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清荷居悬疑
“清荷居”,号称为孟家堡最美的地方,里面住着孟家堡最美的人。
很多年前,“清荷居”的主人嫁给了她深爱着的男人,从“清荷居”搬进了“卧龙轩”,也是在许多年前,孟家堡最美的人又重新回到了“清荷居”,神情恍惚,已认不得人了。
现在的“清荷居”早失了当初的美丽,内院那汪碧叶红莲也因乏人照顾,显得破败,残败的叶片、干涸的污泥、枯萎的根茎……杂草丛生的院落,落满尘埃结满蛛网的墙壁,这里不再美丽,大约不像是人住的地方了。
这么破败的地方很难看出有人居住的痕迹,但“清荷居”后院经常会传出哭声又是不争的事实。
“贱人害我……贱人害我……”
一声声凄厉的长啸回旋在不大的空间,围墙外巡视的堡中护卫显然是早已习惯这样的尖叫声,一个个面色如常,做着自己的本分工作。
彩儿埋头整理着菜圃,小姐的嘶喊声她不是没听见,听了近七年,怎么着也不会像当初那样恐惧了。只是这样的小姐,一年比一年更怕人了。
“表哥……表哥……”
角落里又传出了嘤嘤的哭泣声,声声断人肝肠。
青菜田里的杂草拔光了,彩儿忙着给菠菜地浇水,原本纤滑细腻的手指如今像木块一样粗糙,她也不能怨恨些什么了。
小姐被送到这里后,姑爷是一次都没再来过这里,堡里的下人,见风使舵的大有人在,平常小姐就没亏待过他们,现在小姐落了难,一个个不知帮着点,尽是落井下石之辈,每年送进“清荷居”的东西也少,粮食之类的半月才送来一点,就算是逢年过节的也就是多送上条鱼,多带来片肉。她要是再像从前,名为丫鬟却十指不沾阳春水,早饿死在这无人问津之地了。
前些日子,小姐也不知从何处听得少堡主夫人回了堡,这几个月来就不分昼夜地骂上了。她不明白原来她高雅温柔的小姐怎么就突然变成了这副模样。
事情从小姐掉了孩子后就不一样了……不,是从少夫人失踪后就不一样了。
彩儿放下了手中的喷壶,望着眼前一片绿油油发呆。
那天……太阳好高啊,晒在身上还有些疼呢。
听说姑爷在地牢里昏倒了,好像还气急攻心吐了血,养好了伤后就传见了好多下人,尤其是“卧龙轩”内的下人,姑爷一个一个叫进去问话了。
当时小姐还在调养身子,有上几天不见的姑爷终于来看小姐了,她为此高兴了好一会儿,姑爷叫她出去后就一直候在门口,好让小姐叫她端茶倒水时立刻便能进去。也因此,里边的对话她听得一清二楚。
“菏儿,我希望你能跟我说清楚。”
姑爷的声音好冷好冷,她躲在外头都好像要被冻伤了一样。
“表……表哥?你在说什么?菏儿听不懂。”
“你懂的,菏儿。只是我不明白,怜儿究竟是什么地方得罪了你,让你宁愿拼了自己的孩子不要,也要陷害她?”
姑爷的语调很稳,似乎还伴着叹息,门外的她却再也听不下去了,她不相信她到底听到了些什么,吓得出了“卧龙轩”,等到她回俩时姑爷走了,小姐只是在一边哭,有人过来要小姐收拾东西回“清荷居”,小姐说是搬出了“卧龙轩”倒更是被人给赶出来的。
回了“清荷居”后。小姐情绪一日比一日糟,直到有一天,她看到小姐张牙舞爪地对着天空一边哭一边大喊大叫,她才意识到,小姐精神失常了。
“孩子,孩子,娘不是故意要杀你的……娘只的不想你爹被那个女人抢走。孩子……你帮帮娘……帮帮娘,帮娘杀了那个贱人,然后……然后表哥就会回到我身边……孩子,我们一家就团聚了。”
回头看了眼屋里的小姐,她坐在地上,又对着半空胡言胡语。
“小姐,你是不是饿了?咱们还剩了些面粉,彩儿给你做碗面条可好?”
