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曾国藩发迹史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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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3)

第七章 (3)

曾国藩正色道:“你这事却做得糊涂!专款专用已成定例,怎么能拿救命银子来发饷呢?”

常大淳道:“涤生啊,你小点声,下官能护上几日印绶,全是前任部院保举的结果。他虽是个满人,却有恩于下官,于情于理,把这事张扬出去,你、我面上都不好看。我们还是从那姓赵的身上做做文章吧。可又碍于他也是前任保举的,不好办哪!”

曾国藩道:“太原赈灾局怎么样呢?”

常大淳摆摆手道:“太原赈灾局的委员没有官身,部院虽也下了委,但并不大过问。这个赈灾局开始也搞得不好,不过最近也有大起色,昨儿就给河南汇了一笔八十万两的银子,下官正想上个本子保他一下呢!部院离任时曾讲过,赈灾是义举,只可支持不可刁难。下官护印以来,对大同和太原两个赈灾局都没敢过问,怕引起商人们反感,倒把天大的一桩好事搅得稀烂。”

曾国藩道:“仁兄和部院说得不错,赈灾是义举,是救人活命的好事。但如果打着赈灾的旗号干的却是坑人肥己的事情,官府就得出面了!否则,再有大灾大难,还有谁肯捐钱行善呢?”

常大淳忽然欢喜起来:“你老弟这一来,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查核一下了不是!明日下官专拨两名道台配合老弟核捐,可好?”

“当然好!”曾国藩心下大喜,笑着回了一句:“我走这一路,好像山西比其他省份平静一些。前任部院虽有些糊涂,但在治吏、安民方面,倒还真有些办法。”

常大淳接口道:“旗人尤其难得!侍郎大人哪,下官已备了薄酒素菜,我们用过再谈如何?”说完哈哈大笑起来。

曾国藩站起身道:“我还是回客栈吧。走了一路,可能是受潮了,浑身有些痒痒,想是癣疾要发作。用过饭,好好用盐水泡一泡。明日,我就在官栈办公吧。还得劳你拨几十名抚标兵呢。”

“不行,不行,万万使不得!”常太淳一边下炕一边道,“你就在巡抚衙门办案,下官回布政使司衙门。新巡抚到任,下官还不知道能不能在山西了呢。”

看样子,常太淳已经知道自己要放浙抚。

曾国藩暗道:“这个明哲保身的常太淳哪!”

曾国藩笑了笑说:“本部堂可不敢越制!好吧,就扰你一顿,可备了我们湖南的霉豆腐?”

常太淳笑吟吟道:“在京里多年,咋就改不了口味呢?我也几日不吃霉豆腐就馋得慌呢!我们这些湖南人哪,天生的穷嘴。山西的油炸方块肉,热气腾腾的往上一端,多好看!我们偏就吃不了!”

两个人说说笑笑步入后堂的小饭厅,曾国藩见饭桌上摆的果然是几样清淡的湖南小菜,不禁满心欢喜起来。

更衣的时候,曾国藩冲门外喊一声:“来人!”

见随行的侍卫进来,曾国藩才道:“到官栈找李保,给常大人捧过来一坛本部堂由京师带过来的湖南腌菜!”又回头对常大淳道:“这是自家腌的,贱内的手艺,好下饭哩。”

常大淳笑道:“海内传闻,说曾侍郎的家教极严,女子必须掌握三种女工,曰纺布、腌菜、纳鞋。今天看见了,果然如此!涤生啊!我劝你还是看开些吧。人生一世,草木一秋,不当圣人,不做君子,就活不成人了?”

曾国藩正色道:“正夫兄此言差矣!你这个老弟并不是图虚名之人,纯属是为家族昌盛之故。自古皆曰:朱门造就败家子。我观乡里贫家儿女,愈看得贱愈易长大,富户儿女,愈看的娇,愈难成器。本人现在虽官至侍郎,但也只是拿有限的俸禄,并不能替兄弟姐妹去做人。铁打的衙门,流水的官,本人做不成侍郎,兄弟们还活不活?全家都躺在侍郎上面享荣华受富贵,能久吗?我做大哥的,不能给他们钱财,只能教他们一些做人的道理呀!有钱无钱,人总是要做的,有人连一世人都做不到头,可像孔圣,不知影响了多少人多少代!这就是做人与做官的区别。年兄,您老难道不赞同?”

