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广寒无力的笑了笑，说道：“不说也罢。当初君臣相对，也是一片赤诚……只是万万想不到，君臣之间，竟然落了这么一个下场。”
沉鱼低低叹息道：“皇上，我可怜的皇上！”不自觉的，伸出手，将李广寒的身子，搂进自己怀中。
李广寒，是一个孤独的孩子——沈沉鱼，何尝不是如此？
李广寒那无助的叹息将沉鱼带进了他的世界——在那个世界里，沉鱼第一次摸到了李广寒的心。
李广寒的心——与沉鱼一样，装着这个世界。与沉鱼一样，有着不为人知的抑郁。
很自然的，两个人将身子交叠在一起……
帐幔低垂，无风自颤。
那一夜，沉鱼樱唇如豆。
那一夜，沉鱼肌肤如雪。
那一夜，沉鱼的喘息，如同夜风中的风铃，在李广寒的梦中，一遍一遍的回响。
天明的时候，士卒前来报告：“燕将军寒疾发作，困顿路上不能行，请求单骑返回，另派猛将替之，以免耽误大事。”
时间回到几个时辰之前。那时候，燕翁艺正准备着出发，应云天刚刚被李广寒斥退。那时候，李广寒将沉鱼抱进了内室，极尽温柔。
燕翁艺在忙碌。兵贵神速，已经吩咐下去，士兵们简单收拾干粮，三更造饭，四更出发。一阵忙碌之后，士兵已经抓紧时间休息。士兵们休息，燕翁艺却还有事情要忙：查看名册，核对钱粮，安排明日行止。
正在忙碌着，却听见小兵前来报告：“应云天将军来了。”
燕翁艺与应云天也是老相识了。早些就知道应云天犯了一个大错误。不过李广寒既然还没有说过如何处理这件事情，燕翁艺自然也不能帮应云天求情。听见应云天前来，不由又惊又喜。当下急忙相见。见面就先问道：“去觐见过皇上了？”
应云天苦笑了一下，说道：“见过皇上了。还好，皇上虽然生气，言下之意，却是宽恕我了。否则我也不敢来找你，这不是明摆着串联么。”
燕翁艺松了一口气，说道：“你对皇上忠诚，皇上是知道的。那时怎么就做下这等糊涂事来。”
应云天苦笑道：“不是糊涂事。燕将军……”看了一下四周。燕翁艺挥手，边上服侍的小兵全都退下。燕翁艺吩咐：“四面看着，有人来及早报告。”吩咐妥当，才问道：“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应云天向皇上的行在那个方向努了一下嘴，说道：“证据确凿。但是皇上已经被迷惑了，竟然不相信皇后的话。”
燕翁艺一惊，道：“证据确凿？如何可能？今天救驾，我也亲眼所见。如非对皇上忠心耿耿，如何敢这样带着数千人就前来救驾？即便是想要立功，也要保证自身安全啊。”
应云天苦笑道：“那一位武功高强，深通兵法，这些小阵势其实不放在心上。之所以这样做，就是为了让皇上绝对相信她，从而取得皇上手中所有的兵权。”
燕翁艺面色凝重，片刻之后摇了摇头，说道：“皇上并非无能之君，虽然爱重沈妃，却也不至于将全部大权都交付女子之手。沈妃即使想要重演武后故事，又谈何容易？她又是楚国之人，即使要建立自己的势力，也不容易。再说这么多年来，她也未曾交结世家大族。”
应云天苦笑道：“我知道凭我一面之词你是不会信的。不过你只要想想，朝廷之上，多少大臣？他们全都赞成皇后的处置方略。他们全都是糊涂不成？”
燕翁艺苦笑摇头，说道：“我是武将。只管听命打仗就是。这些事情，交给上面管着吧。你既然已经吃了亏，也不要再加追究了。”
应云天叹息道：“沈妃其实与我有恩。方才若非沈妃求情，皇上不知会如何处置我。不过事关国家大事，不能轻忽，所以只能冒着忘恩负义的骂名，来求老兄弟了。”说着，竟然向燕翁艺跪了下去。
燕翁艺大惊，急忙将应云天扶起，说道：“应兄这是所为何来！”
应云天声音已经有些哽咽：“只要有利于国家的，即使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也做了。现在皇帝被沈妃所迷惑，根本不听人言，我们进言无门，只能剑走偏锋，为皇上除了这个后患！”
燕翁艺这才正眼看着应云天，厉声道：“你居然想要剑走偏锋——对……不利？”
