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正吩咐着，外面想起了李扬的声音：“皇后娘娘到——”
沉鱼略怔了一怔，说道：“研墨，拿一方丝巾来。”
蒙上脸颊，沉鱼款步走出，迎接皇后。
皇后来，果然是来册封的。见了沉鱼，萧翎先拉在沉鱼的手，笑道：“妹妹身子可恢复了没有？皇上早就叫钦天监看过，今天是个好日子，非说要今天来给你册封。好妹妹，你快接了吧！等下，各宫的姐妹都还要来热闹呢。”
沉鱼笑了一笑，伸手阻止了想要安排香案的几个太监，说道：“皇后娘娘，这个册封的事情，还是请皇上收回成命吧。”
“什么？”听了这样直截了当的话，萧翎也不觉完全怔住：“你不要这个妃位？”
沉鱼脸上的笑容装满苦涩：“不是妹妹不要这个妃位。而是妹妹……要不起了。”轻轻除下面颊上的轻纱，微笑道：“皇后娘娘，这新宫之中，可有毁容的妃子？”
萧翎怔了一下，随即大惊失色，失声道：“怎么会这样？”
沉鱼笑容里是说不出的凄凉，说道：“沉鱼命薄，当不起皇上与皇后的厚爱。”
萧翎道：“当初安御医是怎么讲的？安御医！你给本宫过来……沈美人的脸，到底怎么回事？”
安御医已经镇定下来，跪下回话：“回娘娘，小人罪该万死。小人本以为，美人娘娘之伤是小事，只要用药得宜，再饮食上稍微注意一下，那就不会出现问题。然而，小人万万没有想到，还是出现了问题。还望娘娘明鉴，小人定能找出原因。”
“你找出原因有什么用？能帮美人娘娘恢复容貌么？”萧翎的声音里已经隐藏着几分尖刻：“当初如此说话，今天却出现这样大纰漏！你这御医也不要做了吧！”声音冷下来：“晓月，去叫侍卫来，将他叉出去，交给御医院治罪！”
晓月急忙答应，就要出去；安御医脸色已经发白，却听见沉鱼说道：“皇后且慢！”
萧翎笑了一笑，说道：“妹妹放心，这个御医居然如此怠于公务，姐姐定然要帮你讨回一个公道。不然，如何号令皇宫？如何让天下人心服？”
沉鱼微微一笑，说道：“娘娘错了，臣妾不是这个意思。大夫失手，乃是正常。何况其中若有其他什么意外猫腻，岂不冤枉了安御医？何况安御医不是不懂事的人，自然知道臣妾这张脸如果毁了，他的前程也要大受影响，难道还会懈怠？”
沉鱼所言，句句有理。话音里的刀锋，却是隐隐约约。萧翎的笑脸一变，说道：“妹妹所言何意？”
沉鱼笑了一笑，说道：“娘娘，沉鱼不过是一个楚女而已。居住新宫之中，自然是战战兢兢，不敢多言。不过今天之事，沉鱼是想要请皇上与娘娘做主，给沉鱼一个交代！”
“你是说，本宫……”
沉鱼微笑：“沉鱼自然不敢胡乱猜疑。只是沉鱼也是细心之人，安御医也非玩忽职守之人。这几天之中，前来沉鱼宫中的姐妹不在少数，给沉鱼送吃食来的也不在少数。沉鱼虽然做事粗疏，然而也知道凡事谨慎的道理。因此这几天的账目都细细记录着，只怕万一出事。今天出了这样的事情，正要安御医查明原因。”
萧翎笑了一笑，说道：“原来妹妹做事，这样仔细！”道：“你记录下来的账目，都交给本宫罢。本宫自会安排妥帖的人，查明真相。”
沉鱼笑了一笑，说道：“皇后娘娘明鉴。非是沉鱼信不过皇后娘娘，只是因为最近几天来，娘娘也赏赐了不少吃食给沉鱼。沉鱼若将这些东西都交给娘娘，只怕娘娘会陷入嫌疑之地。”
萧翎眼中精光闪过，说道：“你倒也细心。你这样说来，这些东西，你是要交给皇上了。”
沉鱼道：“只有交给皇上，才能让宫中的人真正心服。对皇后娘娘也有好处。娘娘以为呢？”
萧翎冷声道：“你说的很有道理。”拂袖离开了。一行人连忙跟上，自然，该带走的都带走了，什么也没有剩下。
沉鱼站在屋檐下跪送，站了起来，微微冷笑。
想容担心的过来，说道：“娘娘，您将她得罪狠了。”
沉鱼淡淡一笑，说道：“得罪了就得罪了，难道还任由她冤枉了人不成？”
想容担心的望着沉鱼的脸，说道：“娘娘，您脸上的伤……有个妃位总比没有好些。”
沉鱼笑了一笑，说道：“如果有皇帝的宠爱，有位置与没有位置，其实是一样的。”
