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事情是众人都清楚的。萧楚越看了一下众位大人，小心翼翼继续说话：“但是皇上不想就这样放弃……所以放出了一阵迷烟。这阵迷烟，就是沉鱼姑娘。皇上摆出了索要沉鱼姑娘的架势，摆出了一副不爱江山爱美人的姿态，就是为了让南楚松懈，为下一次征战做准备。不知臣揣测的是也不是？”
李广寒笑道：“你只对了三分之一。是，朕摆出这样一个姿态，是为了让南楚暂时松懈，更是为了——西蜀完全松懈。”
想不到皇帝居然想要对西蜀用兵，谏议大夫忍不住立即说话：“皇上！方征南楚回来，北疆****未解除……您不能立即对西蜀动兵！”
李广寒笑着摇头：“谁说朕想要立即对西蜀动兵？朕只是想为两年后做好准备。西蜀现在对我朝是非常提防，不敢松懈。他们的间谍——估计充斥着我们长安城的大街小巷呢！”
几个大臣，冷汗涔涔。萧楚越立即跪下：“臣等有罪。”
“你们没有罪。”李广寒眼睛中闪过寒芒，“西蜀的奸细，能为西蜀所用，也能为朕所用。朕之所以要在朝堂上作出一副为沈沉鱼迷醉的模样，就是为了将朕荒淫误国的消息传递到西蜀去——西蜀国君，忌惮大将军君梦凝已久。他迟迟不肯对君梦凝下手，就是担心朕突然对西蜀动兵，如此而已。而现在，朕耽于美色，为一美人而动十万士兵的消息传到西蜀，那个国君，定然会松了一口气。只有这样，将来的偷袭，才有效果……”
想不到君王思想居然如此深远，几个大臣都连连点头，由衷说话：“皇上圣明！”
尽管知道自己并不完全圣明，但是说出自己的打算后，李广寒还是有些得意。
宰相萧潜放下心来，说道：“皇上今日在朝堂上说出骇世惊俗之语，目的已经实现。那沈沉鱼虽然美丽非常，但是想来已经不能为祸。然而楚女多心，皇上还是少接触为妙。”
李广寒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朕今日殿堂上说的，虽然不完全是实话，却也不完全是假话。朕用了近万士兵性命换来的沈沉鱼，朕绝对不会轻易放弃。”
“皇上！”想不到再次从皇上口中听到这样骇世惊俗的言语，宰相萧潜噗通跪下：“皇上！臣等辅佐皇上不力，竟然令皇上失德失行，请皇上治罪！”
另外两人，也噗通跪下：“皇上治罪！”
“你们何错之有？”李广寒再次哈哈大笑，“沈沉鱼是非常美丽，所有见过她的人，都会忍不住惊叹——然而，你们谁，为她的美色迷惑了？美色祸国，不过是托辞而已！不过沈沉鱼如此美丽，如果平白的搁置在宫廷之中，也是浪费，是也不是？”
臣子们纷纷跪下，李广寒挥手，说道：“今日就到此为止。其他话语，诸位爱卿就不要说了吧。”
众人面面相觑。宰相萧潜还要说话，但是萧楚越却不动声色的拦在了萧潜的面前。萧潜摇了摇头，终于没有说话。
花朝轩。整个宫殿已经修整一新，所有的宫女太监都已经侍在门口等候。沉鱼也没有理睬众人，自顾自走了进去；却有一个大宫女走过来，垂首说道：“花朝轩奴婢共八人，等候美人吩咐。”
沉鱼扫了众人一眼，慢慢坐下，说道：“你是头领吗？”
大宫女道：“奴婢名叫想容，皇后命令奴婢总领这里的事务。”
沉鱼点了点头，说道：“本来该干什么的，就干什么，用不着请示我。等会还有些宫女会来，你都安排了罢。至于我的寝殿——”抬起眼睛，说道：“没有我准许，除了研墨与墨岚，谁也不许进，知道没有？”
想容本觉得，这个沈美人不过是战败之国送上的一个牺牲，自己还不是想捏就捏，想揉就揉，有个看不起的意思。可是没有想到，这个少女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眼睛却是精光闪动，竟然有些不容人的咄咄气势。自己一刹那之间，居然不由冒出了一层冷汗。还没有反应过来，头居然已经不由自主点了下去：“奴婢遵令。”
沉鱼点了点头，淡淡道：“下去罢。”扫了一下四周，已经找到寝殿的位置，走了过去。想容想跟上去，但是迟疑了片刻，却又站住了脚步。那少女的目光，并不十分凌厉，却像是十月的北风，包含着无限的肃杀气息。这让这个自以为见多了大阵仗的老女人心中，害怕非常。
