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我需要你
多少鲜血的涤染,多少亡灵的怨魂,多少白骨的堆砌变成了今日的祭家老宅。
祭月残眼中的祭家老宅永远是空洞死寂阴森森的。
四四方方的膳厅,长方形的长桌,天花板上清冷的水晶灯与餐桌上冰冷的银色餐具相映出别样的冷漠。
祭月残的眼光折射着入目的银色竟带着令人看不透的嘲弄。
祭祺谦冷酷庄严的端坐在主位。
那是一张写满风霜和沧桑的脸,脸上纵横交错的是岁月的痕迹,下垂的眼帘掩不住他精锐到几乎残酷的眼眸。
“老爷子,可以用膳了吗?”祭月残平板的问。
“嗯!”祭祺谦果断的哼了声。
祭月残打了个响指,一旁的侍膳井然有序的打开保温的食盖,顿时香味四溢。
祭月残持筷一一试过菜肴后才为他布菜。
祭祺谦这才打开面前的长形檀木盒,取出一双红木筷子放心的用膳。
那双红木筷子是餐桌上唯一不是银的东西,祭月残不着痕迹的冷冷一笑。
“释和宇最近有什么动作?”祭祺谦把玩着手中的两个滚圆玉石球。
“如老爷子所料想的一般,他们已经动了自己的有利筹码,相信他们二人之争会相当精彩呢。”祭月残眼中闪过笑意,那笑意是来自阿修罗美丽致命的残绝。
“等了七年他们终于开始了。”七,真是个令人不安的数字,七,代表的是……
“老爷子等着看结果就好了。”
“密切注意他们俩的一切动作。”九帮十八会是祭家权力之根,斗可以但绝不容有半点差池。
祭月残勾笑,“老爷子英明。”祭月残抬头看向天空,似乎,连祭家的天都是那么的阴暗,暗藏着多少的风起云涌。
玉石球相揉撞出来的清脆声响在过分安寂的院子里格外清晰,祭祺谦严谨的看着祭家宗祠的方向,“你说他们俩谁会成为最终的赢家?”
祭月残似是有些讶然,“老爷子的希望呢?”她小心翼翼的迷惑轻问。
祭祺谦突然冷酷的看了她一眼,“你的希望呢?”
祭月残心中一紧,她一直知道他不是一个老头而已,他是可是操控他们任何人的生死的恶鬼,纵然她是他现在唯一的他孙女。
“我希望宇赢呢。”
祭祺谦相当沉默,久久,“宇他是一把枪一把会致命的枪,而释他是一颗炸弹,一颗危险且带着毁灭的不定时炸弹,没有任何人可以控制得了他,也没有任何人可以猜透他,所以……”祭祺谦陡然收紧掌心,玉石相撞的清脆戛然而止,“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吧!”一颗玉石球掉落在地摔了个粉碎地,划破了冷寂的气氛,他紧紧的攥紧手中的另一颗玉石球,目光残的没有一丝温度。
祭月残勾起嘴角,“是的,老爷子。”她清冷清残的应声。
祭祺谦突然抬头定定的看着她,那是一种令人心惊胆战的死气沉沉的眼光,那眼中纠结着的是一片无边无痕的黑洞,“希望你不会令我失望。”
那声音是会令人疯狂的黑泥沼,足以让人万劫不复,“是的,老爷子。”
祭祺谦的手突然抖动了一下,“你下去吧!”他的手紧握成拳,紧的关节泛白。
“是老爷子。”祭月残不着痕迹的看了他的手一眼,眼中带着难解的复杂平板的退下。
她一走祭祺谦陡然松开手,扶着椅子站起身来摇摇欲坠的走回屋子里。
颤抖着手拿出密藏的药不甚灵活的取出两颗吃下。
他究竟是怎么了,为什么近来总会有一种昏眩无力的感觉,思绪总是漫无边际,不行他不能有事。
……
“宝贝该睡觉咯!”月玄雅轻轻合上门走到窗边和女儿一同送走夕阳最后一丝绮旎缠绵。
月释幽一动也不动的看着天边最后的一丝红霞,似是痴了一般。
“宝贝……”月玄雅有些无奈有些哀然。
“妈咪,我不要睡觉。”苍白,精致漂亮的脸儿苍白的近乎透明,透明的脸儿上挂着两颗大而无神空洞迷茫的眼睛,她就像没有生命的洋娃娃一样。
月玄雅抱起她来到床上陪着女儿一同躺下来,“好,我们今天不睡觉,妈咪陪宝贝聊天好不好?”