应云天咬着牙说道：“正是。皇上不肯免除她兵权，终有一日，将成大害。现在正有绝好机会，只要我兄愿意，我们就可以为皇上免除这个后患！”
燕翁艺冷声道：“为人将领，只知道如何服从，却不知该如何算计。”
应云天眼泪纵横而下：“我也自知这番行为，不该是臣子所为。然而……燕兄也当知道，如今牝鸡司晨，非国家之幸。国有法度，内宫女子，不得干涉国政。即使女子有些才华，任由女子主持国政，成了规矩，朝政大乱，如何是好！皇上迷魂，我们不该也任由皇上迷魂啊，燕兄！”
燕翁艺脸色微变：“内宫女子，不该干涉国政。然而沈妃此人，不能同寻常女子视之。练兵三年，成效非同寻常。与国乃是大幸，皇上敢用女子，乃是皇上胆魄。应兄慎言。”
应云天注视着燕翁艺：“燕兄也知道沈妃才华，非同寻常。既然非同寻常，楚孤鸿如何舍得将她送进新宫？虽然皇上点名要沈妃，然而楚国一地，民间殊色，不知有多少，找个人冒名顶替，不是难事。楚孤鸿却将这个女子送进新宫，其心就可疑！沈妃之前，曾经与楚孤鸿有过私情。才华如此，又有私情，如何竟然心甘情愿前往大新？来历可疑，也就罢了。来大新之后，云妃素来不掩饰自己的武艺，她却是什么事情都忍气吞声，大火烧进了冷宫，她也不显示武艺！太子殿下放个风筝，迷迷糊糊就被人送进冷宫，此事也非常可疑！而最要紧的一件事——那日冷宫有个妃子生了孩子，孩子却莫名其妙失踪，现在种种证据证明，是我们的沈妃娘娘，带走了孩子！”
“她带走了皇上的新生孩子？”不能相信，燕翁艺重复了一句。
“沈妃的武功，燕兄也见过一些。当时皇宫之中，只有沈妃才有这个本事……”
“那只是怀疑。”
“不，有侍卫亲眼见到。那天刺客身上的宫装，就是沈妃的衣服。沈妃手腕上有伤疤，被狼咬伤的伤疤，他也亲眼所见……”
一股寒气慢慢的从燕翁艺心底涌了上来。好久才说道：“沈妃果然可疑——她这样做……”
“干涉新国军政，为楚国寻找机会。”应云天冷冷说道：“这是云妃的证词。云妃与她情同姐妹，没有出卖她的道理。此外还有很多来往书信，她与楚孤鸿的来往书信……”
“我们……该怎么做？”不知不觉，燕翁艺竟然软弱了下来。
“你听我说……”
声音慢慢轻了下去。
燕翁艺深深叹了一口气，说道：“可惜，一个破军星……”
“我新国将士，已经尽得其兵法。现在正是最好的时机。”
两人听闻外边报告，都是一怔。李广寒笑道：“好不容易有了立功机会，这家伙却恁的没福气！”
沉鱼笑了一笑。如果带大军深入匈奴内地，封狼居胥，回来之后，李广寒定然不吝于封侯之赏。身子依然有些酸痛，但是现在却不是休息的时候，当下也披了一件衣服，下床来，给李广寒送上衣服，笑道：“皇上，现在最紧要的，就是赶紧派人去接替燕将军。不要将大好机会轻轻放过了。”
李广寒皱眉道：“眼下人手不足。朕手上虽然还有几个人，但是都不是独当一面的人才。带着大军行走在草原沙漠中，不是一般人可以做到的。”
沉鱼笑道：“皇上手中还有一个人可用的。”
李广寒已经明白了沉鱼的意思。皱眉道：“应云天刚刚做了这样没脑子的事情，朕不能用他。至少匈奴战场上不能用他。”
沉鱼忍不住笑了一笑。皇帝这点小心思，让她心中感到有些温暖。皇帝也知道应云天是忠诚的，之所以不用应云天，那纯粹就是为了给自己出气。心中浮起了淡淡的喜悦，又有一丝淡淡的忧伤，道：“皇上，其实不用这么小气的。”
李广寒摸了沉鱼的头发一把，笑道：“也不是为你出气。这个家伙胆敢不将朕放在眼里，而且怀疑朕的眼光，朕不冷落他一阵子，他都忘了自己是谁了。”
沉鱼笑了一笑，却有些艰难。好久才道：“不用他，难道皇上您还御驾亲征不成？”
“御驾亲征？这倒是一个好主意。”李广寒大笑起来，说道：“好，朕这就去安排。”
沉鱼沉下脸来，说道：“皇上！”
李广寒长叹了一声，说道：“你不用摆着一张脸。朕坐上了这个位置，一刻也快意不得。朕不过是离京几天，上边境来看看兵丁的情况，转眼就闹出这么多事情来。朕如果离开龙城，上匈奴腹地，他们还不知会闹出什么事情来！还不知会将朕卖给什么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