走过去扶起小姐,拍到她身上的灰,看到她干裂的唇,彩儿倒了杯水给她。
后颈一凉,彩儿昏了过去。
“血?你要血?娘给你!”
已然疯癫了的女子砸碎了手里的杯子,执起碎片,尖锐的棱角狠狠划过手臂,鲜血蜿蜒直下,滴答滴答落在了地上,衬着女子眼底的疯狂,诡谲异常。
星儿发誓,她不是故意的,都怪她家的那根大木头,如果不是他,她也不会赶不上主子的下午茶,还一时心急把主子的裙子踩破,更是差点害主子跌倒。
“毛毛躁躁的,伤到怜云大人可如何是好?就该在家好好看孩子,别老是出来害人。”
青柳不是那么刻薄的人,只是一旦主子出现状况,他就有些不大不小的失控。
“你……”
星儿气极,又无法反驳。中午时,她家的木头就不知上哪去了,留了两个小萝卜头在家,她要去“怜隐”,两个小萝卜头又缠着她,不让她走,这才错过了少夫人的下午茶。
“我什么我?”
瞪了眼同样也在瞪着他的星儿,青柳再转身时,已换上了副可爱到不行的表情,挂着甜笑,双手奉上了他劳动了一中午的成果。“怜云大人,这是我亲手做的巧克力,牛奶三成可可六成糖一成,是您偏爱的口味哦。”
水怜云自然是笑纳。
“哼,狗腿!”
星儿干脆偏转过头,来个眼不见心不烦,要不是她被磨掉了整个中午的时间,她早就准备了精美可口少夫人爱吃的点心了,哪轮到这个死小子专美于前呐。
对苦于没机会狗腿而在一旁生着闷气的小气鬼,青柳越发觉得自己大人有大量,看在怜云大人的面上,不和她计较好了。“怜云大人,这是金丝菊清茶,我没有放糖,您喝一口?”
孟隐渊已经很习惯他们因爱妻而斗气,难得抽出空来陪爱妻下午茶,一边好笑地看着那二人耍宝,一边记下妻子平素的喜好,那个混蛋说得很对,他对怜的了解真的是太少了,他连怜喜欢什么都不知道。
怜从小到大都没有人所该有的情绪,只能从她的某些习惯中窥测出她喜欢些什么、厌恶着什么。大多数的时候,她只是在有意无意地模仿着人的行为,而非真正意义上理解了那些行为所代表的含义,这样的妻子,当年在他刻意忽略她时就能察出她的不同,何况现在他整颗心都扑在她身上,要说服自己他的妻子只是个普通人,真的很难。好在,怜还留在他身边不是么?怜不走,就是对他的一种恩赐了。
“累么?”
妻子的脸色与红润搭不上边,他不免有些担心。应该吩咐厨房多炖点补气血的汤品,不知道怜吃不吃得惯。他没见过怜活蹦乱跳的模样,可也少见如此恹恹之色,唯一的一次是七年前他将她囚禁用刑时,那时也是怜怀着他的孩子……怜每次孕育孩子都会像这样大伤元气?
拂去男人贴上脸颊的手,水怜云打了个呵欠,的确是想睡了。
“不要碰我,热。”
这才五个月,还有一半的时间,希望不会出什么事就好。想来她的女儿不是那么福薄的人才是,可怜的是她的儿子,出了事的也是她的儿子,女儿的话应该能让她省点心。至于那越来越激烈的不安……老天,但愿是所谓的孕期综合症吧。
她也知道这样自欺欺人很好笑,但要她怎么办?她现在手无缚鸡之力,自保?不连累到女儿就好了。
“星儿,把地窖里储藏的冰块拿出些来放于少夫人的房间。”
宝贝妻子喊热,孟隐渊当然不会置之不理。
“是。”
终于能为主子做点事了,星儿示威似的冲青柳露齿一笑,告了声退,往前院行去。
向来不和星儿计较的青柳却在星儿离开后突然变了脸色。
“怎么了,青柳?”最好别是她想的那样,有血腥的事正在发生。
“怜云大人,容我去‘缘荷居’探上一探,刚刚的血腥味正是从那个方向飘来的,有人在用鲜血喂饲恶魂,恐对您不利。”
“恶魂?孟家堡居然会有恶魂?你是怎么看家护院的?”