月释幽窝在她的怀里委屈的哭泣,“妈咪……幽儿好痛,全身都痛,幽儿怕一睡下去就醒不来就再也见不到妈咪……妈咪……”
月玄雅拼命忍住自己快要决堤的眼泪强笑,“宝贝妈咪唱歌给你听好不好?”
月释幽流着泪点头。
月玄雅昧下嗓子温柔慈爱的哼唱出声:“呜来啦呜来啦娃娃哭啦,想爸爸想妈妈想要回家,呜来啦呜来啦天色暗啦,心发慌心发慌没有方向,嘿呀嘿呀谁能给我力量,路漫长爱漫长带我回家。不要怕不要怕我的娃娃,一朵花一粒沙就是天涯,不要怕不要怕赶快长大,等太阳的光芒带来希望,呜噻啦呜噻啦娃娃笑啦,听爸爸听妈妈唱歌说话,呜噻啦呜噻啦天色亮啦,看阳光的方向就有希望,嘿呀嘿呀谁能给我力量,路漫长爱漫长带我回家,嘿呀嘿呀爱能给我力量,路漫长爱漫长我们回家……”
月释幽渐渐止住哭泣随着母亲轻柔的嗓音跟着轻唱出来。
缓缓的顿下脚步,从病房里传出来的歌声紧紧的揪住了他的某根神经,让他的心思不由飘飘荡荡着不了陆。
那声音是他既熟悉又陌生的,那声音里总是有某种让他想要窥探却总抓不住的东西,过去如此,现在如此,也许……他是不懂那个女人的……
七年前的昨天和七年后的今天似乎没有什么不同,似乎又完全不同。
敏锐的感受到了渐渐拉进的嘈杂脚步声,祭释天眸光一闪诡异的令人心惊,下一秒他像一阵狂风一般呼啸而去,似乎连卷走了停留在原地不走的风。
“妈咪,爸爸他在哪里呀?”月释幽有些昏昏欲睡,却强迫自己清醒着。
月释幽眼前似乎出现了那个男人与黑色的曼陀罗融为一体的幽暗身影,“爸爸他……他在很远的地方……”她真的是一个很失败的母亲,她想哭,但是最没有资格哭的人就是她,当初她的任性伤害了母亲,现在又伤害了女儿,她真不知道再如何面对下去,她觉得她所有的勇气,所有的希望,所有的坚强都随着女儿渐渐衰弱的身体一点点的消失。
“对不起宝贝……”终于第一次她允许自己放纵地在女儿面前哭出自己的害怕担忧痛苦与绝望,还有无尽的软弱,她真的撑不下去了,真的,好累好累,真的,好痛苦……
“妈咪……”月释幽紧紧的抱着妈咪痛哭失声。
护士闻声而来,不由摇了摇头合了门,这母女俩还真是可怜呀!
“妈咪……我要爸爸……我要爸爸……”终于哭出了心事,终于哭出了所有的希望,“爸爸……爸爸……幽儿好痛……”
月玄雅紧紧的咬着唇,几乎无法呼吸。
“我要爸爸……爸爸……妈咪……带我去找爸爸……”
是什么样的力道狠狠的一点都不留情的撕毁了她的心,她似乎感受到心虚弱的几乎停止了跳动,绝望的滋味她从来没有停止品尝。
“你的女儿产生了严重的排药现象,所以我们打算让她试试美国最近研究出来的治疗白血病的化疗新药,但是价格十分昂贵……”
“给她,给她用最好的药……钱……”她咬下唇,“不用担心,我一定会想办法的……”她激动的几乎失去理智。
医生同情的看着她,这个女人啊,“月小姐……我有句话不知当讲不讲?”这样的痛苦怎么可能是一个女人可以承受的?
月玄雅恍惚的点头。
“去找孩子的父亲吧!这样的痛苦不是你一个人可以承受的,白血病的过程痛苦且漫长你和你女儿需要更强有力的怀抱。”虽然对于她的事他不是很清楚,但是他所说的也只是事实。
轰,她似乎听到了五雷轰顶的声音,找……他……她颤抖的想……
她似乎依然没有那种勇气,但是除了他之外……她还可以……她该怎么办?