沉鱼在卧榻边坐下，研墨与云墨岚，放下了手中的包裹。研墨再也忍受不住，抱住了沉鱼，泪如雨下。云墨岚看了两人一眼，走出门去，顺手将门关上了。
沉鱼推开了研墨，淡淡道：“傻丫头，你将我的新衣服弄脏了。”最后两个字，却是终于有些颤动。
研墨声音终于哭出声来，尽管声音是极低极低的，但是究竟是哭出来了：“小姐，小姐！”
沉鱼轻轻摸着研墨的头，低声道：“傻丫头，你这样做什么？”
研墨抬起眼睛，问道：“小姐……小姐！你为什么……你为什么……”声音哽咽，却是问不下去。
沉鱼抱住了研墨，后者的身躯微微颤抖。两个纤细的身躯紧紧抱在一起。片刻之后，沉鱼终于松开手，抹去了研墨眼角的泪珠：“傻丫头，你知道，墨岚就在我后面。她是将门虎女，武功超群。而且……”不由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说道，“坐在皇位上的那个皇帝，手底下的武功也有两下子。即使没有墨岚，他也来得及阻挡我。顶多伤口深一点罢了。再说，如果我真的要自杀，谁都挡不住我。”虚弱的笑了笑，说道：“死亡是最神圣庄严的事情，不是在什么大殿上表演给人看的。”
研墨终于定下了心神，说道：“我知道，小姐不是那种软弱之人。只是方才的情景，真的吓坏我了……”
沉鱼苦笑道：“不过是一场表演罢了。”
研墨问道：“为什么要……到底凶险。”
沉鱼道：“因为，李广寒不是普通的皇帝。他喜欢……那种有脾气的女人。我们调查过他的过往。”
研墨道：“万一……”
沉鱼淡然道：“没有万一。你小姐要在这个深宫中立足，必须要得到君王的重视。软弱无能的妥协，只能让他感觉到三天的满意。不若一直让他处在可望不可即的状态。”
研墨道：“只怕君王不耐烦……”
沉鱼冷笑道：“男人都是下贱的东西。到手的东西，向来不知珍惜；不到手的东西，就越觉得宝贵。你小姐虽然没有见过多少男人，但是这个度，却也知道如何把握。你放心。”低声道，“更何况，我们手中，有最后的底牌。”
研墨点了点头，好久才说道：“皇上说喜欢你，有没有可能是真的？这个皇上，看着似乎有些眼熟……”
沉鱼想了想，终于摇了摇头，说道：“君王的心，向来不可揣测。他说喜欢我我就将这个当一回事，未免也太愚蠢。不过你我是见过他。估计是那天在茶寮里，你我太过张扬了……”
那是三年前的一个秋天。母亲病况已经愈发严重，沉鱼已经担当起大部分家务。那天收租回来，路过和顺茶寮，沉鱼便带着研墨进去坐了一会。
进去才知道，今天是八月十五，有名的铁嘴王先生要来茶寮说书。沉鱼两人来得早，倒是占了一个好位置。研墨磨磨蹭蹭不想走了，看着她那孩子气模样，沉鱼不由一笑。不走就不走，左右耽误个把时辰的时间而已。
正呷着茶，听见外面喧哗声。一伙人走了进来。看形貌，应该是客商。但是为首的那个人，却是叫沉鱼怔了一怔。低下头去喝茶，眼角的余光却忍不住观察起面前的人。
那个人三十来岁年纪，眉宇之间，竟然有着一种不怒而威的气度。
他的眼睛，很深邃，有着强大的穿透力。看着周围伙计对他的态度，他应该是一个高高在上的人，而不是一个简单的客商。
沉鱼记起母亲的话。看人，先看神情气度，再看肤色步伐，再看他的手。如果是上位者，除了武将外，定然少晒日光，肤色定然白皙。至于手，那是最能判断一个人身份与所受教育的方位。
他肤色白皙，不是常年奔波在外的行商。
他的手，手指修长，指甲很长，也很干净。没有任何老茧。除了握笔的地方之外。旅途奔波的行商，指甲不会如此干净。
他坐下来，他的伙计也随意坐下来。似乎很随意，但是沉鱼看到了，这些伙计挑选的位置很有讲究。他们将主人护在中心。
一般的商铺伙计，会有这样的训练吗？
小二送上茶。站在商人边上的伙计接过茶，恭恭敬敬递给商人。沉鱼看见，那伙计手上，有一个扳指。银扳指。那伙计的银扳指大半个浸在茶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