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卡拉马佐夫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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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不该举行的聚会5 (2)

第二章 不该举行的聚会5 (2)

“假如一切都是教会的,教会也就可以把犯罪以及冲撞的人逐出教门,而免去砍头,”伊万?费尧多罗维奇接下去讲,“敢问一下,那些被赶出教门的人能上哪去呢?很明显,那时候人不仅要离开教门,还必须远离上帝。当然,严格来讲,虽然没有明文列出,现在恰是如此,所以现在的罪犯宽恕自己的罪过的事情屡见不鲜。当今的犯人几乎都这样对自己说:‘就算我偷了东西,但我没有偷窃教会,没有背判基督,不过如果教会处在了国家的道义上,这种说话也便难以立足了,除非他将教会也加以驳斥。别的教会都是假冒的,只有我一个凶手兼盗贼才是实质的基督教会。’只有具备许多特别的的条件,只有许多因素凑到一起,才能对自己说出这种话。现在,我们所以换个角度来讨论教会本身对于犯罪的观念。难道教会不能放弃当前这种态度?难道教会不应该改变一下目前的教条的做法,不应该(不是做表面文章,而且究其本质)对人进行脱胎换骨的改变?”

“这究竟怎么了?我又如坠云中了,”米乌索夫说,“又是什么乌托邦,轮廓似空中楼阁没有实在地抓住。赶出教会是如何行事呢?如此个赶法?我倒觉得,伊万?费尧多罗维奇,您不过是在开别人玩笑吧。”

“实际上目前也正是如此,”长老开口说道,接着大家都面向他,“大家要明白,现在要不是教会,罪犯便会不受任何约束,甚至不会受到法律的追究——我指实际上的而非那种教条的小小的打击。后者在多数情况下只能受心灵更加痛苦的制裁,而真正的制裁才是真正有效和有驯服作用的举措。它存在于人类内心的良知中。”

“我想问这话如何解释?”米乌索夫好奇地追问道。

“一切如下,”长老开始说,“那些处罚,诸如流放,苦役以及过去的鞭笞——实际上都不能真正转化人的心灵,主要是由于没人害怕这种刑罚,所以犯罪案件不仅没有减少,反而日趋上升。这一点你不会反对吧。很显然,社会仍是处于暴露中,你看,即使一部分毒瘤被简单切除而流放,有点儿像眼不见心不乱吧,但马上就会有另外一个变本加厉的罪犯,甚至出现两个。只有一直致力于唤醒和维护人类良知的上帝之法才一直在保护着这个社会,甚至在改造着社会,在这样一个时代,人要想认识到自己对社会也就是教会有所损害只有认识到自己作为教会的儿子对基督社会有所说道。可见,当今罪犯认识到自己的罪过只有在面对教会而不是国家时。

如果社会的裁判权属于社会,社会才知道应该把哪些人再度收为门徒,加以接纳。而当今的教会正是只有道义上宣判的权力,而没有现实上的宣判的权力,自己在那些真实地宣判之外。教会不抛弃罪犯,反而在设法劝其从善。不仅如此,教会还竭立维持与罪犯的各种联系:让他参加教会的礼拜、领取圣餐,给予援助。对待他真可谓是如俘虏一样,而远非犯人。一旦基督社会也如世俗社会一样,对罪犯隔离,拒决和切除,那么他们还有何生路呢?一旦教会也紧跟着国家法律的制裁将他赶出教会,他们还能如何呢?这也便是将其逼入死境了,起码对俄国的犯人是这样的,因为俄国的犯人还没有放弃理想。但是,更可怕的事情是,罪犯由于过度失望而迷失自我?

“教会作为慈祥的母亲自己不会参与那些实在的责罚,因为罪犯已受到了很重的法律制裁了,总该有人可怜一下他们吧。教会不参与制裁,主要由于教会法庭是仅有的坚持真理的法庭,所以无论是在本质或是道义上都不能与其他别的相融合,甚至于暂时的妥协。交易在这里失去了市场。据说,由于各种当代思想,如今的犯人都已相信其罪行并非罪行,而只是反抗那些不公正的权势。社会通过那种机械地压服对手的力量使他和自己完全割断关系,同时不加以轻蔑(起码欧洲人是这样描述欧洲的情况),——在轻蔑与遗忘的同时,一点儿都不关心自己日后的路会向何方。

