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旧爱归来
枫丹园门口停着一辆车，小花园里站着一个人。桔黄的灯光在他头顶洒下一片模糊的温馨。
竟是……卫子明。看到她走进院子，他朝她打开双臂。
比起三年前，他多了几分成熟男人的味道。
那是她曾经白天黑夜睡里梦里恋恋不望的怀抱，整整四年，那个怀抱是她渴恋的全部。此刻就在她的面前，毫无保留地向着她敞开。
她不由自主地跑进那怀抱里去，将卫子明紧紧搂住。嗅到他身上幽暗的男子气息，她突然想起郎腾。
离开了卫子明的怀抱，她后退两步，恨恨地看着他：“是你？该来的时候你不来，不该来的时候你怎么又来了？既然可以不辞而别，既然见了面都要装作不认识，何必要来？”
卫子明深深地看着她：“曼珠，我来，你不高兴吗？三年里，你没有交男朋友，难道不是因为你还爱我？”
她再退开一步：“原来你都知道！我不爱你！我恨你！一失踪就是三年，电话你不打，面也不肯见。我为什么还要爱你？我以为你已经将我忘了。可是你没有，你知道我三年没有交男朋友，知道那都是因为你……你都知道，却还是一句交代的话都没有，我就更恨你！”
卫子明走近了她：“曼珠，你别激动！你不是一直都是个温柔的女孩子吗？我知道我欠你一个交代。现在，我就来给你那个交代！”
“你错了！属白羊座的从来不是温柔的女孩，我是为了你，才改变了我的本性！整整三年了！你到现在才说要给我一个交代！你不觉得太迟了吗？卫子明，我没有别的什么话说。就只想问你一句：你离开我，是不是因为素依？”
卫子明怔了怔，低声说：“你都猜到了！是的，我离开你是因为素依。其实，我到你身边去，也是因为她！这件事一句两句说不清。”
“那你就慢慢说。当然，不说也没关系，我已经不在乎了。”她毫不客气。
卫子明眉间似有隐忧。
“你不请我进去坐坐吗？我好不容易寻到这里。”
她不由得在心里发出嗤地一声冷笑。还以为是他为她准备的这房子呢，原来，他也要“好不容易”才“寻到这里”。
她在台阶上坐下，不客气地说：“想说你就在外面说，不想说就算了。我已听到了最不想听到的答案，别的，听不听也无所谓了！想必你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事！”
“是你姐姐殷素依的事情！还不算要紧吗？”
曼珠从台阶上跳起来，赶紧开了门，让卫子明进去。对她而言，没有什么比殷素依更重要的事情了！
“快说！我姐怎么啦？”
他犹豫片刻，从口袋里取出一张DV光盘，放进播放器里。
“你要答应我，不管看到什么，你都不要太激动。”他语气深沉，目光深邃，像天空遮住月光的云层，沉甸甸的。
电视屏幕上出现了殷素依的脸，如花似玉，一如四年前，像个天使。她的眼睛里充满了爱意，也充满幽怨。
“素盈，我的亲妹妹，对不起，姐姐要离你而去了！你一定记住姐的话：不管郎腾对你说过什么，做过什么，千万不要相信他！不要被他的伪装迷惑，他是个魔鬼！
子明是个好男人，他是因为姐才辜负了你！是姐不好，让他陪在你身边，又抢走了他。这三年来，他心里一直有你。姐走了以后，你们之间就没有了障碍。你原谅他，跟他在一起吧！你跟他在一起，姐才可以死得瞑目！有什么不明白的，就问子明吧，他会告诉你一切！妹妹，姐走了……”
画面上，殷素依掏了一把枪塞进了自己的嘴里。砰一声过后，她倒下去，身后的墙上殷红的血森森流下……
“姐——”曼珠凄厉地叫了一声，直直地倒在沙发上。
转醒，卫子明正搂着她，手指还掐在她的人中上。
她推开他坐起身来，屏幕上已是一片空白。她走过去，按了循环重播键，一遍又一遍地看，也顾不得有洁癖的卫子明就在身旁，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节哀！”卫子明走近她，递给她纸巾盒。