下意识地往男人方向靠了靠,水怜云斜眼看了青柳一眼,怀疑之色立显。
男人正欣喜于妻子这下意识的倚赖姿态,可怜的青柳立刻就为自己辨白:“怜云大人,咱们来这儿都半年多了,我可是连一只蚊子都没放进来过。几个月前乱云大人在‘清荷居’上设下结界,更是不可能有什么东西进得去,只能是‘缘荷居’里头的。结界松动,我才闻到了血腥味和恶魂的气味。”
问题果然出在了白菏依身上,水怜云对此很无力,甚至不想去看孟隐渊的脸,心想接下来的大概也就是他一番痛心疾首的指责,然后狠狠地赶她走了。
“那你就去‘清荷居’看看,快去快回,护着怜儿要紧。”
孟隐渊的反应是楼紧了靠过来的妻子,谨慎非常地对着青柳吩咐。
“是。”
领了命的青柳也退下去了,大为诧异的女子“咦”了一声,又不说话了。
“不是累了么?我先扶你回房。”
“哦。”
配合地把手给了丈夫,水怜云由丈夫牵着,一步一步,怀着心事,不时侧头看呈保护状的丈夫几眼,几次张口欲止,回了房间,坐下,转头。
“要问什么就问吧。”
男人叹了口气,好笑地看着满脸写上疑问的娇妻。从中庭到后院主卧距离不算短,她一脸认真地想询问的表情真是很可爱。
“别说我现在没能力伤害你的表妹,就算我有那个能力也不会那么做的,你不必要可以留在这里,放心不下白荷依的话就去吧。”
女子说得诚恳男人却听得气极,观她脸上越发认真的表情,真想揍她一顿。“我放心不下的是你!”
半天,总算是解释了一句,没料想到女子听后居然大为赞同地猛点了点头。
“我知道你放心不下我,我也跟你保证过了我不会动你表妹,最多我让青柳不去找她麻烦就是了,你可以放心了。”
男人越听越无力,女子的眼睛清澈透亮,像是个不谙世事的稚儿,男人无法责怪她,问题出在他的身上,若非当年他先怀疑了她,现今她也不可能不给他一点基本的信任。
“怜儿,我知道你不会无故伤人,我放心不下的是怕你会受到伤害。我不走,也不会去看表妹,就在这里陪你。”要是有危险,他只想挡在她身前。“如果你觉得人各种表达情绪的表情太过麻烦的话,那么就算了吧,不必勉强自己去做出表情的。”我能读懂你未曾说出口的语言。他偷偷在心底加了一句,告诉她,不必借由表情他也能读懂她的情绪。
女子再次点点头,敛掉脸上的认真,回复到她惯有的面无表情。
青柳在这个时候回来了。
“怜云大人,是个心智不全的恶魂。”
青柳不知道,几个月前,那个他口中的恶魂还不具备心智。水乱云料到了今时今日的情况,但他已下过一次结界,就不能在同样的问题上出手第二次了。水怜云不会受伤的情况下,他可以默认遵从这种天地间无形的法则,一旦水怜云安危不定,他也不介意将这种法则强行改掉。
当初老狐狸说得很清楚,再白话不过了,个人的事情个人自己解决,他人要是看不下去,帮一次也就是了,别没完没了的,日子是个人在过,命程也是个人注定的,他人还能代替不成?
哼,什么天地间无形的法则,还不是他一句话的事?
“那里就住了表妹和她的侍女彩儿,心智不全的恶魂?怎么进去的?”
