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怨灵?怨灵!
收回手,孟隐渊如今开始担心,白菏依果然未危言耸听,他看不见的那东西真实存在。白菏依不懂武,他那一掌在情急之下根本就无控制力道,换作之前,像白菏依这样柔弱的女子定然身死无疑,而今她受他一掌竟只是口中呕红……怜不能在这里,太危险了!
“你做什么打她?”
不敢置信的不仅仅是白菏依一人,连在内室一直看戏的女子都吃了一惊。
“你离她远一点!”
见女子居然出了内室,孟隐渊气急败坏地搂过妻子远远地避开了白菏依。
“你怎么可以打她?”她是女人啊,一个男人怎么可以没品到出手打女人?丢不丢人啊?
“她要杀你,我为何不能打她?”
抱着妻子谨慎地又退后了两步,他回答得理所当然。
“那也不用打她啊,把她关起来不就可以了?”
“关不住,‘清荷居’外护卫不少不还是让她出来了?我曾命人看着她,她不也到了这里?我打了她一掌她都无甚大碍,难道眼睁睁等着她来杀你么?”
明显,水怜云被吓了一跳。三句,他冲她吼了三句。不对,加之前面的那两句,他总共吼了她五句。
“你那么凶做什么?”
“我不是凶你,我只是……”担心你。
态度有些旁若无人,惹怒的也只有白菏依一人。
“表哥……你怎能这样对我?表哥,我不怪你,你回来,我们把贱人赶走好不好?”
纯真的眼神带着乞求,看着心爱的表哥,下一刻又染上了恶毒,扫了眼表哥怀里的女子,写满欲望的眼直盯着男人肩膀之后。
男人发现不仅白菏依盯着他的肩后,连他怀中妻子也盯着那处看。“怜儿,你看得见?”看得见那个所谓的怨灵。
“对啊,它就趴在你的肩上。”
女子看得很认真,认真到男人不得不感到毛骨悚然。她从不撒谎,也不知道怎样骗人,她说看见了那必然就是看见了。白菏依利用怨灵做出什么事,女子根本无力应对。
“若白菏依身故,怨灵会不会消失?”
男人声音压得很低,不到万不得已他并不想这么做,但事关妻子安慰,叫他牺牲什么都可以。
“什么?”
一直认真于观察怨灵的女子闻言愣了一下,将视线调转回男人身上。“你说什么?”但愿她没有听错,这个男人的意思是……
“怨灵会不会随主人身故而消失。”
男人又重复了一遍,声音里透着丝丝不易察觉的冰寒。
他本就是自私之人,无须掩饰,除了他在意的,旁人死活与他何干?为了保护他在意的,杀个把人又算什么?女子不解的是,他想杀的人恰巧是他的心头之爱……随棠的力量说明他爱的人是她而不是白菏依……不,她不了解的是他爱的难道不是白菏依?
“你爱她,又为何要杀她?”是能毫不犹豫地杀自己心爱的人还是不爱了就能轻易地下手?
很自然将疑惑问出口,男人的回复也很简单。“我不爱她,从来没有。”
原本他以为他爱表妹,可惜不是,他以为他讨厌怜,然而这般浓烈不顾一切的爱更让他震撼。他不知道他可以爱一个人到这种地步,也不知道他到底能爱她到什么程度。
男人低下头,认真地看着怀里的女子,幽深的眼底蕴着暖意。
女子被他这么一看颇不自在,动了动身子,偏过头。
“表哥,你脑子糊涂了么?怎么可以抱着这个贱人!”
嘴角带着血迹,神情更显疯狂,白菏依向孟隐渊所在之地迈进了两步,凶恶的眼从水怜云到孟隐渊再到孟隐渊身后的怨灵一一瞪了个遍。
白菏依的疯狂男人心知肚明,也就不再多费唇舌妄图能将其心志唤醒。
“怜儿,怨灵离你这般近,你怕么?”
