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阿哥方才亲眼目睹平日里最得皇阿玛宠爱的太子爷都被骂得狗血喷头,甚至还被皇阿玛用铁镣捆了起来,都不敢再多说,也不敢告饶,只得顺从的伸出双手,等着他们的皇阿玛来捆。
关键时刻,胤祯挺身而出,跪行至康熙脚下,仰头望着他,满脸恳切的道:“二哥只是一时糊涂,才会做下如此糊涂之事,虽然其行确实较之好女色养娈宠,辱骂毒打有为重臣,骄奢淫逸等行径严重许多,但二哥终究是皇阿玛的儿子,是我等兄弟的兄长,恳请皇阿玛瞧在骨肉亲情的份儿上,就对二哥从轻发落罢!”句句话都看似是在为太子求情辩护,实则句句都在历数后者的罪行,其行止简直等同于火上浇油!
胤祯还是表现得太急切了一些啊!也不知道历史上胤祥是不是亦是因为表现得太急切,所以才会被康熙自此后都冷落乃至圈禁起来的?黛玉跪在一旁,早被方才那一系列的变故弄得精神高度紧张,一时也顾不上再去为胤衸哀伤,而是在低垂着头,尽量将自己的身体缩至旁人都注意不到的角落的同时,密切关注起事态的进一步发展来。
及至到看到康熙不独将太子用铁镣捆了起来,还打算将其余众皇子都捆起来时,她虽然知道此番最终受累的只会是太子和告密的胤祯,但一颗心仍禁不住高高悬了起来;对胤祯选择此时落井下石之行径,则忍不住暗自冷笑起来,太子可是康熙足足宠爱了三十多年的人,即便他真犯了不可饶恕的错,在康熙心目中,只怕亦只有他才可以责骂发落他,胤祯不过小小一名阿哥,连贝子尚且不是,又岂可随便评说太子?
更何况胤祯还是告密者,他这等意有所图的行径,只怕早已使得康熙心中不受用了,现下他不知道缩着脖子作人也就罢了,还第一个跳出来,是在担心他的“司马昭之心”,不能够“路人皆知”吗?
果然康熙在听完胤祯一席话后,脸子越发铁青了,双眼更是射出刀锋一般慑人的光芒,半晌方冷冷道:“从轻发落?那依你说,要如何从轻发落呢?”声音里的阴冷之气听得人头皮发麻,听得黛玉不寒而栗起来,但胤祯却似未察觉一般,仍旧神色不变,满面恳切的道:“回皇阿玛,依儿臣之见,不如就让二哥去遵化的暂安奉殿给太皇太后老祖宗守灵去……”
一语未了,只听“啪”的一声,脸上已着了重重的一掌,胤祯一下子懵了,久久回不过神来。半晌,还是颊上传来的火辣辣的疼,方让他反应过来方才康熙确确实实动手打了他,又怕又恨之余,终于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方才实在是太过急进了!
待要为自己开脱几句罢,却已然迟了,只因耳边已传来了康熙暴跳如雷呵斥侍卫的声音:“拿铁镣来,将这个两面三刀、专擅钻营、心术不正的畜生也与朕一道捆起来!”说着行至一旁的布墙前,猛地抽出其上挂着的剑来,向胤祯道:“朕今儿个就先结果了你这条贱命!”
侍卫们方才已见识过康熙对待太子的不假辞色了,想着连太子爷尚且被皇上那般对待了,何况十四阿哥?当下便不由分说反剪了胤祯的双手,用铁镣将其捆了个严严实实。
胤祯被侍卫反捆着双手摁着跪在地上,丝毫动弹不得,急忙之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让暴怒的康熙消消气儿,只能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一旁平日里与他交好的胤祀胤禟与胤俄身上,以期他们能站出来为他说几句好话儿。
但只胤祀胤禟乃何等精明之人,如何不能自方才胤祯与康熙的对话和康熙对他对太子的态度中,大略猜出几分事情的端倪来?如何不能据此而猜出他根本与他们不是一条心来?自然只会装作没有看见他的求助目光。不止如此,一向惟胤祀马首是瞻的胤禟,看向他的目光甚至已带着几分愤怒与森冷了!惟独胤俄不明所以,但既见胤祀胤禟都没有动,他也就跟着没有动。
眼见康熙拔出墙上的剑便要向自己砍来,胤祯饶是再在心里安慰自己“虎毒尚且不食子”,亦架不住吓得面色灰败,浑身发颤,惟知烂泥一般瘫在地上,一叠声的叫屈告饶了:“儿臣并不敢有那些糊涂行径,求皇阿玛饶命,求皇阿玛饶命啊……”
“十四弟年纪小,一时糊涂也是有的,但儿臣却敢担保他绝无其他念想,还请皇阿玛明察!”千钧一发之际,胤禛急急跪行至康熙面前,抱住了他的右腿,“儿臣可以担保十四弟并无其他念想的,求皇阿玛明察,求皇阿玛明察!”
