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广寒冷笑道：“我可以将你这番话理解为求饶吗？”
沉鱼斜着眼睛看着李广寒：“皇上，让我这样一个毫无力量的女子求饶，皇上就觉得很成功吗？”
李广寒说不出话来。
沉鱼闭上眼睛，又喘息了一口气，说道：“皇上，您应该知道，真正要收服人心，靠的不是权势威压，也不是计谋狡变。臣妾不是愚笨之人，您的那些计谋，还是不要用了吧。多此一举，反而坏事，而且，闹得您后宫不和，何苦呢。”轻轻笑道：“祥妃的事情，您还是从宽了吧。她不过是被人拿着当枪使罢了。”
李广寒逼视着沉鱼：“你居然给祥妃求情……你却从来不在乎自己生死！你不觉的自己很好笑吗？”
沉鱼苦笑道：“臣妾很在意自己的生死。臣妾甚至想要征服天下……然而落在皇上手里，无可奈何罢了。”
“你……曾经想过要征服天下！”李广寒的喘息蓦然重了起来，“那为什么不选择朕？”
“因为皇上……”沉鱼的话还没有说完，身子却没来由的一阵抽搐，“因为皇上……”她倔强的想要将话说完，但是身子的痉挛却不容许再说下去，“难道是……番木鳖……”声音已经是含糊不清，她的身子软软弯了下去。
李广寒的声音也变了调：“御医，御医，御医！”
在外面待命的御医连忙奔进。看见床上抽搐的沉鱼，全都大惊失色。也来不及行君臣之礼，为首的御医江城风急忙上前看视。
研墨想容等人也着急奔进，却听见一个御医气急败坏的声音：“你们让开！不要来捣乱！”
研墨哭叫道：“小姐！”
李广寒看着床上的沉鱼，心乱成一团，蓦然揪住了研墨的衣襟，问道：“你们方才给小姐吃了什么东西？”
研墨哭道：“什么东西都没有吃，除了吃了半碗药之外。药是杨御医送来的，还有半碗放在那里……”眼睛往桌子上望去，声音却突然高了起来：“还有半碗药呢，还有一只药碗呢？”尖利的声音已经完全变形，“还有药碗呢，还有药碗呢？”
李广寒完全镇定下来，说道：“萧楚越！封锁花朝轩，封锁东殿，所有的人，许进不许出！那只药碗，朕也曾见过！定然是方才进来的人拿走了！派人仔细搜查，这只药碗，定然要找出来！”
萧楚越急忙下令。除了正在紧急施救的两个御医之外，花朝轩之内，人人摒声凝气，不敢乱动，等着侍卫前来搜查。
正忙乱的时候，却听见一个慌张的声音：“杨御医，杨御医，您怎么了？”
研墨抬眼望去，看见杨御医已经四脚八叉摔倒在了地上。嘴角黑血溢出，全身痉挛，已经是出气多入气少——片刻之后，死了！
周围人又是一圈忙乱，李广寒脸色铁青，研墨心中冷笑。另一个御医在杨御医身上摸索了一番，想要施救，手却蓦然定住：“皇上，药碗在杨御医身上。”手伸进杨御医衣服下摆，就掏出一只药碗来，忙呈递给李广寒。
李广寒看了一眼，扫了一圈跪倒在地上的御医，将碗递给萧楚越，冷声说道：“找个人好好查查看，这个药碗里剩下的一点药汁有没有花样。记住，找个信得过的人。”
萧楚越俯首听令，下去了。李广寒叫过夏有利：“你去将杨御医抬下去，吩咐下去，将杨御医居所全都封锁起来，杨御医手下的人，一个不拉，全都关起来！还有附近相关的人全都交给大理寺，总要问个名堂出来！”
夏有利急忙下去了。
李广寒叫过研墨：“今天的药，就是杨御医送来的？”
研墨磕头道：“回皇上，正是。奴婢还与杨御医说了两句话。”
李广寒点了点头，挥手叫研墨下去。又看了床上的沉鱼一眼，说道：“朕还是那句话，沈美人如果不好，朕平了整个御医院！”
李广寒当然没有注意到，渐渐平复下来的沉鱼，嘴角又浮起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李广寒，我给你出了一张考卷，看你如何答题！
江御医见沉鱼平缓过来，才松了一口气。转过身来，跪下禀奏：“回皇上，沈美人现在已经稳下来了。臣等日夜不睡守候着，定然不至于再出意外。”
李广寒的脸色这才转温和了一些，然而还是没有放松下来：“看过了，是什么病症？”
