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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听罢弘晓的来意,弘历登时满脸不悦,道:“先皇梓宫岂是说祭奠就能祭奠的?虽则你袭爵亲王,到底不能坏了祖制。”

弘晓见弘历果真如自己猜想一般,断然拒绝了他,只得求他回退了众人,将当日胤祥假死的来龙去脉说了个大概。弘历当场便呆住了,及至回过神来,忙道:“朕马上下旨让六弟回府。”随即又道:“罢了,朕与你一道去景山。”

一面叫进戴权,道:“速速为朕备得一匹好马,再点上八名御前侍卫,朕有事须出宫一趟。”弘晓忙道:“但只府里并不知情儿……”他又吩咐道:“罢了你再亲去一趟怡王府,与老福晋说‘去景山’三字。”戴权忙道:“奴才遵旨。”一时马来了,兄弟二人各上了一匹,直奔景山而去。

到得景山时,弘瞻早已得了信儿,侯在殿外,欲接了二人进去,弘历笑道:“今儿竟准你一日假吧,免得明儿六弟妹又到皇额娘跟前告朕的状子了。”

弘瞻笑道:“她敢是吃了豹子胆儿不成?竟敢说皇兄的嘴,明儿臣弟让她进宫向皇兄请罪。”他兄弟三人,自来感情深厚,便是弘历作了皇帝,仍是如以往一般,嬉笑怒骂皆不避讳。

又说笑了几句,弘瞻方告罪去了,弘历便欲立在殿外,静候胤祥的到来,弘晓忙劝道:“皇上,这万万不可,不如您先殿内去小坐一会,待阿玛来了,臣弟再来禀报您不迟。”

弘历恳切道:“其他人朕自不予理会,但只十三叔何等样人?在朕心里,他便是朕的另一个阿玛,作儿子的竟不能等候阿玛片刻了?”作为一国之君的他,既能说出这些话,显见得将胤祥看的极重,事实亦却是如此,他打心眼儿里将胤祥当父亲一样的尊敬和爱戴。

约莫过了大半个时辰,远远的便见一辆马车行了过来,待走进一瞧,车外挂着印有“怡王府”三字的大红灯笼,忽明忽暗的灯光下,柳湘莲绝美清冷的脸庞,较白日更为引人注目。

弘晓忙迎上去,掀帘扶了胤祥下来,弘历亦赶上前来,胤祥见了他,倒头就要下拜,唬的他忙双手搀起,口内犹道:“十三叔,您真个要折杀弘历吗?”胤祥复欲再拜,弘历忙道:“今儿没有君臣之分,咱们只是一对久未谋面的叔侄罢了。”转眼又瞧见一旁的湘莲,因拿眼瞧弘晓,他忙道:“不妨的,这是自己人,罢了臣弟再细细与皇上说明。”

胤祥遂不再坚持,道:“你既如此说,我也不再坚持,正经早些儿入殿吧。”一行四人方依次进去了。

甫一瞧见雍正的梓宫,胤祥自痛失四哥后,一直不曾流泪的双眼,这会子再也忍不住滚下泪来。所谓“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彼时的胤祥,再也不是昔日那个叱咤朝堂、运筹帷幄的怡贤亲王,他只是一个痛失兄长的弟弟罢了。

他幼年丧母,受尽其他兄弟的白眼儿与欺负,惟独四哥全心待他,连与他一奶同胞的十四弟,亦远远赶不上。在他心里,四哥就是他的父兄,就是他的天,他凡事惟他马首是瞻,两兄弟间的情谊,岂是三言两语就能说得清的?

弘晓见阿玛哽咽得难以自持,因悄声对弘历道:“皇上,咱们还是先隔壁去吧,阿玛定与许多话与皇伯父说。”见他点头,先抬脚出了大殿,及至行到几十米开外了,仍能听到胤祥悲痛的呜咽声。

直用了约莫两个时辰,胤祥方红着眼睛过来,弘晓忙迎上前,扶了他至榻上坐下,轻轻道:“阿玛,您还好吗?”见他微微颔了一下首,他才刚一直悬着的心,方放了下来。

弘历接道:“十三叔,这些年苦了您了,偏您这样的忠臣仅此一个,若能多上几个,何愁大清基业不能千秋万代?”

胤祥哑声道:“不独我一个,还有一个智计过人、忠肝义胆的良臣,连你皇阿玛都与他堪称知己,只你不知道罢了。”

他忙赶着问:“却又是何人呢?能得皇阿玛与十三叔这般推崇的,想来绝非凡人。”

提及如海,胤祥心内的悲痛到底稍稍减轻了一些儿,道:“当年我为国家大计假装薨逝,除却小七,你那些个兄弟姊妹们,到底都大了,日子倒并不难熬,他的妻儿家小就差多了,原本他中年方得一女,自是爱若珍宝,偏为着家国大事,不得不将爱女送至京都岳家养活,一家子生生分离了这几年。比起他来,我又那算得上苦?”