“我要爸爸……爸爸……妈咪……带我去找爸爸……”
“爸爸……爸爸……幽儿好痛……”
猛然捂住耳朵,似乎冥冥之中有某种宿命在向她招手,紧接着紧紧的拉着她将她扯向那个幽暗的世界,而她还在苦苦的挣扎着,用尽全身所有的力气挣扎着。
……
“总经理,前面有一位月小姐有急事找您。”
祭释天敲着电脑的手微乎其微的顿了一下,“请她上来。”
缓缓的靠向椅背,他似是百般无聊般的转着手中的笔,似是不耐一般的将手中的笔转到桌上,清脆的声音划破了一窒的空虚,隐约间似有回音一样。
有些胆怯的敲门声响起,祭释天自椅子里起身坐到一旁豪华的沙发上,“进来。”
他似是听到门锁转了一下,接着门被打开,他背对着看不到后面……
“总经理,这是下午开会所需要用的资料。”
祭释天陡然从沙发上站起来,接过秘书手中的资料,阴沉的看着她好一会,陡然将手中的资料扔了出去,“出去,还有取消下午的会议。”
突然飞来的不明物体正好砸了她个满怀,让她紧张的快要窒息疯掉的神经暂时得到了一丝的放松。
该用什么样的心情对待他,该用什么样的表情面对他,该用什么样的眼神看他?她苦笑得几乎将自己溺在苦海里不得救赎。
她想逃,真的好想逃,但是现在的情况容得了她逃吗?她的人现在就站在二十楼。
勇气在她磨磨蹭蹭中用光,大脑神经再也控制不住脚步的朝刚上来的电梯冲去,仿佛撞到了什么人,也仿佛有许多人用异样的眼神看她,直到到了电梯门口……
“妈咪……我要爸爸……我要爸爸……”
“我要爸爸……爸爸……妈咪……带我去找爸爸……”
“你的女儿产生了严重的排药现象,所以我们打算让她试试美国最近研究出来的治疗白血病的化疗新药,但是价格十分昂贵……”
身体陡然间僵硬,她失魂落魄的朝回走……
恍惚的推开门,恍惚的进了屋,恍惚的站定,恍惚的什么也看不清……
祭释天目光透明的看着她,她不言,他不语。
久久,眼前的迷雾散去,她看到了迷雾中的他,却不知如何启齿。
祭释天缓缓自架子上取了一瓶红酒,一个酒杯,瓶塞开启时那种似是某种被释放时的欢呼跃跳,释放的似乎不只是被封存的弥久珍香,似乎还有满室那令人窒息的死寂。
酒液欢快的声音缓缓的弥漫一室,伴着醇厚的酒香驱了一室的沉静。
“我想你需要来杯酒。”祭释天执起高脚杯来到她的面前站定,若有所思的看着她。
月玄雅没有任何多余的犹豫,拿起他手中的酒一饮而尽,他说得对,她的确是需要这种为麻痹神经的东西,来麻痹她复杂的难以理尽的心情。
祭释天回身再为她倒了一杯酒,“我想你该用心品尝一下。”红酒可以镇定一个人心情,沉淀一个人的思绪。
不由自主的,没有任何理由的,她听从也他的话,缓缓的品尝着它的味道,似乎所有的心情真的得到了某种麻醉,她渐渐的平复了所有的复杂。
接过她手中的空酒杯,他一个使力她无所抗拒的跌进了他的怀里,“找我……”
月玄雅迷惘的看着他,似是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祭释天给了她十足的耐心,“也许你还需要一点酒精……”
“我需要的是你……”绝望,脆弱,孤单,痛苦,不安,迷茫,希望……所有的所有……一切的一切……
“我需要你。”忍不住的委屈痛苦的在他的怀里低泣,不管该不该,也不管可不可以……
祭释天似是有些讶然却是不言不语。
“真的,好累,真的,好辛苦,真的撑不下去……”她复杂的呢喃着一切的一切,似是对情人撒娇一般,诉说着自己的痛苦绝望。
从她口中听到的只有痛苦,祭释天的目光诡异的令人发慌,“你需要的是什么?”
七年,是什么样的概念,“我求你救救我……救救我的女儿……救救我们……”她哀伤得不能自已,除了他,她还能如何?