男人远比女子更关心这个话题,未待女子有所表示,他早就隐忍不住,将疑问问出了口。
“不知道,看上去像个肉球,倒是有鼻子有眼的,应该是个月份不大的死胎,极有可能是你的孩子呦。”他离得很近,近到足以看清那个肉球生前所具备的根骨,和怜云大人的夫君极其相似呢。
男人闻言,修长的眸闪了闪,正待吩咐些什么时,星儿领着一干下人取了冰块回来。
将冰块填充与房间的各个角落,闷热刹时一扫而空,女子已经不再推拒男人的靠近了,这已让男人一直青黑的脸色好了些许。
下人们都退下后,男人复又问道:“找个术士来趋鬼,此计可行?”其实,他也不是不曾对那个被它母亲亲手杀死的孩子感到愧对过,然而想到他可怜的微醺,他又不能止住心中的痛怨。
既痛且怨,这滋味是不好受的。
这大概也是一个男人最自私的一面了,爱一个女人时,什么都能原谅,不爱了,又会成倍的责怨上,更是当一个男人发现原来他从来不曾爱过这个女人时,呵,天大的讽刺。
“怜云大人,它发现我了。”
青柳在最后又偷偷补充上了一句,孟隐渊不明白什么意思,水怜云可清楚得很。
它发现了青柳,青柳全身而退,说明他们实力相当。请个术士,慢说真假难辨,就算请来了真的,手段低了斗不过那恶魂,手段太高,恶魂不在话下,就怕他顺便把青柳也一并收拾了。
“这事情透着古怪,先随它去,得了空我会好好想想。青柳,你先下去吧。”
青柳修行七百余载,可以隐匿的行踪却被一个恶魂发现,怎么想怎么奇怪。恶魂,想必是食了人类的鲜血才发出气味教青柳探得,加上她总是出现得突兀的不妙预感,现在想来很像是个拙劣的阴谋。
若说阴谋的操纵,谁又比得上她家的老狐狸?
青柳颔首,临走时顺手牵了个小果子,像个偷了腥的猫儿,笑得贼贼的。咬了一口,又牵走一个,这才正式脚底抹油,房门一关,自在地回了自己的房间啃他的果子。
“怜儿,过来。”
房里没人后,男人招招手,摆出副严肃的面孔。
“哦。”
女子本来坐在男人对面,见男人叫她,施施然坐到男人旁边,抓了个果子,用牙齿啃着果皮。
“嗯哼,为夫的意思是坐在为夫腿上。”
男人的脸更严肃,清了清喉咙,正了正身子,看上去颇有些道貌岸然的样子。
女子不曾主动做过这样的举动,一时反应不及,含着她从来不吃的果皮,看着丈夫,眨了眨眼,没有动作。
久等不至,孟隐渊严肃的表情垮了下来,一半是女子的不配合一半是女子不变的表情。随后叹了口气,认份地倾俯过身子,抱起女子,轻轻放到了自己的大腿上。伸出手掌,置于女子嘴前。“张口,吐出来。”
女子听话地张了口,将果皮吐到丈夫手上,看丈夫扔掉、拭手、伸手环住她。
“油桃儿很酸,人家常说酸儿辣女,夫人可是要给为夫添个儿子?”
记起了手中一排牙痕的果子,水怜云咬了一小口,道:“不是儿子,随棠是个女孩。”
“随棠?怜儿腹中孩儿的名?”
点头,又咬了一口,再道:“你不觉得沉么?”
她回来后,他变得爱黏着她,三不五时就将她抱在怀里搂在腿上,她现在身子重,难道他一点儿感觉都没有?
“怎会?怜儿应好好补补才是。晚膳想吃什么?”怜儿一个人吃,小随棠也是要进补的。“咱们的小随棠是哪两个字?”
“炸酱面……要凉的……随是随性的随,棠是海棠的棠。”
随性的海棠?海棠很美丽,他的小公主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自然能随着自己的性子来,这名字真不错!小公主啊,爹爹如此爱你娘,你可要保佑爹爹,让娘早一日爱上爹爹哦。
嘻嘻!
男人身子微微震动了下,恍惚间好像听到孩童的嬉笑声,这种错觉真实得感到莫名熟悉。宽大的手掌覆上女子腹部,掌心感觉到了女子腹中的胎动。
“小公主,爹爹就当你答应了。”刚刚的笑声……大概是自己出神之际的错觉吧。
“你在说什么?”
