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雪尽融的三月。
在公孙危的成年礼上,由公孙名望授予他一个紫色坠子。
跟老夫人当年授予灵降的一模一样。
公孙危自然也记得,于是又好奇又玩笑的问:“爷爷,难道这是你当年跟奶奶的订情信物?”
“唔,你认为是就是吧。”老庄主不置可否的答道,“这是公孙家的家传之物,现交付与你,不得遗失。”慎重的态度亦跟老夫人当年相似。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订情信物”!?乐瑶疑惑连连。既然是订情之物,又何解交由降姐姐与危表哥?既然是家传这物,又为何会跳过姨娘姨父二人而隔代传到他们?况且姐姐终究是要外嫁的女儿,何谓“家传”?——难道?!
不会的,不会的!
而公孙灵降倒没觉得什么不妥。二老行事作风一向异于别人,她早已见惯不怪。就当是姑妄说之,姑妄听之罢。但随即奶奶却抛给她一个让她震惊得几乎昏厥决定:“趁着今儿人齐,老身有些话要说。大家都知道,降儿并非我公孙家的血脉。危儿、降儿本来就缘定于天,现由我正式宣告两人婚约,择日成亲。”
鸦雀无声。
除公孙家的四位长辈,其他人莫不目瞪口呆,嘴巴张得老大久久未合上。老夫人气闲神定的坐下呷茶,很满意的看到大家的表情。文易夫妇欣然笑,显然他们已事先得到知会。
“奶奶!”
“奶奶!”
两个当事人惊呼抗议。
“尤其是你,危儿,”老夫人面向公孙危字正词严的说,“难道你忘了?当初就因为你一出失火闹剧,让降儿背负丑名,至今无人问津——是你一手毁了降儿的幸福。事至如今,你认为不该负起这个责任吗?!”
公孙危大为乍舌,“奶奶……那事、那事你也有份啊!”不是说一个巴掌拍不响吗?呜呜,怎么现在只怪他一个人了。
“大胆,你这是讹诈奶奶不成?”语气更加严厉。
“危儿不敢。”心里却不平的抗议:打死他都不相信,就他那点小把戏能骗得过精明算计的奶奶;而且,那些造成脱皮状的易容膏不正是从她房里偷出来的嘛!现在谁讹谁呀真是。
“那你愿意不?”打蛇随棍上。
“……愿意。”被逼上梁山。
“可是奶奶,我……”灵降正想说。
“没有理由。”老夫人一言蔽之。
“降儿,这是大好的喜事,你就听长辈安排得了。”文易夫妇也说。
“天意不可违,有什么疑问,自己寻找答案去。”老庄主一脸莫测的说,心里却偷偷乐开了花。
两人无辜的对望一眼,一下子气馁搭下头不语。连平日好商量的爷爷都如是说,何况奶奶的话堪如圣旨,话一出口,就连皇帝老子都掰不回来。
在度过第十八个秋季时,她就安然泰之的想着凡婚俗嫁之事不会降临到她头上。十九岁,在这个时代里早就超越了“待嫁”年龄;她这般年纪的女孩子,也早已梳起挽髻,嫁作人妇了。
为什么非要成婚嫁人、然后收起自我,从此仰望着一个陌生的甚至畏惧的男子,小心翼翼的过着相夫教子、碌碌无为的一生?她并不憧憬那样的生活,她宁愿孤身一人。像绿萼姨杨柳姨那样终身不嫁,不也过得很好吗?
自从早几年西厢失火一事后,她便“丑”名远播,公孙家的家长们对她的婚事也只字不提,仿佛遗忘了自家还有个大龄千金尚待闰中。暗自窃喜的心情没让她自得多久,一切,便在奶奶的这个宣告中轰然崩溃。
就这样已成定局了吗?
若真是那样不是更好吗?她乐瑶应该替他们高兴才对呀。可是为什么有点、有点妒嫉的感觉?是因为降姐姐从此就属于那个讨厌的人而难过?凌乱、不确定。心里对自己的胡思乱想猛摇头。
窗外鸟语花香,到处是怡人景色。
但窗内之人显然无心欣赏,眼神呆滞双手托腮,不知在想什么想得出神。
“瑶儿,原来你在这里啊。”公孙灵降步入房中,来到她面前,对方竟还未知觉,一点没有练武人敏感的警觉。
“噢,是姐姐来了。”她无精打采的应道。
“今天不去后山练武?”平时这个时候,乐瑶不会把自己关在屋里,过去五年如一日,风雨无阻,一心都扑在习武上,俨然一介武痴。
“姐姐,我觉得好累。”眼神一片迷惘。曾几何时她乐不知倦的朝着一个可笑的目标默默努力,终有一天达到了,才发现自己的行为原来微不足道。
公孙灵降无声暗叹一声。
“姐姐,你真的要跟危表哥成婚吗?”乐瑶突然问她。澄清的眼神里透露出丝丝未懂掩饰的希冀。
面对那么率真无邪的瞳孔,灵降真的不忍心打破那份期盼。
“不一定吧。”她说,尽管也知道没什么可能。
唯有报以弱弱一笑。
“笃笃”轻轻敲了两声,推门而入。
“降儿,你来的正好。过来坐。”文易夫人亲切的招呼她,这准儿媳妇,真是越看越喜欢。早些年还在担心有一天要把灵降嫁出去呢,那样的话无疑等同从她心上割掉一块血肉!现在有了老夫人一席话,她的心才踏实下来。
“夫人找我有事?”正好她也有事跟夫人商量。
“还叫夫人?跟危儿一样,叫娘好了。”
“我……夫人,那个还是——”
“好啦好啦,我不勉强你。毕竟你还是需要时间来适应。”文易夫人理解她为害羞女儿态,迟早的事,她有耐心慢慢等,呵呵。
“谢谢你,夫人。”灵降感激的说。
“降儿有事不妨直说。”看她心事重重的样子,庄园交接的事缓一缓没问题,反正来日方长。
“夫人,是关于危儿跟我的婚约。想必夫人您也清楚,降儿与危弟向来只有姐弟之情,实在不适合当夫妻。我想危弟所也是这样认为的。所以请夫人劝劝奶奶,好吗?”她开门见山的道明来意。由夫人去跟奶奶说,起码分量重些,何况她是危儿的生母,绝对有立场提出任何意见。
“降儿,青梅竹马也好,手足之情也好,你和危儿能结为夫妻,是大家乐于看到的大喜事,我觉得这样很好啊。何况,你也清楚你奶奶的脾气,她决定的事,什么时候给人驳回过?”
“请夫人三思,降儿不希望自己或者危儿以后徒生悔意。”灵降坚定的说。她觉得,夫妻不只是形而上的结合,更倾重的是两颗心的契合。即使如危儿般优秀、人中龙凤,在她心中也只是那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她可以宠他溺他维护他,但就是无法把他当丈夫看待。心如止水,男女之事离她很远很远。
“降儿,或者你可以试着接受。”文易夫人开导说。
公孙灵降淡淡微笑摇头,从怀里揣出那只紫色玉坠子,若有所指的说,“这信物,总有一天我要交到合适的人手上。”比如钟爱紫色的瑶妹,佩在她身上,简直是相得益彰,衬合无比。
“既然你如此执着,那我就尽量跟老夫人说说。但不保证能改变什么呵!”柔柔弱弱的灵降,内里却有一颗比谁都要固执的心。近日里自然也看出瑶儿的微妙心思,一边是视如女儿的灵降,一边是至亲嫡亲的外甥女,同时瑶儿年纪还小……
公孙灵降高兴道:“谢谢夫人!”最后的希望都寄托在对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