回头看看自己的肩后,依旧什么都没有,他自己的确是看不见的,看不见带给妻子威胁的东西。
对此妻子摇了摇头,迎上丈夫不解的目光后开口解释:“它没有伤我的意图,除非它的主人下令。”不过,它的主人爱她,所以不会对它下令伤害她。
“菏儿不是它的主人?”
孟隐渊何等的聪明,立刻听出端倪,略一思索,得出结论,骇得他睁大了眼。“它的主人……是我?”
女子又回头看了眼安静地趴伏在男人肩头并未完全长成的小小怨灵,似笑非笑,点了点头。怨灵的出现给了她太多的讯息,不知为何,她现在心情很好。
“我能让它消失么?”
即便清楚怨灵因他而生,他身为怨灵的主人实在无法不对怨灵的存在感到排斥。是否怨灵消失,白菏依身上的异状也会跟着消失?
“它的出现是因为你觉得它有存在的必要,如果你觉得现在它没有存在的必要,那么它自然就消失。”
屋外传来敲门声,是孟隐渊先前派去“清荷居”的护卫。
“少爷,‘清荷居’外的守备全部昏迷,无人伤亡,现在已经醒来。”
“很好,把表小姐带下去,好生看着,别再发生类似的事了。”
搂着妻子退开一步,不顾从这么一大堆人涌进来起就开始叫嚣的白菏依,孟隐渊冷着张脸,无情的指令随口说出。
“没有用的。”怀里的女子摇了摇头,“怨灵是她的血喂养大的,在怨灵成长期间残余的力量留在了她的身上,普通人类的物理攻击对她造不成影响,也没有人能看住她。”
拉扯间,原本光鲜的衣衫散乱开来,水怜云一直看着白菏依,有种莫名的情绪在发酵。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在看到、想到白菏依时的不舒服感消失了,现在余下的感觉很奇怪,她没接触过,也没人教她,她不明白。
“青柳。”
一声轻唤,青柳出现在外室,恭敬地立在一旁。
“把她带下去吧,别伤到她,也被让她伤到别人,如果可以,治好她的病。”
一声是,白菏依突然间安静了下来,青柳走近,做了个请的手势,白菏依也乖乖的顺着青柳的指示走出屋去。室内一干吃过白菏依亏的护卫啧啧称奇,不用主子交代,一个个都跟着出去,房间里刹时静了不少。
重归清净,孟隐渊松了口气。
“它还在么?”
这个它指的是怨灵,孟隐渊不无别扭地回头看了看,依旧什么都没有。
女子肯定地点头,稍微将丈夫推开了些。
男人受到暗示,松开手,放妻子自由,扶妻子坐到软榻上,他立在了一旁。
怨灵还在,他就浑身感觉不自在。这么个鬼东西居然是自己叫出来的,想想也真不可思议。
对了,依稀还是七年多前了……快八年了吧,那时怜被他关起来后就失踪了,他只看到那方古戒躺在怜曾经躺过的地方却再也看不到怜了。那一刻他终于知道怜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却也终是晚了,怜不见了,从他的生命中消失,可能再也不会出现。
心如死灰?呵,他无法形容的心情在见到白菏依之后突然就明白了。他不爱白菏依,从来就没有爱过,从小到大一起生活,习惯让他以为他爱,其实不是。怜的出现逼得他不得不正视他错以为的爱,太高傲了啊,不肯承认自己错了,明明不爱白菏依,却依旧要错下去。一个男人怎么可能爱上两个女人?他爱白菏依,那么必然不爱水怜云的吧?没有勇气承认自己从一开始就错了,又何妨一错到底?明明讨厌着怜,却忍不住要看她,带着自以为是厌恶实则热切的目光看着她,偷偷的、暗暗的、明目张胆的、光明正大的,久而久之,他的视线里只能看到怜了。
不愿承认自己错了,自然也就不可能发现自己有多爱怜,他看不到,白菏依却看到了,所以一向娇柔的表妹会用那么激烈的手段,不惜赔上自己的孩子也要将他留在身边。
白菏依依旧在他面前哭,他突然不想明白她到底在哭些什么,是哭被她害死的孩子还是哭他这个她注定留不住的男人?说到孩子……不知道怜的孩子是谁的。
怜……
按上左胸,却抵不住一阵阵泛上来的疼痛。
怜走了,他也同样留不住怜。孩子啊,如果你在天有灵是不是能帮我将怜留下?
