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第三章 (2)
“对极了，伍德豪斯小姐，她的确是这看法。他是最好的年轻人。不过，我亲爱的简，要是你还没忘，我昨天就跟你说过，他的身高跟佩里先生完全一样。我敢说，霍金斯小姐准是个标致的年轻女子。他对我母亲特别关照——把她安排到牧师包厢中，好让她听得清楚些，你们知道，我母亲耳朵有些聋——这虽然算不得太大的恩惠，可她的听觉的确敏锐多了。简说，坎贝尔上校的耳朵也有些聋。他认为洗澡或许有好处——热水浴——可是她说，效果不持久。你们都知道，坎贝尔上校简直是我们的天使。狄克逊先生好像也是个非常迷人的年轻人，可以与他齐名的。好人相聚真是件快事——从来就让人感到愉快。现在是埃尔顿先生和霍金斯小姐相聚了。还有科尔一家，那么好的人。还有佩里一家——照我看哪，没有哪对夫妇比佩里先生和佩里太太更好、更幸福了。我说，先生，”她转向伍德豪斯先生说，“我认为像海伯里这么好的社交圈子实在少有。我从来都说，我们能有这样的邻里关系，实在是造化。我亲爱的先生，要说我母亲最喜欢什么东西，那就是猪肉——烤五花肉……”
“至于霍金斯小姐的身份、长相，以及他们俩认识有多久，”爱玛说道，“我看根本没法了解。好像他们的关系并不长。他离去才不过四个星期。”
谁也没有进一步的消息，迟疑片刻，爱玛说道：
“费尔法克斯小姐，你一直没说话，可我希望你对这个消息是感兴趣的。关于这类话题，你最近听到看到那么多，在坎贝尔小姐的婚事上一定有颇深的经验。要是你对埃尔顿先生和霍金斯小姐的事情表示冷漠，我们可不能原谅你噢。”
“等我见到埃尔顿先生，”简回答道，“我敢说，我会感兴趣的。可是我相信我缺乏亲身感受。再说，坎贝尔小姐结婚已经有好几个月，那种印象已经有点淡化了。”
“不错，伍德豪斯小姐，正如你说的他走了才四个星期，”贝茨小姐说，“是四个星期前的昨天走的——认识了这么个霍金斯小姐——可是，我们还一直以为他会爱上本地的一位小姐呢，我倒不是——科尔太太有一次跟我咬耳朵说过——可是我立刻就回答说：‘不会的，埃尔顿先生是个最高贵的年轻人，不过……’简而言之，我在发现这种问题方面不是特别敏锐。我也不假装。我只能看到眼前的东西。同时，假如说埃尔顿先生有此志气，谁也不会感到奇怪。伍德豪斯小姐允许我继续说下去真是太好心了。她知道我不会冒犯任何人。史密斯小姐现在怎么样了？她现在似乎完全恢复了。你们最近有约翰?奈特利太太的消息吗？啊！那些可爱的小娃娃们。简，你知道吗？我总是把狄克逊先生想象成约翰?奈特利先生。我是说比较他俩的外貌——高高的个子，那种面孔——不很健谈。”
“错了，我亲爱的姨妈。他们根本不像。”
“太奇怪了！谁也不可能事前就形成合理的看法。人们都是形成一个观念，便以此为定式。你说过，严格地说，狄克逊先生并不漂亮。”
“漂亮?啊！根本谈不上——当然非常一般。我告诉过你他长得很一般。”
“我亲爱的，你说过坎贝尔小姐不准大家说他长得一般，而且你自己……”
“至于我嘛，我的判断无足轻重。要问我的意见，我从来都认为任何人都是值得一看的。我相信，大家都认为他长相一般。”
“唉呀，我亲爱的简，我看咱们非得赶快走不可啦。天气看来不妙，外祖母会感到不安的。我亲爱的伍德豪斯小姐，你真是太好心了，可我们真的非走不可。这真是个最令人愉快的消息。我要到科尔太太家去一趟，不过最多只能在那儿停留三分钟。简，你最好直接回家去，我可不能让你在外面淋雨。我们认为她在海伯里已经好多了。感谢你，我们真的这么认为。我不去戈达德太太那儿了，我看她除了炖猪肉之外什么都不会关心，等我们吃猪肉的时候，那就是另一回事。亲爱的先生，祝你早安。啊！奈特利先生也要一道去。那可太好了！我相信，如果简觉得疲惫的话，你会让她扶住你的一条胳膊。埃尔顿先生和霍金斯小姐，祝他们晨安。”
爱玛与她父亲单独留在家里，她的一半注意力集中在父亲身上。他哀叹年轻人都那么急着要结婚——而且还是跟陌生人结婚——她的另外一半心思在自己考虑这件事。在她看来，这是件不但滑稽而且最受欢迎的消息。它证明埃尔顿先生不会难受多久。但是她却为哈里特感到难过。哈里特肯定会感到难过。她现在所希望的不过是由她自己把这消息告诉她，免得她猛然间从别人那里听到。此刻正好到了她可能来访的时候了。要是她在路上见到贝茨小姐就糟了！考虑到马上要下雨，爱玛便希望天气会把她阻止在戈达德太太那里，在那儿，这消息无疑会趁她毫无戒备之际朝她扑过去。
阵雨下得很急，不过时间短暂，不到五分钟后，哈里特走进门来，只见她表情焦虑激动，只有满怀心事匆匆赶来才会产生这种表情。她一见爱玛立刻张口喊道：“噢！伍德豪斯小姐，你知道发生什么事情啦！”声音里充分显出心中的惊慌。既然她已经遭到打击，爱玛便认为此刻除了倾听没什么更好的办法对她表示好意。哈里特毫不保留地倾诉出来：“我半小时前从戈达德太太那儿出来。我恐怕天要下雨，每时每刻都可能来一场倾盆大雨，不过我认为先跑到哈特费尔德宅子还来得及，于是我就尽快赶路。途经一所房子，那儿有一位年轻女子正在为我缝制一件外套，我便决定进去看看进展如何。我在里面只停留了片刻，刚出来就开始下雨了，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就开始拼命奔跑，后来在福特商店避雨，”福特商店是家兼营毛、麻织品和缝纫用品的大商店，在规模和时髦方面都是本地第一流的。“我在那儿等了足足十分钟，脑子里一切全不考虑。