“救……”她还有她的女儿……似是不能理解似的……他的目光沉得看不到边也见不到底,所及的只有一片深沉的幽暗。
似是要将这些日子以来所有的强忍下来的泪水哭尽,她在他的怀里肆意的哭泣着自己所有的悲伤。
祭释天竟然就这样放纵着她,似乎她的悲伤和绝望也感染了他,让他的心缓缓的沉入了一个属于她的深渊里。
……
“我们有一个女儿。”两相对坐,月玄雅几乎不敢看他的眼睛,强忍着四肢百骇叫嚣的痛苦努力的让自己维持平静。
祭释天波澜不兴的看着她,仅仅的只是看着她,那双眼睛像是黑暗的泥沼一样将她溺在里面。
月玄雅几乎不能呼吸,“她叫月释幽,是一个很可爱很漂亮的女孩子……”只有在提到女儿月玄雅的脸上浮现了母爱的温慈光芒,缓解了痛苦的此刻,“七年来我们相依为命,但是她病了……”颤抖的话几乎不成调,眼中似有热液涌出,不知为什么在他面前她总是特别的脆弱“是白……血病……我……”
当一个女人坐你在的面前对你说你有个女儿,而且她得了白血病的时候,你会有什么样的反应?也许是震惊,也许是不可置信,但是绝对不可能是波澜不兴,但是祭释天就是如此。
月玄雅咬下唇,“她的情况很糟糕,我没有办法,所以请你帮我。”他为答应吗?她想都不敢想,毕竟他是那样一个冷漠无情的男人。
许久,祭释天紧紧的锁着她的眼睛,“你要我怎么帮你?”他的回答就像是一个局外人一样。
月玄雅的又手紧握成拳,“我需要为她找最好的医生,还有我希望你可以与她相认,因为她是多么希望自己有一个爸爸。”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他这样无动于衷的样子,她开始觉得自己的要求很过分,她开始后悔自己今天的所作所为,她开始为自己感到可悲。
祭释天沉默着不语的看着她,月玄雅只觉得自己像是被他夺去了呼吸一般痛苦,他这是在惩罚她当年的任性吗?她想苦笑,发现自己根本连牵动嘴角的力气都没有。
仿佛一世纪那么久,“我可以帮你。”
帮你,好见外的词,好像他们不曾有过那段刻骨铭心的过去,仿佛他们的女儿只是她一个人的,不,对过去刻骨铭心的人只有她而已,她似乎忘记过去只是他的一场游戏,女儿也的确只是她一个人的而已,他只是借了一个种而已,没有理由一定要承认,好无情的现实,好残酷的现实。
“谢谢。”她强迫自己扯出微笑。
“但是我有条件。”祭释天眼中闪动着的是诡异抑或是深意。
月玄雅突然觉得头好痛,痛的快要爆炸,“好……”她虚弱的答应。
祭释天似是很惊讶,“你不问我的条件是什么吗?”似乎她越来越难懂了,似乎他越来越想懂她,过去如此,现在……
“什么我都答应。”她对着他哀伤一笑,有些摇晃的站起身,轻飘飘的朝门外走。
祭释天一把抓住她的手,月玄雅像是一个洋娃娃一样落入他的怀里,接着沉入黑暗。
……
“她怎么样了。”祭释天诡异的盯着医生。
医生冷汗直冒,“哦,她没有什么大碍,只是疲劳过度引起的血糖低,再加上她的身体本就虚弱,所以才会昏倒,以后只要多注意休息,饮食多注意营养就不会有事。”
祭释天冷冷的转身,医生如获大赦般逃开。
“醒了就走吧!”祭释天背对着她看着窗外。
月玄雅看着玻璃窗上他投射的暗影,想从那里看出他的思绪,最终她看到的始终只是一抹不甚清晰的暗影,她无奈的放弃,吃力的下了床,以为自己会无力走路,直到下了地她才发现她似乎小看了自己。
走到门边,她能看到了也只有他的背影,咬着牙她转开门,“谢谢。”
在门合上的一瞬间祭释天若有所思的回过头能捕捉到了也只有那一角白纱一闪而过。
今日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不知是不是错觉,他的嘴角似乎染上的笑不是那种悲天悯人,而是那种……类似苍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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