回过神,孟隐渊苦笑,原本只以为是一句感叹,却引发了这么多的事。怨灵的产生只是为了要帮他将怜留下……
俯下身,扳过妻子的脸,在她唇边印下浅浅的一吻。随着这一吻,他身后趴伏着的暗影消失无踪。
“怜儿,我爱你。”
男人的声音带着些颤抖,女子听后挑了挑眉,无来由得想笑。“什么时候的事?”努力回忆,毫无线索,一点征兆都没有。嗯,乱云常说她迟钝,估计就算是有征兆她也看不出来吧,还是直接问好了,用不用做笔记?算了,现在不方便。
女子的迟钝在男人意料之中,如今已不会觉得这是件大伤面子的事,浅浅回答:“见到你的第一面起。”往后的每一次见面每一次想起都让他越来越爱,直到现在依然如此。
女子想到一见钟情这四个字,终于笑了出来。
“怜儿……”
孟隐渊不想眨眼,就怕错过此刻女子脸上的表情。唇角的弧度并不算大,可是谁看到都不能否认她现在的表情被称之为笑。冷然的脸因为这难道的笑容而柔和了很多,带笑的眼虽然看的不是他但并不妨碍他从她眼中识别出笑意。
怜珍贵的笑容,是因为他才出现在脸上的。
女子抬头,想问男人突然的气息不稳是何故,却被迎面扑来的霸道而深情的吻封住了唇。
直到女子也同他一样气息紊乱,男人才依依不舍地放开了她。盯着女子更显红艳的唇,男人克制住想再亲芳泽的冲动,一个用力将女子从榻上带到了自己怀中。
“我饿了。”
十分破坏气氛的一句话,女子说得很自然,男人轻笑出声,竟忘了今日的初衷。
“乖怜儿,咱们先行去用早膳,车马一早就备妥了,今日就出发去见见微醺。”
心满意足地拥妻子去解决民生大计,孟隐渊皱了皱眉,似乎有什么东西被他遗忘了,到底是什么呢?
一心全扑在妻子身上的男人无暇理会他遗忘了些什么,反正不是什么重要的事,管他呢。
终于,在莫静遥气势汹汹地闯进膳堂后男人停下了为妻子盛汤的动作,也想起了他遗忘的到底是什么。好像天还未亮的时候嘉桐跟他说过,见了白菏依后他就忘了个干净了。
“喂,好不容易过来看你一趟,把我晾那半天不理也就算了,你现在有时间陪夫人用膳难道就没时间见一下你可怜的老朋友?”
抱胸斜眼,莫静遥开始埋怨。
瞥了来人一眼,继续停下的动作,将盛满汤的碗递给妻子,冲着来人冷声道:“坐。”
好在莫静遥早就习惯了孟隐渊的态度不至于气歪了鼻子,一听说还有座位给他,立即放下不满,三步并作两步朝着他指定的位置一屁股坐下。
“有事?”