此情此境,瞧在一旁黛玉眼里,几乎不曾唬得肝胆俱裂,如今康熙正值盛怒之际,只怕任何人的劝止他都是听不进去的,反倒很有可能会因此越发震怒,到时候再连累到胤禛,那可就真真是糟糕透顶了!
黛玉正犹疑着要不要上前为胤禛说几句话来开脱一下,——好歹她亦是个孕妇,腹中怀着爱新觉罗家的子孙,康熙即便再震怒,瞧在她腹中双生胎儿的份上,应当会对她留几分情面罢?就见胤祥已不着痕迹向她使了个眼色,然后同样跪行至康熙面前,抱住了他另一条腿,“儿臣也可以担保十四弟并无其他念想的,求皇阿玛明察!”
火石电光间,黛玉忽然明白过来了胤禛与胤祥的用意。胤祯才因密告太子之事而惹得康熙大怒,斥其“心术不正”,可见康熙心里对他之前举报太子之行径是颇不赞同的,所以才会隐忍至今日才籍胤衸之死而爆发了出来。却又并未直接惩罚太子,而是先拿了胤祯来开刀,显然胤祯之举,已触及他希望看到自己的儿子们“兄友弟恭”的美好心愿,是以他才会那般震怒。
但正所谓“虎毒不食子”,康熙便是再震怒,又岂能真忍心杀了自己的亲生骨肉?指不定在方才拔剑那一刹那,他心里已后悔了亦未可知,只碍于众目睽睽之下,不好自相矛盾罢了。
所以现下康熙最需要的,正是一个可供他下来的“台阶”,胤禛与胤祥适时给出这个台阶,既可以为他解围;又可以给众人尤其是给康熙一个“爱护幼弟,重视骨肉天伦之情”的好印象,如此有情有义的行径,对于才遭受了胤衸夭折、太子巴不得自己早些死了好继位及胤祯不念兄弟之情这一系列打击的康熙来讲,自然只会越发觉得难能可贵!
果然就见康熙虽然仍是一脸的暴怒,嘴里不依不饶嚷着要‘杀了这个逆子’,但握着剑的手上的青筋却分明没方才暴起得那般似要破皮而出了。黛玉暗自松了一口气,看来胤禛与胤祥此番这宝,到底算是押对了!
黛玉都能感觉到康熙的怒火减退了几分,抱着他双腿的胤禛与胤祥自然也感觉得到,因趁机站起身来,一个顺势接过了他手中的剑挂回原处,另一个则搀了他回当中的榻上坐下缓气儿。下面犹自跪着的众人,方敢稍稍动静大一点儿的喘气了。
这边厢气氛才稍稍缓和了一些,下边被捆着的太子又大声叫起屈来:“皇阿玛若说儿臣有别样的不是,儿臣不敢欺君,确实事事都有,只是要说到‘逼近帐殿,裂缝窥视圣驾’此等弑逆之事,儿臣是绝无此心的,还求皇阿玛千万明察,万不要被某些心术不正的阴微小人所蒙蔽了啊!”
说着用杀气腾腾的目光狠狠剜了胤祯一眼,他也并非那等愚钝之人,自然很快猜到是胤祯在背后捅了他的刀子,此刻自是啖其肉饮其血的心都有了!
胤祯眼见康熙被胤禛胤祥劝得消了几分气儿,虽感激二人方才为自己解围,但又忍不住怀疑起二人是否别有用心来。可巧儿太子便在这个时刻复又跳了出来,话里话外都是在摘清自己,指责他陷害他;再联想到平日里胤禛胤祥都与太子走得颇近,俨然有一心追随太子之意,便只当二人是在变相儿的为太子开脱,生恐康熙就此揭过此事不再提,那他今儿个这一番几乎连性命都赔上更遑论拼着与胤祀胤禟几个决裂危险的作为,可不就只能白搭了?
因想亦未想便反唇相讥道:“作没作过,你与我,都心知肚明,皇阿玛明察秋毫,心中自然更是明镜一般,你即便再巧舌如簧,也休想骗过我,骗过皇阿玛……”
“给朕将这个逆子拖下去,重打五十军棍关起来,没有朕的旨意,任何人不得探视,否则杀无赦!”话未说完,已被康熙暴喝着打断,随之砸过去的,还有一个珐琅茶钟,登时便将胤祯的额头砸出一个洞来,鲜血伴着澄黄的茶水流下,很快将他脖颈以下的皮肤及衣襟,都弄得一片狼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