突然间，你知道谁进店来了——真是太奇怪了！可是他们经常在福特商店买东西的——你知道是谁？是伊丽莎白?马丁和她哥哥！亲爱的伍德豪斯小姐！想象看，我想我当时要晕过去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就坐在靠近门的位置上，伊丽莎白一眼便看见了我，可他没看见。他当时正忙着收雨伞。我肯定她看见我了，可是她立刻将目光移向别处，故意不看我。他们俩朝商店另外一头走去，而我还坐在门口！啊！亲爱的，我觉得多倒霉啊！我肯定当时我的面孔白得像我的衣服一样。你知道，我不能走开，因为外面还在下雨，可我真希望能躲到什么地方去，就是别呆在那儿。啊！亲爱的伍德豪斯小姐，最后，我猜想，他朝周围望了一圈，看见了我。因为他们不买东西，却停下来窃窃私语。我肯定他们谈论的是我。我不禁认为他是在说服她跟我谈谈。你认为是不是这样？因为她很快便走上前来，到了我跟前，问我怎么样，看上去要是我愿意，她随时准备跟我握手。她的这些举动跟以前大不相同了。我看得出她变了，不过，好在她努力表现出友好的样子，我们便握了握手，站在一起交谈了一阵子。
不过我记不得当时说了些什么，当时我浑身颤抖得厉害！我记得她说，很遗憾这么久没见面了。我觉得她对我真是太好心了！亲爱的伍德豪斯小姐，我当时真惨哪！当时，路上已经不能走了，可我下了决心，什么也不能阻止我离开。这时候，你想想吧！我发现他也在朝我走来，你知道吗，他走得很缓慢，仿佛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样子。他终于走了过来，开口说话，我就回答。我站了一会儿，感觉可怕极了，你知道吗，说不上是什么感觉。然后我有了勇气，就说，不下雨了，我该走了。我就走出来。我离开门还没有走出三码远，他突然朝我追来，只是告诉我说，如果我要去哈特费尔德宅子，他认为最好绕过科尔先生的马厩，因为这场雨把近路淹没了。啊！我亲爱的，我觉得我难受得简直要死了！我就说我非常感谢他。你知道，我不能不那么说。然后，我走回到伊丽莎白身边，绕过马厩——我相信我是那么走的——可我几乎不知道我在哪儿，也不知道我做了些什么。啊！伍德豪斯小姐，我宁愿做任何事情也不愿意发生这事。然而，你知道，看到他那么善意愉快的举止，让人心里感到一种说不出的满足。看到伊丽莎白也是这样。啊！伍德豪斯小姐，跟我说说话，安慰安慰我吧!”
爱玛真心希望能安慰她，可是要她马上就这么做，却是她力所不能及的。她不得不稍事思索。她自己此时的感觉不是太舒坦。那年轻人和他妹妹的举止看来是出自真实的感情，她对他们只有感到同情。照哈里特描述，他们的行动是一种有趣的混合物，其中揉和了受到伤害的爱情和真正的柔情。她以前也认为他们是些友好而值得交往的人，但是这能改变与他联姻的害处吗？受到表面现象的干扰简直是犯傻。当然啦，他失去她一定感到遗憾——他们一定都感到遗憾。除了爱情之外，他们的抱负也受到了屈辱。他们或许都希望通过与哈里特结亲而提高自己的地位。另外，哈里特的描绘有什么价值？那么容易获得乐趣，没什么识别，她的赞扬有什么意义？
她竭力把过去的一切都看作不足挂齿的琐事，不值得费心去应付，希望以这个想法安慰自己。
“当时或许有点让人尴尬，”她说，“不过看来你应付得好极了。事情已经过去，或许永远——实在永远不可能再次发生，不能像第一次见面那样了。所以，你也不必多想。”
哈里特说：“对极了，”还说，“不想了。”可是她仍然继续谈论这事，仍然不能谈起其他事情。最后，爱玛为了把马丁一家从她脑子里赶出去，便不得不赶紧向她通报那消息。她本来打算小心翼翼地讲给她听，可是在可怜的哈里特目前的心境下，她不知道该感到高兴还是表示气愤，是该感到羞愧还是可笑。埃尔顿先生对她的重要性竟如此终结了！
然而，对埃尔顿先生享有权利的感觉逐渐恢复了。虽然她并没有产生昨天或者片刻之前听到那消息时可能产生的感觉，但是她对这消息的兴趣很快便增强起来。她们最初的交谈刚刚结束，她便投入对那位幸运的霍金斯小姐表示出的好奇、吃惊、遗憾、痛苦和愉快的感情之中，在她的想象中，马丁一家立刻便被置于从属地位了。
爱玛为哈里特有过那么一次巧遇而感到颇为高兴。它有效地缓冲了第一场震动，而没有留下多少惊慌的影响。考虑到哈里特现在的地位，马丁一家不可能不加探索便来找她，他们既缺乏勇气，也有碍于尊严。自从她拒绝了那兄长之后，妹妹们再也不到戈达德太太那里上学。可能在十二个月中他们没有一次机会凑在一起，甚至连一次交谈的机会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