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笑了,“你不觉得好玩吗?”
明月抹抹胸口,连声道,“还好玩?我的小祖宗啊,你可不能再这么玩了,奴婢心脏不好,承受不住这种惊吓啊……”
“好了,好了,下次不玩就是了,看你吓得……”我无奈地笑,“真是个胆小鬼……”
“胆小鬼就胆小鬼吧……”明月嘀咕着,“奴婢也是为娘娘好……”
我懂明月的顾忌,在后宫中,许多女人都是吊死鬼的怨灵,这是后宫女人的禁忌和恐惧,也许是我未曾亲见的缘故,对我来说,那些仿佛是遥不可及的,只是,当时的我并未想过有一天亲见那个白色身影悬在半空中的震撼!
东方既白,天色尚未完全敞亮,外头却传来熙熙攘攘的吵闹声,由于长期失眠的缘故,我一贯睡得很浅,再经外头这么折腾,便再也睡不着,披了件单薄的外袍推门而出,但见一群人围在门口小声讨论着什么,见我出来,瞬时没了声音,过了少顷才似恍然醒悟,一个个参差不齐的向我请安。
“怎么回事?”我的目光投向一旁的明月,见她余光有所顾忌地环视了下四周,我侧开身,“进来说话。”
“是。”明月匆匆进了屋。
“苏晓和春荷呢?”我眺望着人群。
“娘娘请吩咐!”两个人自人群之后挤了过来。
“备洗漱吧!”
“是。”两人领命而去。
见打发了二人,我才命令众人散去,然后掩上房门,刚转身,明月已经取来一件夹袄披到我的肩头,“娘娘,这天气渐寒,可不能再穿得如此单薄了,小心着凉啊……”
我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抚道,“别大惊小怪了,我身子骨强着呢,快说说外头到底是怎么回事?”
“回娘娘,听说此刻文武大臣们齐齐跪在御花园!”
“哦?”我挑高眉头,“这是唱那一出?”
“太后娘娘的口谕已经传遍朝野上下,现在朝中是议论纷纷,有人觉得何将军是无心之过,罪不至死,有人认为王险些丧命,何将军罪不可赦,不过支持何将军的大臣要远远多过反对他的人,毕竟何将军低调、内敛、深得人心,又在战场上出神入化,守护边城,固若金汤,大家都在议论着,说如果何将军一死,金朝国恐怕要迎来空前患难……”
“这么说,大臣们跪在御花园是在替何将军求情?”
“可不是!”明明连连点头,“大臣们入不了王和太后的寝宫,后宫亦是臣子的禁地,大臣们跪在御花园,托人通报太后娘娘,求娘娘三思后行……”
“哦……”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看来这次太后玩大了。
此时,外头传来叩门声,苏晓的声音传了过来,“娘娘,洗漱用具备好了。”
“候着!”我提声道,旋即不紧不慢地解下夹袄,换上明月为我备好的衣裳,素雅的淡青色,隐隐透着几分夏日雨荷的潮湿美,略显宽大的衣袍系上同色的腰带,那腰身纤细得仿佛不盈一握,明月轻叹了口气,“娘娘,你愈见消瘦了……”
待换好衣裳,我才唤苏晓和春荷进来,摆好了洗漱用具,我又支退了她们。
明月服侍我洗漱完,帮我梳理发髻,玉梳在青丝间徘徊,明月问,“娘娘想梳个什么样的发髻?”
我瞧着镜中那个有些憔悴的面庞,虽姿容不俗却显得无精打采,最近愁心的事儿还真不少,也不知道王的身体如何了?“随便吧,越简单越好。”在太医的静心疗养下,应该问题不大吧?我心忖,估摸着王此刻已经醒了……
“那奴婢给娘娘梳个漂亮的兰花髻如何?”
“恩,你自己看着办吧。”
明月灵巧的素手在我头上来回跳跃着,不一会儿的功夫,但见一个精致的发髻初见雏形,她一边帮我拨弄着头发,一边问我,“娘娘,今早还要去给太后请安么?”
“自然要去,为何不去?”我疑惑。
明月撇撇嘴角,嘀咕道,“奴婢以为太后今早会比较忙呢……”她是指满朝文武跪在御花园求情一事。
我低笑一声,不以为然道,“这点小骚乱还不足以令太后动容,你是太不了解太后了,也太低估太后的实力了,她若要办成的事,莫说满朝文武,就是先帝复活,也不能阻止!”
明月惊得张大小口,半天回不了神。
“好了吗?”唤了明月好几声,她才回过神来,紧忙回道,“好了,娘娘。”
“早膳就免了,我直接过去就好。”我站起身。
明月忙抢前一步打开房门,就要冲出去,“娘娘,奴婢这就为你备轿!”