并未把女儿轻轻的踢动放在心上,女子回头问自言自语的男人。
“没什么,在和小随棠说说话。”
一语带过,孟隐渊在妻子发间落下一吻,决定将最初自己想问的问题问出口。“怜儿,你曾问过我是否会保护你,为什么要向我寻求保护?”是什么人会带给怜危险?青柳说得很明白,“清荷居”、表妹、恶魂,怜感到危险的问题所在。
“强者有保护弱者的责任,若者有依附强者的义务。”身为弱者的她向看上去就是强者的他求助是很正常的事,虽然现在看好像她的危险不是依靠他就能解决的。非人为危险……也许不算是危险也说不一定。不,她的感觉很奇怪,非人为?
很显然女子紧皱的眉间写满了苦恼,听她的回答也能知道她不打算告诉他,她所谓的危险究竟是什么。男人不免有些郁闷,惩罚性质地咬了口女子圆润的耳垂,没什么生气。
“你看着精神不太好,如果觉得闷的话就不用陪在我身边了。”
稍微动了动,水怜云扬起素净的脸儿看着丈夫,用她一贯平静无波的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丈夫的下巴。
“不!”想都不用想,立即回绝。“若嫌我烦了,我不再问就是。”
闷闷的语气配上闷闷的表情,直将女子弄得有些心烦气燥。
“我累了。”
声音很冷淡,水怜云向来不怎么用这种语气同孟隐渊说话,这样的情形发生在七年前他刑囚过她之后,就差没有一声声要他滚了。
松开手臂,女子立刻就离开了他的怀抱,也不看他了,穿过珠帘进了内室和衣躺在床上。
“你好好休息,天暗点我再叫你用膳。”
这么快就厌弃他了么?是啊,自她回来后他好像黏她黏得太紧了,难怪她要烦了。可是,未免也太快了吧,他只想陪在她身边而已,这样也会令她厌烦么?
干巴巴说了句,孟隐渊以最快的速度出了女子的房间,理了理皱起的衣服,念头一转,出了“怜隐”后不是按习惯去自己的书房而是往西南方向前行。
那个地方,他也好些年没去了。大约,有上那么几年了吧,怜失踪后他就没去过。
不再踏足“清荷居”是为了水怜云,现在重新踏进这里也是为了她。时隔这么多年,孟隐渊再次忆起了被他扔在这里不闻不问的女人。
若说沿途见了孟隐渊进“清荷居”的堡中护卫觉得奇怪,那么彩儿就更奇怪她为何会在“清荷居”看见少堡主的到来。虽说这整个孟家堡都是他的,更别说一个落魄不堪的“清荷居”,但姑爷何以会上这儿来,她就怎么也想不明白了。
“姑爷,您……”她不是无知少女了,不做异想天开的美梦,姑爷到这儿来绝非是念着旧情想将小姐接出去,恐怕又发生了什么事,而这事还和小姐脱不得关系。“您快请坐。”
用袖子擦了又擦,才请姑爷坐上了椅子,彩儿不免有些担心。她不知为何就在小姐房里的地板上睡着了,难道小姐就是在她睡着的那段时间做了什么事惊动了姑爷?
“她还好吧?”
“小姐么?”姑爷对小姐界真的是一点感情都没有了?否则怎能如此冷情地就这样不咸不淡问一句?“姑爷,小姐她不太好。”
想起她可怜的小姐彩儿忍不住掉下眼泪,袖角抹了抹,接着开口:“小姐这几年一直就盼着姑爷来看她一眼,可是姑爷您一次都没有来过,小姐在回到这里之后没几天就病了,病得很严重,成夜成夜地说着胡话,醒来后就不跟奴婢说话了,小姐好憔悴,身子比以前更差了。”
“我会请大夫过来看看,缺了什么也叫人送过来。”是他的疏忽,不存在爱,她终究还是他的表妹。他不否认一想起怜是因为表妹才会下落不明生死未卜就无法控制地起了怨恨之意,可表妹毕竟和他一起长大,他更是纳她为妾,说到底,是他对不起人家。
是他太笨,笨到看不清楚自己的心,连表妹都看出来他爱的到底是谁,才会在恐惧不安的情况下做出那样的事情。如果他不是那么笨,不是他笨到错将习惯当爱情,不是他笨到执著于他那可笑的自尊,早点承认他错了,或许又是不一样的结局。
“谢谢姑爷,姑爷您去看看小姐吧。”
彩儿的一脸恳求终是没能打动男人缺乏温情的心,敛了神色,男人淡淡回绝。“不了,彩儿,表妹最近可有什么异常之处?”