弘历心里一动,到底不敢确定,又说了一句:“请十三叔明示侄儿,吃了这不少的苦,若果真他好的话,明儿就调他进京为官,散淡几年又何妨?”

胤祥道:“他就是扬州巡盐御史,学名唤作林如海的,他家里虽祖上袭爵,至他这一代,却是以科甲出身,前科探花便是他。”

“果然是他。”弘历暗道,因着对黛玉上心,他早命人将她的祖籍家人并亲朋本家都打探清楚了,故胤祥才提起时,他已猜了个七八分,心里便有些儿愧疚和不安,再不想他为了一己私欲,竟无意打压了阿玛的知己,大清的功臣!

之前颁布那道“调令暂缓”的谕旨时,他亦曾犹豫过,由来历朝历代,那有先皇才驾崩,就废止其颁布的诏令的先例?偏他当时被妒忌冲昏了头脑,只想着林如海一日不能入京,便是国孝一过,弘晓便一日不能娶得黛玉过门,竟任性而为之,却没有想到,便是他父女不能团聚,亦不能阻止弘晓娶她过门的!

思及自己几乎不曾酿成大错,弘历便暗自冒了一身的冷汗,他本是雍正按储君标准来培养的皇位继承人,自是聪明冷静异于常人,一旦意识到自个儿的错误,便彻底清醒过来。他和她已蒙先皇赐婚,即便他再怎么阻止,到底不敢废除先皇的旨意,他二人成婚一事,便只是早早晚晚的事,自己还是就此罢手吧!

但一想到要彻底放弃黛玉,他的心又针扎般疼痛起来,原来贵为天子,亦不能凡事皆如自己所愿……

再次回到怡王府时,东方已现鱼肚白了,弘晓恐胤祥身体吃不消,先送了他至兆佳氏房里歇息,方命云珠嬷嬷去贾府接黛玉,担心她为避嫌而婉拒,他还特意修书一封,将胤祥来京一事儿说明了。

安排完这一切后,他又忙命管家召齐各院的主事人,吩咐洒扫庭院,妆点门楣等事,原来才在景山时,胤祥本欲将“血滴子”的来历说与弘历知晓,并将组织交付与他的,偏他见胤祥一脸疲色,道:“有什么话儿亦不急于这一时,倒不如后日我到十三叔府上到再说,横竖咱们叔侄好久未痛饮过了。”

至午时过后,云珠嬷嬷果接了黛玉过来,随行的还有英莲与探春,并各人的丫头奶妈子一大车人。见了兆佳氏,黛玉忙指着一脸病容的探春道:“福晋,我这妹妹病得极重,之前又一直是我在替她诊治,是以才刚竟自作主张,带了她一道过来,还请福晋勿怪。”

兆佳氏慈爱一笑,道:“傻孩子,说来这亦是你的家,要带姐妹回自个儿家里,倒还要先请示谁不成?”一面命云珠带三人与安顿。

且说黛玉与英莲、探春姊妹三人到得怡王府,在云珠嬷嬷带领下,至前几次黛玉住惯的院子里安置了,才过了一盏茶功夫,便有丫头来回:“福晋请林家大姑娘、二姑娘过房叙话儿。”两人只得命紫鹃几人好生照顾探春,相跟着一道去了。却不入兆佳氏房里,而是直接去了弘晓的书房。

书房里,胤祥、兆佳氏,弘晓与柳湘莲俱在,见得两姐妹来了,兆佳氏先笑道:“可收拾妥了?原本依我之意,很该等你姊妹歇息一会子,再过来说话儿的,偏小七说黛丫头记挂着父母,定是巴不得早些儿知道他们的消息,我方打发人去请的。”

黛玉忙与英莲一道见礼,罢了方脸红向胤祥道:“王爷,我爹爹妈妈可都还好?”

胤祥呵呵笑道:“还叫王爷?我既是你父亲的至交好友,明儿又是你的家翁,这般叫岂不生分了?”他生性豁达豪迈、不拘小节,之前更是有“侠王”之称,是以竟似没瞧见黛玉的害羞一般,直接打趣儿起来。

他的话让黛玉更是连脖子都红透了,低下头不好意思再问,弘晓见了忙解围道:“阿玛,此番你来家,可是以后都不走了?”

胤祥方正色道:“我累了这几十载,真真要好生歇歇了,待你与黛丫头之事一完,我就带了你额娘,自去寻个人人都找不见的清净去处,平平淡淡的过完余生,此生便再无憾事了。”他说话时,一直深情的看着兆佳氏,直看得她如少女一般,娇羞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