常大淳苦笑道:“亏你想那么长远!我们还是边吃边等腌菜吧。”

常大淳一早就打发两名候补道来曾国藩这里报到,配合曾国藩查捐。曾国藩借用巡抚衙门的关防发文,着大同赈灾局与太原赈灾局,携带全部劝捐账册,速到太原官厅接受核捐。

太原赈灾局的委员王双江号雅楠的,当天即来到官厅,后面跟了两个青衣小帽的随从,捧着两个劝捐簿子。

曾国藩看那王双江生得慈眉善目,心下先有三分好感;及至谈话,不仅答对明白,账目也一清二楚。王双江三代在太原做笔墨生意,三代都劝过捐。王双江尽管忙劝捐,但自家的生意还是照做;他的第一笔捐款就是他自家的一万两银子。

曾国藩劝勉了王双江几句,便留下劝捐簿子,让王双江回府继续劝捐。王双江口里一边说着“小人随叫随到”,一边慢慢退出门去,轿子也没坐,就那么大步流星地走回去了。

大同赈灾局的委员赵二,号称大善人的也乘着蓝呢大轿招招摇摇地赶了过来。赵二下轿后,先由随从前后用一个掸子掸了掸灰,又自家正了正四品顶子,这才一步三摇地走了进来。对劝捐的善人,曾国藩一律是下堂迎接,对赵二也不例外。赵二见二品侍郎下堂迎接,自己霎时得意洋洋起来;曾国藩喊看座,他竟让也没让,便坐上整个屁股,仿佛功臣一般。李保接过他递过来的一个劝捐簿子放到曾国藩面前,曾国藩随手翻了翻道:“听传闻,赵观察的劝捐簿子最多,怎么就一个簿子啊?”赵二欠了欠屁股道:“回大人话,职道的另两个簿子明日才能送过来。因为还有两笔大款子没有交上来。”“哦……”曾国藩沉吟了一下,又问,“赵观察,你开捐以来一共收到了多少两银子啊?给山东、河南汇过去多少啊?”“这个……”赵二的眼睛转了转,“总有一百多万两吧!职道的铺子都歇了,就为了劝捐。多劝一两银子,就能多救一条人命啊!”

“难得赵观察如此心肠!”曾国藩随口夸奖一句,“不过哪,本部堂有一事不明还要请教观察。这劝捐只是解一时之困,不能长久为之,观察把铺子都歇了来搞劝捐,观察平常吃什么呀?就算轿夫吧,总不能饿着肚皮抬着观察乱跑吧?”

赵二脸一红,张了半天嘴,才道:“职道无非是想多劝一些银子过来。不过呢,听大人这一讲,职道总算明白过来,回去后再把铺子开起来就是了。”

曾国藩重新拿过赵二的劝捐簿子,一边翻一边道:“赵委员哪,这上面怎么有的画了押,有的又没有画押呀?可不能硬逼着人家拿钱哪!”赵二不慌不忙道:“凡是没有画押的人都是本人不想画押,但都是自愿的。职道没有硬求一个。”

“好!”曾国藩合上簿子,往身边站立的李保手里一塞道,“李保呀,你带十名亲兵保护徐观察速赴大同,着知府衙门派员配合,按着簿子上的记录一个一个核实,不得有误!”

李保道一声“嗻”,大步走出去。

曾国藩又叫过刘横道:“拿上太原赈灾局的簿子,也带上十名亲兵跟着郑观察,速赴太原首县,着首县衙门派员配合,按着簿子上的记录,一个一个地核实,不得有误!”

刘横也走出去。赵二这时站起身道:“大人如果没什么事,职道先行告退了。”曾国藩手一扬道:“且慢!本部堂还没有和你拉够家常。来人哪,看茶。”不多一会儿,赵二的面前便多了一杯盖碗茶。赵二只得重新坐下去。曾国藩望定赵二,徐徐问道:“本部堂听你的语言,不像本地人,倒像广西一带的人。赵观察是何时来大同的呀?”