替用餐完毕的妻子抹尽嘴,娶过一旁的湿巾为妻子擦了手,男人复瞥了莫静遥一眼,不咸不淡地问了句。
莫静遥正与极品甜粥奋战,闻言抬了抬头,咕咚咽下嘴里的粥。“有事的不是我,是我家小妹。”筝音一定要跟过来,他也没有办法。
“解释清楚。”
男人皱眉,不喜欢莫静遥脸上的暧昧,更不喜欢他时不时看向妻子的举动。
“咳,是这样的,筝音听说你找回了嫂子,非得过来看看不可,我拦不住,也就带她来了。”一个男人能痴情到什么程度他和筝音这几年都看在眼里,别说筝音,连他都对令孟隐渊如此痴情的女子好奇不已。
“好哇,说是去找孟大哥,原来是躲在这里偷吃,偷吃也就算了,居然不叫上我,小莫子,你胆色见长啊。”
阴恻恻的声音从外堂传进内堂,被称为小莫子的某人身子狠狠抖了抖,在水怜云怀疑他会不会把身上的骨头给抖碎时,莫静遥十分丢脸地扔下碗勺,一个箭步躲在了孟隐渊后头。
在他完成了这一套动作后一道浅红色的身影在嘉桐的带领下出现在了众人面前,齐齐的刘海,高高的马尾,身着红色看上去干练、精明。
水怜云低头、侧目,然后恢复正常,等着丈夫用完膳就可离开,这里发生的一切已引不起她半点的兴趣。
“坐回去。”
攀上肩膀的手超出了孟隐渊的忍耐范围,皱着眉,动了动身子甩开莫静遥。
“就是嘛,好好坐着干嘛见了我就像见了鬼一样?”
“呵呵……呵呵……”真不好意思,身体的反应在他的理智之前,一听到她的声音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他就躲在了别人的后头。
讪讪地笑了笑,不知从哪变出了把羽扇,故作风流地扇了扇,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见他坐了回去,莫筝音抿唇轻笑,冲着主位上的二人轻拉裙摆微微弯膝行了一礼。“筝音见过孟大哥孟家嫂子。”
标准的西方宫廷礼仪,孟隐渊已见惯不怪,水怜云根本就不放在心上。
“莫姑娘客气了。”
莫家的千金,疯狂地崇拜尹家凤凰,行为举止衣着打扮无一不效仿。想知道尹凤凰什么样看莫家的小姐就知道了,可惜只是形似,这世上出不得第二个尹家凤凰。
对着莫静遥坐下,莫筝音帅气地拨了拨刘海,似笑非笑地看着快将脸埋进粥碗里的大哥,桌底下使坏,伸长腿狠狠踢了兄长一脚。
这一脚着实不轻,莫静遥立刻就将脸从粥碗里抬了起来,龇牙咧嘴地直喘着气。
“啧,真没教养,丢脸在自家丢也就罢了,你何以不远千里丢到孟家堡来?”
罪魁祸首半点愧意也无,张着张无辜的脸朝兄长眨了眨黑白分明的大眼,优雅地接过侍女递来的碗替自己盛了满满一碗粥,吹凉,尝了口……太甜……凤凰不喜太甜的食物,所以……优雅地放下了只喝一口的粥,改用筷子夹起一旁的小点心。
我忍!
君子百忍成钢!
忿忿地咬了口点心,莫静遥暗叹,还是自己太过不小心,本以为到了孟家堡他就可趁机将这条尾巴甩掉,管她是去缠着孟隐渊还是去缠着水怜云他就做回莫神医,逍遥快活去也。
唉,失策!居然被她逮个正着!
孟隐渊喝完最后一口粥,带笑的眸子看着妻子,看到妻子眼中同样的浅淡笑意,不禁扬起了笑容。“那么,我们走吧。”
“走?喂喂喂,你们要去哪?”
再次丢下了碗,莫静遥眼疾手快地拽住孟隐渊的衣袖。他才刚来,他们就要走?这个“走”是离开膳堂还是离开孟家堡?
“去看我儿子。”
衣袖被抓,孟隐渊耐住性子,回复了句。
“儿子?孟大哥有儿子?今年多大了,叫什么?”
原本还安静坐着的莫筝音放下筷子,满脸的好奇。
“呃……”
危险!本能地松开了孟隐渊的袖子,莫静遥摸了摸鼻子,抬头看屋顶。虽然孟隐渊没看他,可他还是感到一阵阵寒意涌来。他们问了什么了不得的问题么?