她渐渐安静下来。殷素依说得清楚，有什么问题可以问卫子明。
“我姐……”她鼻子一酸，声音又哽咽了：“为什么要自杀？”
“因为郎腾！”
“郎腾？我姐……知道我跟郎腾的事？她不同意？那她也用不着……”
“你知道，你姐和郎腾是什么关系？”
“我姐……和郎腾？他们有什么关系？”
卫子明别过脸去：“素依是郎腾的太太。”
她惊跳起来，电视连续剧一样夜夜重复的恶梦和电闪雷鸣的风暴之夜都没有这样让她惊恐。
“你说……郎腾是我的……姐夫？他……逼死我姐？”
“不错！他知道这事如果让你得知，你肯定不会嫁他。所以，逼着素依和他分手。素依不愿你落入他的魔掌，不肯答应，他就百般折磨素依。素依生不如死，不想再活下去。郎腾以为你姐在国外，没有人会知道真相。却不知道，我跟你姐一直有联系。她早就叮嘱过我，如果她有不测，会在DV里留下线索。让我把真相告诉你。”
“不会的！这不可能！我不信！”她颤抖地摸出手机，当场给郎腾打电话。
“是我，曼珠……”郎腾的声音听起来十分疲倦。
她心头升起不祥的预感。
“你是素依的老公？我的姐夫？”
电话那端的郎腾明显怔住，好一会儿才说：“……曼珠，你听我说……”
“你只要说是，或者不是！”
“曼珠，你不要冲动，你一定要先听我说清楚……”
“是！还是不是！”
“是……曼珠你等我我明天就回……”
她已经挂断了。手机被她狠狠摔出，仿佛它瞄准的是郎腾。
屋子里一片死寂。只有空调呼呼吐出冷气的声音。
“曼珠，不先给我杯茶喝么？我记得以前我一进门，你就会给我递一杯茶。”卫子明轻声将她从空白中拉回来。
她倒了杯开水，放在他的面前。
他皱起眉：“我不喝白水的，你忘了吗？”
她没忘。他爱喝西湖龙井。
“三年前，我省了三个月的早餐费买了一盒西湖龙井，最后全霉掉了。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买过茶叶。”
“那就给我加点蜜吧，我记得你最爱喝蜜茶，家里一定有蜜。”
她捧出蜜罐取了勺子给他加蜜。
卫子明不用勺子。他走过来，拿起她的手，将食指伸进蜜罐蘸了蜜，然后，他张开嘴，把她的食指含进口里去。
“真甜！曼珠，我还记得，三年前你用食指蘸了蜜引诱我的样子。当时我没有敢尝一尝。现在我终到滋味了。真甜！”
她急忙甩开了他。
“卫子明，你别这样，我已经不是三年前的我啦！”
“怎么不是？在我心里，你永远是三年前那个对我一心一意的女孩。”
她轻哼一声：“你未免太自信！”
“你是说，你心里有了别人？”
“我不可以有别人吗？三年了，自从你不辞而别以后，我夜夜恶梦缠身！天天想着，不管天涯海角也要找到你，找你要一个交代。一颗心总是悬着，没有片刻安宁。直到这个人出现。他让我远离恶梦，让我的心安静下来，让我终于可以不再因为你受折磨。难道我不该爱他？”
“你说的这个人，就是郎腾吧？”
她突然觉得心脏被人狠狠地捏了一把。
“那个人是谁跟你没关系！你只要记着，我和你之间已经划上句号。我现在已经不爱你也不恨你了。”
“可我还是爱你，一直爱你！虽然我离开了，但我对你的感情一直都在，整整三年。而你跟郎腾，还不到三个月。”
“你爱我？那素依呢？你跟素依绝对不只是一直有联系那么简单吧？”她终于忍不住问了那个她一直在逃避的问题：“你刚才还说那个时候，你在我身边，是因为我姐！”
卫子明低下头去：“是的，那时候的确是她托我照顾你。”
“就这么简单？她以什么身份托你照顾我？”
“她原本是我的爱人……除了托我照顾你，她还希望我可以和你在一起。可是，我……忘不了她。对不起，曼珠，如果有一天你真心爱上一个人，就会明白感情真的做不到分心。”
“她既然爱的是你，为什么又要嫁给郎腾？”