我一把拉住她,“不必备轿了,我走着过去,也不是很远。”
“那奴婢陪你!”明月急忙道。
我想了想,点点头,“也好。”
明月陪着我一路走向“慈安宫”,过路人都是行色匆匆,面目慌张,仿佛要大难临头一般,唯独我们,不紧不慢,沿途遇到蔷贵人,却只是独独她一人,没有和何婕妤一起,打过招呼后,她陪着我们一路走,蔷贵人的目光轻轻掠过我空荡荡的手腕,忍不住问,“姐姐的玉镯子呢?莫不是妹妹上次托人带的口信未带到?”她若无其事地看了眼我身后的明月。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了下手腕,淡淡回道,“口信是带到了,不过遗憾的是,那镯子太脆弱了,易碎,被本宫不小心磕坏了。”
“哦?是吗?”蔷贵人仿佛在细琢着我的话,旋即轻叹一声,“那倒真是可惜了……”
“为何可惜?”我随口问,只是无话找话。
“姐姐难到不知道那玉镯子的价值?”
“价值连城?”我反问,冷讽道。
蔷贵人柔柔地笑,并不怒,“何止是价值连城?姐姐低估它了!”
“不就是王送给何婕妤的镯子么?难道这里面还有什么玄乎不成?”我挑眉看她,好奇心被她吊起了几分。
蔷贵人眼中闪过一抹狡黠,她笑得妩媚十分,轻轻竖起一根玉葱般的食指,左右摆动着,对我神秘地眨眨眼,“这镯子的价值不在于它本身,而在于它所隐藏的秘密,明人不说暗话,妹妹可以告诉你这里头的秘密,只要姐姐能站到妹妹身边,妹妹担保姐姐不会后悔这个决定!”
蔷贵人在收买我?
“对于这里头的秘密,本宫没兴趣知晓!”我不以为然道。
蔷贵人依然笑得灿若夏花,仿佛我的拒绝是她意料中事,“我就知道姐姐没这么轻易答应,不过不打紧,妹妹在这里先送姐姐一个礼物,姐姐若得机会赶紧给你爹爹白丞相通个信,让他千万莫与王作对,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我心头一惊,隐隐觉着她所言并不表面这般单纯简单,这背后定隐藏了什么,我正待追问,话到嘴边却突然打住,等等,不能中了她的计!定了定神,我缓了焦急的面色,才慢条斯理道,“谢谢贵人提点,就算你不说,本宫也会如此做。”
“姐姐莫不是对妹妹有所误会?”蔷贵人迷人的眼眸瞧着我,带着点点猜度。
“误会?”我微微冷笑,“我们之间会有什么误会?”
“不知是不是妹妹多虑了,妹妹总觉着姐姐对我心存敌意,妹妹惶恐,不知何处得罪了姐姐?”蔷贵人倒也直接。
“敌意倒不至于,只是不喜欢你虚伪的笑!”我毫不客气地回道,想到她很可能让苏晓和春荷给我下药,便一刻也不愿与她多呆。
蔷贵人的笑容僵硬着了一下,迅即依然绽放着甜美到糜烂的笑颜,此刻她的语调却变了,虽是压低了几分,却令我听出了其间的怒意,“姐姐是明白人,这后宫中有谁不是端着一副面具示人?只是妹妹我的面具更为惹眼,所以难免招人妒忌,不过妹妹对姐姐并无坏心,妹妹只想好心提点姐姐一句,不要相信太后,无论她对你说什么,做什么都不要相信!”说罢,提步向前。
我愣在当地,思忖着蔷贵人的话,隐隐透着不对劲,按理说,她并未收买到我的心,却对我说着不要相信太后的话,难道她就不怕我偷偷告状?还是她笃定了我不会做一个告密者?
“娘娘,这个蔷贵人好大胆子,竟敢议论起太后的是非!”身旁的明月也跟着我愣了少顷,旋即感慨道。
我未多言,只叹道,“走吧。”心头却始终弥绕着蔷贵人的那句话,不要相信太后,无论她说什么,做什么都不要相信……说那话之际,她并未笑,脸色凝重,不似玩笑,而是有凭有证一般。
脑中有些混乱,关于谁是谁非的问题。
“慈安宫”内一如既往的静籁,献丫头立于外殿,见我来,微微鞠躬,柔声问好,然后引我入殿,我方才踏入,便见绣着龙凤图腾的波斯毯上安静地跪着一个人,自衣裳的颜色不难看出,是何婕妤,这个女人钟爱白色,旁边立着几位妃子,一个赛过一个的沉默,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诡秘到极致的气氛,一屋子的人都是面色凝重,独独太后斜居高座,怀中抱着那只雪白的波斯猫,猫身上穿着一件火红的小衣裳,衬着马甲,太后温柔地逗弄着“雪球”,并未注意到我的到来,献丫头对我点点头,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倒是“雪球”先看到我,“喵——”地低唤一声,然后挣脱太后的怀抱,轻盈地向我奔来,我的鸡皮疙瘩本能地飞起来,却弯身将它抱紧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