“该走了。”
女子柔嫩的手握上了男人的,轻轻说了句,十指相扣。
男人的手修长有力骨节分明,说不上十分漂亮,一旦握住了,女子却不想放开。
紧紧地拥住了妻子,男人的脚步有些沉重,想到他可怜的微醺,男人更是拥紧了怀里的女子,他不想再承受失去了。
“小莫子,他们怎么了?”孟家嫂子从头到尾都一个样,奇怪的是孟家大哥。
莫筝音伸手扯了扯兄长,发现兄长的表情也变得怪怪的。
“筝音,我知道孟少夫人身上的‘半步相思’是怎么解的了,我们不该问。”不该问他们关于孩子的事,想来也只有如此,中了“半步相思”才能活下来。
“怎么了?”
莫筝音并不知其中详情,期待兄长给自己一个解释。
“我告诉过你当初是何人给你孟大哥解的毒吧?”
莫筝音点头,莫静遥则继续说道:“替他解毒之人必活不过三月,而孟少夫人至今还活得好好的,只有一种可能,当年她怀孕了,她腹中的孩子吸收了‘半步相思’的毒性,所以孟少夫人才能活下来。他们说去看儿子,估计也只是去看孩子的坟冢。”
也难怪孟隐渊会露出那样的表情了。
“既然如此,那么我们也去看看孟大哥的儿子吧。”
她现在有点明白为何孟大哥会对孟家嫂子如此深情了,那样的女子,仅仅只是坐在那里,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就如此吸引旁人的视线,看着看着,就再也看不见别人了。不过,几乎可以想见孟大哥以后的日子不太好过啊,孟家嫂子性子古怪得紧。
苦笑一声,莫静遥微作点头同意。如果不是他太过无能无法解了“半步相思”,如果不是他告知孟少夫人解毒方法,也许,也许……孟隐渊会有个很健康的孩子吧?
莫静遥的自责孟隐渊感觉不到,但莫筝音的碍眼之处他就深有体会了。
“你一个大男人何必跟筝音多作计较?男子汉大丈夫就该策马天下,窝在马车里是娘们才做的事。”
与他并驾齐驱的莫静遥靠近,拍了拍他的肩,一派顾人怨的安慰状。
“滚。”
连眼神都吝啬与瞥去一个,孟隐渊目视前方,前方的马车不大,里面坐着他的妻子,旁边本该坐着他,现下却由一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小丫头霸占着他的位置。
自讨没趣,摸了摸鼻子,策马离散发阴沉之气的男人远了点。男人嘛,器量这么小怎么行?看看他的眼神,不仅委屈哀怨,还凶恶得很,恨不能用眼神将马车烧灼出两个洞来,顺着那洞化眼神为万道利箭直射莫筝音而去。
拉着缰绳,莫静遥驱马快走,这里的气氛压抑到他喘不过气来的程度,不知道马车里被他隔着木板瞪视的妹妹感觉到了没。
既然是隔着木板呢,莫筝音自是感觉不到了。
“姐姐,你和孟大哥是怎么认识的啊?”这个问题她也问过哥哥,人家很干脆地回答了她三个字:不知道。
像是没想到一直沉默着的小妹妹会开口和她闲聊,水怜云顿了会儿才意识到她旁边正有人睁着大眼等着她回答。
怎么认识的,是指初次见面的时候么?
“吃饭的时候,他突然就进来了,娘介绍了彼此。”
就是那时候,他说,那时候他就爱上了她。
女子闭上眼,仔细回忆了下。那年她才八岁,第一次到孟家堡,堡里的菜很难吃,她一点都不喜欢。吃到一半时感觉有人进来,那人一进来就在看她,看着看着那人的气息就由一开始时对她的接受变为拒绝。六岁前都生活在水家本家大宅,她没碰见过这样的人,但也不到好奇的程度,只是隐约明白,孟家堡的拒绝是因为这个人对她的拒绝。
爹地说过世间万物对非本身的事物只有两种态度,接受或拒绝。接受代表喜欢、承认、欣赏,拒绝代表厌恶,爹地说得不太详尽,对她理解事物却是足够了。
后来知道那是孟隐渊,伶姨的儿子,也是她将来要嫁的人。看了他一眼,年纪和大哥水侥荒差不多,长得也不难看。
这个就是初次见面了吧。
“就这样?那时候姐姐多大,觉得孟大哥怎么样?”