“异常?姑爷,小姐好些年前就不太对劲了,她有时候不太认得奴婢,经常会大吵大闹又喊又叫,也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小姐时时对着空中说话。”
“我会再来,表妹就麻烦你照顾了。”
对着空中说话?难道,是那个恶魂?
“姑爷要走?您真的不去看看小姐?”
蔡彩儿不明白,人真能无情到这种份上么?姑爷以前疼小姐那是到了无法无天的地步,难道说,这种情分也是说没就没了的么?
“不去了,你好好照顾她,我先走了。”
呵呵,原来怜真的没看错,他就是这样一个自私又任性的人,一点都成熟稳重不起来,他能在怜的面前装着有风度一点,成熟一点,可是,他又如何能欺瞒自己,他至今仍在责怪表妹,责怪一个他自私任性下的受害者。
“表哥!表哥,你来看我了?表哥!你来接我回去的是不是?表哥……”
正在孟隐渊起身要走之际,白菏依突然出现在了门口。
孟隐渊眼睁睁看着门口的女子奔向他而来,几乎不敢确定面前这个衣衫凌乱、仪容不整,面色苍白、身形单薄瘦弱得就剩一把骨头的人是他的表妹。
“表哥,表哥,你终于来接我了,菏儿等得好辛苦,表哥,表哥……”
依旧哭得凄惨,却无半点当初那种楚楚可怜的味道,纠结的头发哭湿了贴在脸上,尖瘦的手指扯上了孟隐渊的衣服下摆,白菏依伏在他的脚下,泪滚落个不停。
“表妹……”
叫了声,他不知该说些什么。
“表哥,你终于来了,我们一家人团聚了,表哥,菏儿好想你,表哥……”
“一家人?”
扶起坐在地上的人,孟隐渊念着白菏依的措辞。一家人,她的一家人指的是谁?或者,她指的是什么东西?
“是啊,表哥。孩子,快来看,这就是你爹爹。哈哈,孩子,你开不开心,那个贱人还没死,你爹爹就来接我们了。”
白菏依回头,表情异常温柔地看着天空的某个方向。
孟隐渊顺着她的视线看去,什么都没有。
“贱人?”
视线转回到了白菏依身上,孟隐渊双眼眯起。
“是啊,表哥,姓水的那个贱人有没有缠着你?一定是缠着你了对不对?”
欣喜的表情变得有些疯狂,她低下头,念叨着:“要不然表哥不可能这么久都不来看我了,一定是那个贱人她害我,她不让表哥来看我!对,就是那个贱人害我!”
“孩子!”疯狂而又凶恶的视线重新投向了空中的某处,“乖,我的乖孩子,你不是要血么?去吸她的血,去把那个贱人的血都吸光了!哈哈,这样表哥就是我一个人的了,哈哈!”
紧握拳头,双手胡乱挥舞,撩开了的袖口处孟隐渊清楚看见了还带着血的伤口。
“彩儿,看好了,顺便保护好你自己,一发现不对劲就逃出来。”
冷哼一声,孟隐渊越过疯狂的女子,决定回到妻子身边,并且时刻都不再与妻子分离。不管怎样,请个术士过来看看,怜不能有任何闪失。
“表哥?表哥,你去哪里?表哥,你别丢下菏儿啊,表哥!”
女子的拉扯被男人无情的挥开,一声声的贱人,话中的凶意,将孟隐渊心中最后一点情分磨光,他不在意他的力道是否会伤了那个看上去憔悴至极的女子,他只在意这个女子一心想杀他的妻子。
他多后悔他来了这一趟,他也多庆幸他来了这一趟,原来,他的妻子不肯信任他不是没有原因的,原来,他的妻子每天都置身于缘自他身上而来的危险中。
怜,豁出性命,他孟隐渊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