江御医叩头道：“皇上死罪。沈美人的伤势已经转好，方才是中了毒。”
虽然早在预料之中，李广寒还是有些震怒：“什么毒药？”想起方才沉鱼的话，心念一动，问道：“难道是番木鳖？”
江御医叩头道：“正是。皇宫中是配备了番木鳖，不过管理向来严格，最近十年来谁要走过番木鳖，都有案可查。不过假如毒药是从宫外来的，就查不清楚了。”
李广寒点头，说道：“如果身为御医，是不是可以自行拿药而不登记？”
江御医道：“皇上，断无可能。因为毒药也有作用，宫禁之中，毒药种类是不少。然而臣等几个主事之人也知道毒药事关重大，因此所有毒药都锁在紧要地方，上面有三把钥匙。臣与杨御医、金御医各藏一把。就是臣与金御医、杨御医三人要拿药，也必须会齐三人，共同看过方子之后再一起开箱拿药。其他御医更无偷窃可能。”
李广寒沉着脸道：“可是沈美人一出事，杨御医就死了！”
江御医脸色惨白，只是叩头道：“臣等有罪。”
李广寒沉吟了片刻，道：“你派人去将历年的账目都拿过来。还有那只藏药的箱子，也去拿过来。”
不过片刻，就有侍卫与专职太监将账目与药箱拿上来。李广寒翻了两页账目，看里面记得清清楚楚，脸色才稍稍放松了一些。江御医与另外一人拿来的钥匙，杨御医身上的钥匙，也有侍卫呈递上来。打开药箱，里面是很多小匣子，上面贴着各种标签。江御医将番木鳖的匣子拿出来，呈递给李广寒。李广寒道：“将戥子拿来，称称看，分量是否相差。”
分量很快就称好，与账目上登记的，分毫不差。李广寒道：“看样子，宫廷门禁要注意下了……”
却看见一个年轻御医磕头道：“皇上，臣记起来了，两个月前，昭阳宫死了一个宫女，死前的样子，与沈美人相似……”
“什么？”李广寒将手中一个杯子捏碎了，“你说，两个月前，昭阳宫有一个宫女，也死于番木鳖中毒？”
年轻御医磕头道：“臣有罪。当时是臣去勘察尸体。因为臣经验不足，番木鳖中毒的症状与癔症发作而死的症状又有些相似，臣就误诊了……”
这个御医这番话自然是破绽百出，然而没有人去指摘。皇宫中死个把宫女太监是常事，皇后宫殿中死个把人更是常事。谁都希望自己的脑袋在脖子上长安稳些，所以，对于有些像正常死亡的非正常死亡，御医们都很自觉的将它归类为正常死亡。这是御医们都是心照不宣的公开秘密了。
李广寒冷声道：“也就是说，两个月前，这个皇宫中就曾经出现了番木鳖死人的事件……朕的好皇宫，朕的好守卫！”甩手出去，说道：“那边审问有什么消息，就赶紧奏报给朕！”
花朝轩东殿总算清净了一些。但是完全清净，那是不可能的。江御医还有一个姓金的，是准备歇宿在花朝轩了，正吩咐下人将被褥拿来。江御医与金御医要住花朝轩，可不是两个人的事情，下面还有一堆药童书童什么的，都要住下来了。想容正忙着安排住房。花朝轩本来就是小地方，住着两个美人二十来个宫女七八个太监本来就十分拥挤，而要御医大人住进靠边的耳房那是不可能的。所以，大家累点，搬家吧！腾出间宽敞一点的房子来，给两位御医住！
本来有两个侍卫首脑也是想要住在花朝轩全天守护的，但是看花朝轩忙乱成这个样子，他们就不多话了。
云墨岚却是空闲的。轻手轻脚走进东殿，看见研墨正守护在沉鱼的床前支着脑袋假寐，沉鱼却是靠着垫子坐着，翻看一本没有封皮的书。听见云墨岚的声音，沉鱼抬起眼睛，对云墨岚笑了一笑。研墨也醒了，急忙道：“云姐姐来了，我去倒茶。”却是睡眼朦胧的，抬脚几乎绊了一跤。云墨岚忙阻止道：“不必。”沉鱼道：“研墨你在门口坐着就可以了。”
云墨岚想不到病恹恹的沉鱼说起话来居然如此清爽，不由暗自诧异。沉鱼淡然一笑，说道：“叫你们担心了。我命大得很，没事的。”
云墨岚看着沉鱼，半晌才悠悠叹了一口气，说道：“姐姐当然知道我来做什么。”
沉鱼也悠悠叹口气，说道：“墨岚，你是一个好姑娘，一个很好的姑娘。你放心，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