。李鸿章简单漱了漱口,便乘上大轿,直接进宫。

宫门外,一溜排着十几顶绿呢轿子。轿夫们正凑在一起,讲着什么开心的事情,人群不时传来些笑声。李鸿章下轿,早有宫里的两名太监过来施礼问安,称:“奴才奉太后懿旨,在此恭候李大人多时啦。李大人,请随奴才进去吧,大人们都等着呢。”

李鸿章被太监一直领进两宫听政的养心殿。太监先去报信,里面很快响起一个“传”字。李鸿章低着头走进去,照例是双膝跪倒,先给皇上请安,然后又给两宫皇太后请安。

李鸿章爬起来后退到大学士行列立住,用眼偷偷看了看两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