“从这里,很多事都源自于教会的冷漠,因为在很多时候教会已经不存在,只留一些教会工作人员和美丽的教堂,而这些教会早已广泛地热衷于从低级到高级形态也就是国家的转变,以便彻底消失在国家之中,起码在信奉路德新教的国土上看起来是如此:在罗马,教会让位于国家已过一千年了。所以罪犯并非意识自己是教会的一分子,被赶出教会也并非大碍。这种人一旦返回社会,通常会心存怨恨,好像自绝于社会一样。您完全能够自己发现,这将会带来何种后果。在很多时候,我国也类似。但问题恰恰在于:除了现有的法庭,教会依旧存在,它一直将罪犯视为亲爱的或者说宝贝的儿子并与之维持联系;另外,教会法庭也保留着,即使反映在脑海里,也毕竟是做为一种未来的理想存在着,甚至罪犯靠其仅有的良知也是承认的。

“刚才我们谈到了,如果教会裁判真的运用起来而且充分表现其功能,整个社会也就是教会,那么,不但教会法庭可以深深地影响罪犯,或者说是真的可以使其罪行本身降低到难以想象的地步——这里是有道理的。而且,对于今后的罪犯和罪行,教会对其理解在很大程度上将有别于今日的观念,教会将有办法帮助被遗弃的人找回自己的位置,使图谋不轨的人回头是岸,使堕落的人再获新生。

“当然,”长老淡淡一笑,“虽然如今基督社会还没有完全准备好,只由七位圣僧支撑门面,但教会们将处于尊重地位,因为这样的贤人将还会增加,以便从这种有教的混合体变为教会一统天下的社会。以后定当如此,定当如此,这事是必然会实现的,哪怕到千年万代之后。不用担心时间和限期,因为这取决于智慧的上帝,取决于其预见以及他的仁慈。以常人的观念看来,也许视之甚远,以上帝的意愿来看,也许就已是喷薄欲出了。这种情况定当实现!”

“定当实现,定当实现!”帕伊西神夫虔诚而又严肃地说。

“奇怪,太奇怪了!”米乌索夫说,他的语气中潜藏着的愤怒似乎远大于其冲动。

“到底你是对哪一点觉的那么奇怪?”约西甫神父谨慎地问。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米乌索夫大声说,似是忽然发作,“将国家置之不理,而抬高教会!这分明不是普通的教皇极权论,而是超教皇极权论!这是连教皇格里果利七世都梦想不到的!”

“您终于完全领会了!”帕伊西神父正色道,“不是教会变为国家,这一点要明白。那不过是罗马的梦想而己。不过是又一次的缘自魔鬼的诱惑!恰恰相反,是国家转为教会,或者就是升级为教会使教会在全世界成为一家。这将从东方点燃星星之火。”

米乌索夫若有所思的缄默着。他的全部神情都将其不一般的自尊表露无遗。他的嘴角荡起一丝高傲而带宽容的微笑。阿辽沙注视着他,心中七上八下的。阿辽沙全身心都因这一番谈话而激动着。他略微向拉基津看了几眼,只见他一动不动地呆在门口,仔细倾听,留神观看,虽然眼睑低垂。但从他脸颊上的行动也可以看出拉基津同样心怀荡漾,显然毫不逊于他,阿辽沙知道拉基津为何如此激动。

“请允许我为大家讲个小故事,”米乌索夫忽然显出一副尤其堂而皇之的神态,煞有介事地说,“在巴黎,那是几年前的事了,就在十二月政变后不久,有一次我去拜访一位大人,他身居要职,遇见了一位很有趣的先生。他不似普通的密探,却似一个政治密探机关的头目,——或者说,是个有权有势的人物。我出于很大的好奇心,抓住这个难得的机会与他攀谈起来。

他是作为下属来汇报公文的,因为看到我们受的礼遇,也就对我表现得较为坦率,实际上是较看的起我吧——自然,那是有一定限度的,或者说,是礼貌,而不是坦率,法国人是善于此道,更何况我是法国人呢。但我能明白他的容忍。我们谈的是社会革命党人,解释一下,当时社会革命党人处境甚忧。主要内容不提也罢,就只想给大家描述一下他的其中的一段高谈阔论。他说:‘实际上,我们并不怎么担心那些社会主义者——无政府主义者,无神论者和革命党人,他们的一举一动我们了如指掌,我们有人监视他们,但也有一些人——虽然人数很少——是较为特殊的,他们信奉上帝,同时又崇拜社会主义。这是我们所真正担心的,这些人是可怕的。基督教社会主义者的可怕远甚于无神论社会主义者!’这番话对我的影响很深,我刚刚把它记起来,在听到诸位刚才的谈话时……”

“你是不是将他的话硬移到我们身上,把我们当作社会主义者?”帕伊西神父直接了当地问。

不过,彼得?阿历山德罗维奇还没想出该做何答复,门开了,迟到许久的德米特费尧多罗维奇走了进来。但是,大家似乎早已忘记等他的那回事,他的出现只是给大家带来了一定程度的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