莫筝音对她这个答案不满意,眼睛睁得更大,追问。
女子不讨厌她,觉得没理由拒绝回答,看了她一眼,想了想,说道:“八岁,觉得他很奇怪,长得不难看。”
放缓了呼吸,屁股向后挪了挪,不着痕迹地拉开与水怜云的距离,莫筝音在心底抹了把汗。觉得他很奇怪?长得不难看?这是什么说法?
孟大哥奇怪她是一早就知道的,本以为孟家嫂子会正常一点,没想到也奇怪得很,所思所想不是一般人能理解得了的。
“姐姐为何会觉得孟大哥奇怪?”打住打住,不要再问了,免得问出更奇怪的回答,莫筝音,你听好了,收起你的好奇心,不要再问了!
一再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可惜未果,该问的不该问的还是问出了口。
“和普通人不一样。”
水怜云回答得很自然,莫筝音眨了眨眼,开始怀疑这个面无表情的姐姐其实是个狠角色,看上去是很认真地在回答她的问题实际上是在耍着她玩。
“怎么个不一样法?”要是和普通人一样那还有什么奇怪可言?
“我看不懂他。”
这是水怜云最直观的看法,她看不懂的人,对她而言就是极其奇怪的人。
果然问题的答案是越来越奇怪的,但既然开了个头,莫筝音是不会无疾而终的。“那姐姐觉得我奇怪么?”如果看不懂一个人就觉得人家奇怪,那么这位姐姐大概看谁都觉得奇怪吧。
水怜云摇了摇头。
不奇怪?那么孟家嫂子的意思是她能看懂她?“姐姐知道尹家凤凰么?”
双眼因崇拜而眯起,满是小星星,周围也充满了幻想的粉色小泡泡,莫筝音的样子看上去很像含春的少女,看在水怜云眼中就与一般追星族无异。
点点头,女子不介意和小女一起打发无聊的时间。
“姐姐觉得凤凰奇怪么?”
“不。”
“姐姐能看懂她?”偷偷平缓了下呼吸,瞄了眼女子依旧平静的侧脸,莫筝音突然意识到她可能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姐姐是否认识凤凰。”
“她不由我直接管理,我不曾见过她。”
狠狠倒抽了口凉气,“姐姐……你说什么?”直接……管理?
不由苦笑,她意料到她的发现定然惊人,却没意料到能教人惊吓到这种程度。
“尹迟凤由命运管着,我没见过她。”
“姐姐!”
顿时激动非常,一把抓住了女子的衣袖。
柳眉轻轻拧起,还是不习惯和人有肢体上的接触,伸手拂落紧紧抓着自己衣袖的手,水怜云掀起帘子,孟隐渊赫然就在马车旁边。
逐步接近的马蹄声不是自己的错觉,他果然从后头到了她边上。
见她看他,孟隐渊冲着她一笑。
水怜云放下帘子,回头对上莫筝音亮晶晶的眸子。“何事?”
“姐姐和那个什么命运的职位谁大?”
马车慢了下来,水怜云一开始以为是要停下,然马车一直保持着慢下来的速度,不曾停下来。
“命运是水家的家臣,奉我为主。”想想马车的速度还是有些奇怪,索性再次掀开帘子。“怎么慢下来了?”她想早点去看微醺。
“你不舒服。”男人回答。刚刚她皱着眉,山路不好走,一路颠簸,应是不舒服了。
落下帘子,水怜云忍不住纠正,何止是初见时觉得他奇怪,他现在也很奇怪。
“既然命运奉姐姐为主,是不是姐姐让他做什么他就会做什么?”
水怜云鲜少有看不懂的人,莫筝音想些什么她自然也知道,不想被没完没了地打扰,难得直截了当地主动开口:“你若是想见尹迟凤,我会安排你和尹离诺见面,她今年会回恶魔岛,介时可与她同往。”
“离诺小姐?”
莫筝音惊呼,忙不迭点头。要不是家里不允许,她早就去找离诺小姐了。如果能当上她的士,那就不枉此生了。
终于……安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