“四前年，你父亲殷昌永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跟郎腾进行了一场豪赌。你父亲输掉了殷氏的全部股分，还欠下他一笔巨债。第二天你父亲就去世了，殷氏树倒猢狲散，立刻被重组。你父亲欠下郎腾的那笔债务，郎腾要你姐用自己来还。逼你姐嫁给他！”
原来这就是殷昌永死去的原因！也许是报应！是母亲显灵让他输掉了所有的财产！
“那个时候，你在哪里？你不是爱我姐吗？”
“这是我一生中做错的最大的一件事。郎腾逼债，你姐来找过我。希望我可以帮她。可是我的家人……你知道，商人都以利益为首，我家人得知殷氏情况，不让我再跟你姐交往，自然也不肯让我替你姐还债。我一气之下去了国外，回来时，你姐已向郎腾妥协。
“她说只有你让她放心不下，托我照顾你。还说你跟她长得很像，希望我把你当成她来爱。我只得答应她，尽力去做。可是三年前，她突然来找我，说郎腾并不珍惜她，让我带她远走高飞。她觉得对不起你，要向你说明情况。结果被郎腾追来带走……这种情况下，我怎么能放心？我跟着她回了南城。郎腾将她带到国外，我就常去国外……
“曼珠，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也知道你三年里没有交别的男朋友，一直对我恋恋不忘。可是这种情况，我怎么能够回到你身边？那不是更加对不起你吗？所以，我只能躲开你。不给你打电话，不跟你联系，在东方人间俱乐部救了你，也只能装作不认识……但是，我从来没有忘记过你。”
“……”她只能无语。
“你已经知道了郎腾是什么人，不会还要嫁给他吧？”
“当然不会。他逼死了我姐，就是我的仇人！”
“那你跟我在一起啊！那是你姐的遗愿。而且，你跟我在一起，郎腾一定会气得发疯！只要我们好好的在一起，就是对郎腾最大的折磨！曼珠，嫁给我！”
她的眼泪扑簌簌地掉下来。
三年里，她病过、怀疑过、绝望过，却从来没有好好地哭过一场。今天终于全线决堤。
卫子明向她求婚！这是她盼了多少回的时刻啊！可是为什么是现在？为什么是这种处境？
“我不想……让你一辈子把我当成另外一个人……”
“不会的曼珠。你或许不知道，男人一辈子最不能忘记的，除了他爱的那个女人，再就是那个他最对不起的女人了！我这辈子最对不起的女人就是你！现在我最爱的女人已经死去，你在我心里已经处在最重要的位置。
你姐也知道我对你的感情，所以她才会说我心里有你，才会希望我们在一起。我们两个人都是她最牵挂的人，我们在一起，她一定会很高兴！”
他爱上别的任何一个女人，她都不可能原谅，不可能回过头来再爱他。可他爱的是殷素依，跟她爱的是同一个人，她没法不原谅他。没法不接受殷素依的安排。那是她的遗愿。
何况，郎腾说，他明天就赶回来！她一定要他后悔！
郎腾，我一定要你后悔！一定！她悄悄地握紧了拳头，瞬间拿定主意：“好吧，我……答应你！我要我们明天就注册，一星期内举行婚礼。等郎腾回来，我已经是卫太太。”
“……随你吧。我都听你的。”
卫子明取出一只羊脂玉镯，给曼珠戴在腕上。
“你连这个都随身带上了？”她稍稍有些抵触。
“这是你姐教我的。她说你自小被父亲抛弃，最缺少的就是被人重视。结婚戒指我会在婚礼上戴到你手上。今天总不能没有信物。送你这只玉镯才显得有诚意。”
她眼眶发热。知她者莫若素依。
“我姐是殷家正儿八经的大小姐，你家里还不同意。怎么会同意你娶我这个来历不明的私生女？”她有些顾忌。自已都不知道是不是在找茬。
“你当我还是四年前的卫子明？我再也不会因为他们的原因放跑自己的幸福。事实上，我一直没有和素依断绝来往，他们已经把我从家里赶出来，和我脱离了关系。不过你放心，我有自己的公司，养你还是养得起的。”
