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原想着这样的机会再多几次,她就可望生下一儿半女作依靠,将来也不至于过得向现下这般凄惶了。
却不想几次过后,她不独再没了侍寝的机会,反而成为了府里其他侧福晋庶福晋格格们的眼中钉肉中刺,她们当着太子妃的面儿冷嘲热讽她不说,还时常背着太子妃明里暗里给她使绊子磨搓她。而太子妃明明就知道,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在闹得太过之时才会稍稍斥责那些个欺负她的人几句。
彼时宝钗方知道,太子妃根本从未拿她当过自己人看待,而是想用这种“钝刀子割肉”的方法,慢慢儿的折磨她,同时杀鸡儆猴呢!
她不由有几分后悔起当初自己的决定了,若当初自己不拼了命的想进太子府,而是留在荣国府嫁给宝玉作正妻;或者即便不嫁给宝玉,而是嫁到了其他与她们家门当户对的人家,她的日子必定会比现在至少好上百倍千倍。
但这个念头只是一闪便过去了,她很快又想到了太子的英姿和太子府的尊荣,以及将来太子登基后的盛况,她立刻又觉得,自己当初的选择是无比正确的!遂又打点起十二分的精神去服侍太子妃,比先前更又谦逊卑微了几分,对太子妃身边的人打点得也比先时更重了几分,以期太子妃看在她几年如一日忠心耿耿的份儿上,能在将来给她一个名分。
太子妃的神情果然一天比一天和善,而且出门作客时,亦偶尔会带着她了——虽然是带了她去服侍。宝钗再次以为自己终于熬出头了,虽然太子妃往日的那些手段让她想起来还是会不寒而栗,但她相信,凭借自己的聪明,是可以在这样的夹缝中求得生存,而且可以生活得很好的!
却不想,方才太子妃对黛玉说的那一番“她不过是个奴才是个玩意儿,不高兴了,打杀她亦不值当什么!’的话儿,却再次粉碎了她的美梦,她终于彻底明白了太子妃从头到尾都在冷眼看着她的所作所为,都在拿她当猴儿耍;也终于明白了她的命在他们那些个高高在上的主子们眼里,与一只蝼蚁并无差别!
感受到臀部传来的剧烈疼痛,宝钗先还能凭着一口仇恨不忿的气儿硬撑着叫唤几声,及至到十几下过后,她的声音便渐渐微弱下去,直至再也发不出任何声息来了,人也跟着昏昏沉沉起来……
黛玉正含笑招呼着太子妃及众福晋正吃螃蟹喝黄酒,就见刘光源家的并八贝勒府的那个白妈妈,领着几个婆子拖了耷拉着脑袋的薛宝钗回来。
那白妈妈先向众人行了个礼,方赔笑向郭络罗。柳遥道:“回福晋,三十板已经打完了,请福晋示下。”
郭络罗。柳遥示意丫鬟用热帕子给自己擦了擦手,方起身离座,站在台几上居高临下的道:“拖上来,我瞧瞧!”
后面那两个拖着薛宝钗的婆子便忙忙拖了她上前。
见薛宝钗早已昏迷过去,后面的裙子上全是斑斑的血迹,郭络罗。柳遥心口堵的那一口气终于消退了五六分,嘴角也终于有了几分笑意,但红艳唇畔吐出来的话语,却是冷酷又无情:“拿了冷水来泼醒,我还要问问她,以后还敢不敢再对我不敬!”
“慢着!”眼看那白妈妈又要使人去打水,而太子妃还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儿,黛玉终于忍不住出声了,“八弟妹,正所谓‘杀人不过头点地’,这奴才既已得到教训了,八弟妹就瞧在我的薄面上,到此为止罢?今儿个难得咱们妯娌人齐全,正是该好生乐和一日才是,何苦为这些微个小事,白坏了自个儿的心情呢?知道是这个奴才惹了八弟妹生气的,倒还罢了;若是不知道的,岂非以为是咱们妯娌拌了嘴,要说咱们生分了?八弟妹想想是不是这个理儿?”都已将人打得皮开肉绽,昏迷不醒了,还要拿了冷水来泼醒了继续磨挫,即便是男人也该受不了了,何况薛宝钗只是一介弱质女流?郭络罗。柳遥也真是有够歹毒的!
