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的阳光落在了琉璃瓦上，落在了亭子飞起的角上，落在了树枝上，最后，又落在了竹嬷嬷松绿色的裙摆上。
随着竹嬷嬷的走动，道道光芒像水一般地流转，荡漾，十分美丽。
月秋羡慕地看着。
这种松绿色，入宫多年的嬷嬷们才有资格穿，一般的宫女都是浅绿的裙子。太素的颜色阳光落在上头，也印不出这样的光泽来。
宫里头什么人能穿什么样的衣服，什么样的衣服代表什么样的地位。
上上下下的人，从衣服的颜色、款式就能大概分出来了，绝不会错。颜色、样式越是华丽多变，地位便越高。
她，现在穿的就是处于最底层的素色裙子，代表了，谁都能踩上一脚，就像，踩一只蚂蚁一般。
月秋的脚下一群蚂蚁排成一排，运着食物而过。
月秋下意识地避了开去。
竹嬷嬷最后在亭子里站定了，空荡荡只有数棵干枯的枝干的院子一览无疑，什么人经过都会瞧得清清楚楚。那边，余太监正弯着个腰像只老虾似的，往净室而去，走得很慢很慢，他的头发，仿佛又白了不少。
“月秋，这一次没有你，是不是觉得很冤枉？”
竹嬷嬷的声音在月秋的头顶响起，虽是问话，但是，她却没有瞧着月秋，而是看着远处，也许是那几杆院中唯一还带些绿意的靠墙而立的竹子，也许，是值在院中的那棵干枯的桃树，谁知道呢？
月秋却是一惊，身体下意识地绷紧了，嘴里却道。
“月秋不敢。”
“不敢？你有什么不敢的？”
竹嬷嬷冷笑。
“挑拨月红告状，这一着借刀杀人之计，用得不错嘛！”
“嬷嬷，我……”
月秋想要辩解，最终，却只是低下了头，沉默了。
她终究不是那种笨人，竹嬷嬷既然这么说，定是已经这么认定了，再加辩驳，也不会有任何作用。何况，这本来就是事实。但是，原本应该只有月红知道的事，为何竹嬷嬷会知道呢？难道是月红那里说漏了嘴？还是，根本不是说漏了，而是故意的？
月秋心里猜测着，嘴里却只是道。
“我错了。”
听见月秋认错，竹嬷嬷的语气变得和缓了一些。
“月秋，你生性聪明，又肯努力，我们是很看好你的。只是，这心胸却太狭窄了些。因为月婵背后取笑了你那么几句，你这几年就处处与她不对付。你这样，以后的路只会越走越窄，这方面，你得好好向月娇学习才是。”
月秋原还恭谨地听着，听到月娇的名字，这心里头就有些不舒服了，嘴角微抿。月娇有什么好的？如果她也身在那样的人家，她又会比月娇差到哪里去？
竹嬷嬷将她的神情全收到了眼里，心里暗自摇头，看来，这一番敲打又是白费工夫了，算了，各人自有各人的造化，也强求不得。
竹嬷嬷的脸上微现倦意，挥了挥手。
“好了，我想说的就是这些，听不听得进去在你。下去吧！”
“是，嬷嬷。”
月秋恭敬地退了下去，重新又回到了屋子里。
月圆笑着凑过来打听。
“月秋姐姐，竹嬷嬷同姐姐说了些什么啊？”
她眨着好奇的眼睛问道，月情虽是没有问，也将眼光投了过来。
“没有什么。”
月秋随意敷衍了过去，月圆、月情不由得有些失望。
这天，她们的脸格外地光泽，月情身上的衣服的边上，给她绣了几朵兰花，图案别致。月秋冷笑，月情有几斤几两，谁不清楚？这几朵兰花一看就不是出自她的手，想骗谁啊？以为这样就能得主子们的法眼吗？
如此想着，月秋又有些懊恼起来，她不认得字，所以，在女工上还是颇下了一份苦工的，为什么就没有想到呢？显眼的地方动了虽是不行，但是，边袖的地方稍稍改动一下，也不算是违了制的。
现在想想，不少已经成为了正式宫女的姐姐们似乎也是这么做的。
可见，这原是许可的。这两个倒也沉得住气，平常也不曾见过她们在这上头下工夫，怪不得前些日子还把旧年的衣服也找出来改了穿了。
原来，为的就是今天。
这一日，月秋她们这一群稍大些的女孩子都过得甚是煎熬。
上午，梅嬷嬷、兰嬷嬷带那些中选的女孩子们去了太后的寿熹宫，皇后的凤仪宫，太后留了看着喜气的月双，又说月弯的名字好，也留了。
据说太后有个早夭的小妹妹，乳名就叫弯儿，看见月弯，就想起了她了，让众人不禁都羡慕她的好运；皇后那里却是留了月纹、月痕两个；倒是众人都极看好的月娇，太后、皇后却都没有看中。
中午回来，中选了的自是喜气洋洋，就是素来沉稳的月纹、月痕两个，脸上也是格外有光。
众人看着月娇的眼光就带了几分同情。
不过，她倒仍是平常的样子，脸上带着温柔大方的笑容，这份气度，再加上她平常的人缘就好，因此，倒也没有人说些不中听的话，反而纷纷劝慰不已。
丑蛾儿对月娇也是极有好感的，像她这样的人，怎么会选不上？真让人有些想不通。
中午休息时，可芸在屋子里愤愤地替月娇打抱不平地道。
“太后娘娘、皇后娘娘真是没有眼光，像月娇姐姐这样为人又好，又识得字，女工也好，长得也好的人竟然都看不中，反而看中了那些人，真真叫人想不通。”
丑蛾儿被可芸的话唬了一跳，连忙做了个“嘘”的手势。
这种话，如果被嬷嬷听到了，那还了得？她走到门边，悄悄地往外瞄。中午的时候，嬷嬷们不会回住处，都是在这里休息的，靠北边的屋子就是嬷嬷们的临时休息处。有时，也会在院子逛逛。
可芸这时也意识到失言了，没有再作声了。
丑蛾儿瞧见外头没人，这才轻松了口气，朝可芸笑笑，示意她放心。
锦鸾却一把推开了窗户，嘴里冷冷地道。
“这有什么奇怪的。你觉得好的，她们可不一定觉着好。主子们要的是服侍她们的宫女，要长得好、识得字干嘛？只要会服侍人就成了。”
对这样的结果，锦鸾却是一点儿也不觉得意外。
没有谁会选个比自己还要漂亮的丫头搁在身边。
那样的话谁是绿叶、谁是红花还分得清吗？换了锦鸾，她选谁也不会选月娇。没的站在一起，别人分不清主子、丫头了。嬷嬷们也都是老糊涂了，出了一个宜美人还不够，还想出一个娇美人不成？有了珍贵妃的前车之鉴，谁不会防着一手？
太后那里没戏的话，只怕月娇这次是要落选了。
锦鸾如此推断。
不过，下午传来的消息却是让她有些意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