她摆弄着腕上的玉镯：“你送我这么贵重的定情信物，我没有什么可以回赠给你，可怎么好？不如，你先把这个收回去！”
“送出去的东西怎么可以收回？何况是信物！不过，曼珠，既然说了是信物，就该有来有往。不管什么东西，只要对你有意义的，送我一样就好。哪怕只是一根头发，我也会爱如珍宝的。”
她取下脖子的玫瑰戒指递过去：“我只有这个。也许比不上这只玉镯值钱，却是我最看重的一件东西。”
卫子明接过：“这就是你爸留给你的那枚刻有你名字的戒指吧？”拿在手中细看。
“你连这个都知道？”
“你姐告诉我的。她说你爸既然肯给你这个，就说明他心里是承认你的，所以她一定要替父亲照顾好你。这个信物我收下。以后替你父亲照顾你就是我的责任。”
她又哭起来。卫子明把她搂在怀里：“放心，我们一定会好好的，过得很幸福。这是我们怀念你姐的最好方式。我今晚不走了，好吗？”
卫子明搂了她在沙发上，就势吻住。她挣扎了一下，承受了他的吻。她已经答应了他，不应该拒绝的。
卫子明的手指沿着她的手臂游进了衣领。她下决心继续承受到底。
郎腾是怎么说的？要接受一个人就多想想他的好。卫子明还是有些好处的。他是第一个让她动心的男人。她第一次坐的私家车是他的车；第一次去高级餐厅吃饭是他买的单；她有很多的第一次都是跟他一起体验的……只除了那个被他辜负掉的夜晚。
这个时候怎么能够想郎腾呢？她要想的是卫子明啊！她烦躁地把头扭向一边，却怎么也甩不掉那一幕：郎腾像个魔术师，把她像个道具似的折过来叠过去……别怕，一会儿就不痛了……
她终于还是推开了卫子明。
爱情就像鲜花，开得绚烂，花期一过，谢得也彻底。这就是它的属性，没有欺骗，也不虚假。她曾经那么爱他，却终于只能像一个普通人那样对他了。
曼珠泪如雨下。
卫子明找不出安慰的话来，只能怜惜地把他往怀里搂，一边理解地说：“是我不好！我太操之过急了。我应该多给你一些时间准备。你不要怪我，我再不会这样了！”
曼珠坚决地推开了他。
卫子明僵住了。好半天，艰难地吐出一句话来：
“你真的连弥补的机会都不给我？”
曼珠恳切地看着卫子明：“别为难我好吗？我想我需要一点时间。当然，你也可以不跟我结婚！我们完全可以用其它的方式来做一对同盟。以你的条件，你完全可以找一个与你门户相当，成长经历相同，能力匹配……”
“那怎么行！我答应过素依非你不娶的！何况，我还真心爱你！”
曼珠为难地说：“那……万一我们合不来，结了婚也是可以离的，对吧？”
“那我就去自杀！今晚我一定要留下来！”
他的表情看起来很认真。曼珠扯了扯嘴角：他是不会为了她去自杀的！要殉情他也只应当是为素依。既然素依的死他都挺了过来，就绝不会再有什么能让他自杀。她知道的。
“要留下来也可以。你睡床。我睡沙发。”
卫子明沉默片刻，端起那杯蜜茶呷了一口，苦笑着说：“曼珠你可知道，你诱惑我的那个晚上，我是多么无奈。想要你，又不想拿你当你姐的替身。你不能原谅一个男人近乎可笑的坚守吗？你换一个角度想想，我难道不是为你着想，对你负责？你知道，在那样的情况下，我要拒绝你，有多难？”
“对不起，我真的需要一点时间。”她低声说，又想起郎腾像个魔术师……魔术的魅力，就在于不懂的人永远只看得到表面，窥不破背后的奥秘。
“好吧。我知道……你还是介意……我会等。”卫子明不再多说，将蜜茶一饮而尽：“你好好休息，别多想。有我！一切都会好起来。”
“你还是走吧，我想一个人待着。”
卫子明看着她，嘴动了动，终于一名话也没有说离开了。
曼珠蜷缩在沙发上，心痛的感觉渐渐侵蚀了她。才……短短的几天，她想要的全部，她伸手可及的全部，就这样化为乌有。
郎腾，我恨你！我这一生都会恨你！
*本文版权所有，未经“花季文化”授权，谢绝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