想容想说什么，欲言又止。正迟疑的时候，外面传来通报的声音：“皇上驾到——”
还没有等沉鱼出来迎驾，李广寒已经带着风进来：“你……为什么不要朕的册封？”
李广寒的话里带着不能掩饰的怒意。沉鱼轻轻笑着，掀开面纱：“皇上，您皇宫中出现了一个毁容的妃子，天下的人都会拿您做笑谈。”
面纱后面的面容让李广寒吃了一惊，随即有了更大的愤怒：“你……谁毁了你的容貌？”
沉鱼淡淡一笑：“自然是那场大火，皇上。”
李广寒望着沉鱼，喘息声异常沉重；片刻之后才从喉咙里挤出几句话：“安御医说过，那是小伤，不会影响容貌的！”
沉鱼淡淡笑：“可是现在已经影响容貌了。还请皇上收回成命吧。”
李广寒沉吟了片刻，说道：“你可知道，有没有这个名分，对于你来说，非常重要？有了这个名分，你就可以不用担心别人的算计，别人的欺负？”
沉鱼忍不住失笑：“皇上，您怎么也说得出这样的傻话来！臣妾这些日子，已经够威风了吧，这张脸，不是说毁了就毁了？臣妾不过是一个无地位无权势的楚女罢了！”
说到最后，言语里却隐约带着悲酸。李广寒心中明白，说道：“你放心，这件事情，朕定然能帮你讨回一个公道。你就安心接受了这个位置吧……朕要封你为妃，不是因为你的容貌。这几天你给朕的助益，实在良多，即使你容貌尽毁，朕也要给你这个位置。”
沉鱼低低叹了一口气，说道：“皇上，您可知道，臣妾只是一个楚女。深宫之中，除了您，再也没有其他依靠？臣妾脸面，不知如何，如果万一面目损毁却身居高位，不是让皇上难堪？面目损毁身居高位，臣妾日子，说不定更为艰难。”
李广寒怔了一怔，纵声长笑起来，说道：“依你的才华，却还重视什么容貌？”
沉鱼低低叹息了一声，说道：“皇上，您要知道，不重视容貌的女人，天下难寻。臣妾不认为自己是寻常，然而在这方面，却还是难脱寻常女子的窠臼。如果身居高位，定然要时时面对旁人讥笑。臣妾实在没有多少心思来对付这些事情。”
李广寒笑了一笑，说道：“朕不相信，所谓的天机门传人，居然怕这些事情。”
沉鱼低低笑道：“皇上，您不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性格，都有自己喜欢或者讨厌的东西——臣妾最厌烦的，就是这些弯弯绕绕。所以，之前，臣妾宁可痛痛快快找个死路……”
提起这个“死”字，李广寒就不由皱起眉头，说道：“没出息。”
沉鱼低头笑了一笑，说道：“皇上，臣妾吩咐下人，将这几天吃的东西都留了一些下来。各种东西的来历经手太监也全都记录在案。皇上答应帮臣妾讨回这个公道，还望皇上不要敷衍才好。”
李广寒道：“你居然早有防备……”喘息声蓦然重了起来，他望着沉鱼，眼睛中几乎要喷出火来！
上前，他掐着沉鱼的脖子，几乎想要将沉鱼掐死！
“你是故意的！你曾经告诉过朕，你懂得医术！你定然知道什么东西能吃，什么东西不能吃……你是故技重施，你是故意毁了自己的容貌，故意吃了别人送来的毒药！你故意毁了自己的容貌……你的目的，是为了拒绝朕！”
他的喘息声是如此沉重，愤怒烧灼着他的眼睛；他要将面前这个女人掐死，是的，掐死她！
她已经宣布过向朕效忠；她应该全心全意的相信朕！
她已经与朕达成协议，从此之后，就做朕的臣子！朕也只将她当作臣子！
然而，她还是不放心！
她怕自己的容貌是祸水，她担心朕对她起了觊觎心思！所以，她宁愿借助别人的手，毁了自己的容貌，断绝朕的所有念想！
她……不相信朕！
几天下来，朕对她如此，她都没有看到！
她没有看到朕对她的心意！
这几天，她所有的顺从，所以的感激，都是出自伪装！
她的一切，都是伪装……她的心里，根本没有朕的地位，不管是主子也好，丈夫也好！
她——想要为谁守节？
笑话，真正的笑话！
嫁给了朕，进了朕的皇宫，却还梦想着为楚孤鸿守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