赵二欠欠身道:“禀大人,职道三代住在广西柳州府,到职道父亲一辈,才全家逃荒逃到大同的。职道的父亲来到大同便经营杂货,到职道手里,正好两代,倒也有些规模。”

曾国藩道:“赵观察,你连日劝捐辛苦,今晚就在官厅陪本部堂住一夜吧。”赵二躬身笑道:“大人神威,职道不敢叨扰,就此告辞吧。”曾国藩笑道:“来人哪!”一名守门的侍卫闪进来,曾国藩手指着赵二说道:“给赵观察收拾出一张床铺来。你现在陪赵观察去饭厅用饭。饭后,你就陪赵观察歇吧。”说毕,丢个眼色给侍卫。侍卫会意,知道曾国藩让他监管这赵二,就冲赵二笑嘻嘻地一拱手道:“卑职这就陪大人去饭厅。赵大人,请吧。”赵二无奈地站起身道:“职道谢过曾大人盛情!职道先行告退。”说毕,便同着侍卫退出官厅。

牵扯洋人案件复杂

署抚常大淳让一名侍卫来请曾国藩到巡抚衙门讲话,说是有要事相告。曾国藩只得带了两名贴身侍卫,也没用仪仗,步行到巡抚衙门的签押房。

一进签押房,曾国藩见大同府署任张同林正坐在下首和常大淳拉家常。三个人见过礼,曾国藩道:“不知常大人匆匆把本部堂呼唤过来有何指教?”常大淳笑了笑,没有言语。

张同林一拱手道:“下官昨儿得到一个消息,所以匆忙赶来见二位大人,怕晚了误事。”

曾国藩一愣,问:“可是关于那赵二的?”

张同林道:“正是!大人昨儿派下的核捐委员徐观察到了大同,下官便按大人的意思,把劝捐簿上有名有姓的都着专人传了来问访,又派人把赈灾局里的替大善人办公事的两个人也叫到衙门里,哪知被传唤的人没来到,倒是来了一个洋人。下官的属下有认识的,说是夷邦的一个来大同传教的神父,在大同府已住了半年,到处拉人信什么上帝。大同府素无洋人往来,下官又不懂洋腔,便找个借口躲进签押房,让一个能干的属员去对付他。哪知那洋人竟然不讲洋话,偏说出一口似是而非的山西话,口口声声要找下官问话。下官的属员知道下官一贯讨厌洋人,就推托说下官到外地办差去了。哪料那洋人非但没理会,竟然抡起巴掌打了起来,还骂衙门里的人是猪猡。下官看洋人越闹越凶,根本没有走的意思,就只好走出来,当面和那洋人讲话。那洋人这才住了手,但却口口声声让下官交出赵二来,说赵二是他的人,信上帝不信皇帝。下官费了好大一顿口舌,才算把他糊弄走。洋人从前门出了知府衙门,下官便从后门来省城见二位大人。”

常大淳没等张同林讲完便急忙道:“涤生啊,这赵二的案子是不能再查了!有个洋人在里面,还是个高品级的神父,洋神父可是大于我大清的督、抚啊!查来查去,别再把我们头上的乌纱给查没了。先放了赵二,大同赈灾局我们另委别人来办吧。”

“先慢着,”曾国藩沉吟一下,问张同林,“赵二入教,是什么时间的事?”

张同林两手一摊道:“下官从不与赈灾局的人来往,何况赵二的品级比下官都大。他何时结识洋人,下官怎么能知道呢?”

“张太守,”曾国藩忽然脸一沉,正色道,“本部堂说句你不愿听的话,地方父母不同于养老归籍的闲散大员,对辖区内的民情、吏情、水情、田情,都应该了若指掌;虽不能事事亲为,但也要知道轻重缓急。赈灾局就挨着你的知府衙门,问赈灾局的情况,你一问三不知,问赵二的情况,你除了艳羡,仍是空白,这怎么能行!”

常大淳万没想到当着他的面,曾国藩就能变起脸色来训斥张同林,全然不顾忌同乡的情面。脸上霎时露出不快,想劝阻几句,又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话茬。那脸就开始青一阵、紫一阵、白一阵、红一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