这倒还罢了,最重要的是,一旦真闹出了人命来,那怕旁人知道是八福晋闹出来的,作为今日东道主的四贝勒府也别想脱得了干系,最起码太子心里就会有疙瘩,太子如今或许已记不得薛宝钗是谁了,但终究是他宠幸过的女人,所谓“不看僧面看佛面”,“打狗尚须看主人”,他未必就不会因此而记恨胤禛。因此那怕黛玉再不耐烦管此事,也只得挺身而出,拿话儿来制止郭络罗。柳遥。
见黛玉说话时虽然一直都是一副笑意盈盈的模样儿,那笑容却分明未抵达眼底,整个人亦无形中散发出一股凛然的气势,郭络罗。柳遥的气势无形间便减弱了许多,旋即又意识到,今儿个到底黛玉才是主角儿呢,又是在人家府上,自己用这种方式喧宾夺主,实在有失身份也有失体统,没的白让人笑话儿!倒不如就此打住,还勉强算得上是卖了她一个人情。
遂“咯咯”娇笑着顺水推舟道:“既然四嫂都这么说了,我若再要不依不饶,岂非真让人以为咱们妯娌之间生分了?罢了,今儿个就饶过这奴才一遭儿罢。”又笑向太子妃道,“弟妹一时气急,打了二嫂身边儿得用的人,累二嫂没人伺候,二嫂不会怪我罢?要不明儿我挑几个得用的人,亲自送到府上给二嫂使唤去?”
太子妃听说,像是终于回过了神来一般,恍然笑道:“瞧八弟妹说的什么话儿,我们太子府就是再没人,也不缺这个把个奴才使唤,怎好让八弟妹割爱呢?况原是她冲撞了八弟妹在先,你惩罚她原是该的,我又岂会怪罪于你?没的白为一个奴才坏了咱们妯娌之间的情分。还不快快坐下来,让丫头斟了酒来咱们好生吃上几钟呢,这螃蟹虽好吃,性却凉,吃多了心口疼,徐得热热的吃上几口烫酒暖暖才是。”竟是一副长嫂爱护弟妹的宽和大度模样儿,活像并未瞧见方才她打自家脸子的行径一般。
至于犹自昏迷着的薛宝钗,则早被太子妃身后两个干练的媳妇子抢上前,悄无声息的带了出去,想是先行送回太子府去了。
这里黛玉见事情好歹描补过了,也就不想再多说,忙命丫头们复又上了热蟹来,大家就着合欢花浸的烫酒热热的吃了一回,之后又吃着茶说了大半日的闲话儿,方渐次起身告辞,黛玉亲自领着人送出二门外,瞧着上了车,方身心俱疲的扶了雪雁的手,折回了上房去。
就见胤禛已坐在屋里了,正捧着一盏茶,却半天不送到嘴边,显是在走神。
黛玉忙摆手令众伺候之人都退了下去,方轻手轻脚上前,拿了他手里的茶钟放到桌上,柔声笑道:“在想什么呢,这般出神,连茶都凉了也不知道叫人换热的?”
胤禛方回过神来,顺手拉了她坐到自己膝上,勉强笑道:“没想什么,不过白发怔罢了。”又问,“众位嫂子弟妹都送走了?今儿个你累坏了罢?”
黛玉见他明显就是一副有心事的样子,但因知道他早早晚晚都是要告诉自己的,故这会子也不多问,只是顺着他的话题说道:“都送走了。不过这可真是个苦差使,所幸还勉强算得上是宾主尽欢,也就罢了。”
想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将先前郭络罗。柳遥打了薛宝钗之事大略说了一遍,末了道:“若非想着事情终归是发生在咱们家里,真闹出人命了不好听,我才懒得去管这个闲事儿,连二嫂都不管的。二嫂也真是,若是真不待见那些个妾侍们,不让她们进门便是,作什么任由太子爷左一个右一个的放到屋里,还要借外人之手来为自己出气儿?”
胤禛听完,禁不住冷笑起来:“她是怕有损自己的贤名呢!不过这样也好,太子爷虽然极有可能早已忘记了那个商家女,架不住有心人在耳边架桥拨火儿,他又是个多疑的,指不定会因此而恨上了八弟亦未可知。”等到太子,直郡王,八贝勒三方“混战”结束后,就该他出来坐收渔翁之利了。
黛玉点点头,趁机问起他招呼众阿哥的事儿来,“……一切都还顺利罢?”她其实是想问那个没脸没皮的十四和更没脸没皮的太子之后有没有再出什么幺蛾子?
“没什么大事儿,你放心。”胤禛眼神一凛,却是轻描淡写一语带过,然后说自己一身的酒味儿不舒服,命人准备热水沐浴。
黛玉行至外间打发了人去准备热水,又亲自与他找好了干净的亵衣,方借口要问问刘光源家的善后之事可都办妥了,避到了旁边的小花厅里。却并不唤刘光源家的过来问话,而是使人去唤了胤禛的长随小盛子过来,问白日里她离开水榭后,众位阿哥可都说了些什么话作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