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陈撄宁正在徽州黄山修炼,因夫人患了乳腺癌无药可治,也想跟丈夫学习修养法以延长寿命,便写信催丈夫赶快返回上海。
陈撄宁到达上海时已到了冬天,陈撄宁正式为夫人举行了入道仪式,然后教其仙道修养法。因为夫人刚开始跟陈撄宁学习修养法,起初并不见效,以至到了第二年的春天,夫人的病情更重了。他们不得不关闭诊所,迁到了上海西郊梅陇镇南石桥,以为夫人养病。
陈樱宁陪夫人到了上海西郊的乡村后,一方面陪夫人炼功治病,一方面从事著述。夫人用陈撄宁教她的修养法坚持炼功治疗,不久便开始有了效验,而且效果越来越好,这使陈撄宁对仙学修养法更加信仰。陈撄宁把这一成就也发布在了《扬善半月刊》上,引起了很多人的关注。很多人给他写信,问了很多问题,不管写信的人是否认识,他都回信详细地答复他们。陈撄宁想把自己由《道藏》全书中所研究来的高深的修养法介绍给他们,并让更多人的掌握,便一面回答他们的问题,一面又将来信和自己的答复公开在《扬善半月刊》上发表,此举破除了道家对仙道修养法只在师徒之间口传,对外则秘而不宣,写书作文都用隐语的传统做法。当时有一个胡海牙借由书信往来常向陈撄宁求道。
胡海牙,一九一四年出生于浙江绍兴,十三岁起在江南绍兴名医邵佐卿的中药铺当学徒,学习中医药。在这期间,逐渐发现中医学与道教之间有着极为密切的联系,许多古代著名中医学家如孙思邈、葛洪等,在道学研究方面都卓有成就,于是萌发了研究道教的想法。1933年学徒出师之后,便离开绍兴去上虞县龙会山,正式开始研究道教。其后又寻师访友,遍游了江、浙一带的名山洞府。有一天,胡海牙在孙抱慈处得到《扬善半月刊》,上面陈撄宁的文章打动了他,自此他藉由书信往来向陈撄宁求道。
一九三七年,日本侵略军包围了上海外围,经过三个月的激战,于农历一九三七年十一月九日占领了上海。当时因陈撄宁夫妇住在上海附近的乡村,抗战开始时并不知情,等到危机到来时,措手不及,匆忙逃离,所有的书籍、衣服、器具、药品等都没顾得上安置和携带。此后《扬善半月刊》被迫停刊,前后共发行九十九期。
陈撄宁夫妇从乡村跑到上海市内,到上海后陈撄宁自己住在外甥女乔馥玖处(上海泰兴路),夫人又回到尚贤妇孺医院从医。后来因避难的人多,屋子小住不下,外甥女婿张嘉寿(上海浦东中学校长)又想办法给他另租了一个住处。
夫人吴彝珠因日军攻打上海受到惊吓,且到医院上班后不能很好地休息和炼功,病情又开始逐渐加重。医院念她往日工作勤劳,对她特别优待,准许他免费住院养病,不收一切费用,陈撄宁也陪她住进了医院,陪他炼功治病。经过一段时间的静修,妇人的病情又有了好转。
《扬善半月刊》停刊后,编辑部的同仁们为了能继续研究仙道学术,便在陈撄宁的主持、张竹铭的资助之下,于一九三八年五月,因陋就简,开办了仅供陈撄宁及少数几个学生研究学习、由陈撄宁每星期定期讲座的,专门研究实践仙学学术的仙学院。在这里,陈撄宁讲解了《参同契》、《灵源大道歌》等数部仙道要典,并写成《(灵源大道歌)白话往解》,这是为仙学院学员口授而写的一份通俗讲义。
前后进入仙学院学习修炼的学生有数十人,其中较为得意的门生有张竹铭、汪伯英、吴无馀、吴竹园、邓雨苍、周缉光、杨逢启、张彗岩、高克恭、曹昌棋、洪太庵(菲律宾)、沈霖生、孙镜阳(二者后来迁居香港)、袁介圭(一九四七年去台湾),坤道有:朱昌亚、陈悟玄、赵慧昭。
后来,陈撄宁与弟子张竹铭、汪伯英等认为仙学院虽有利于集体用功,然而地方狭小,不能容纳更多的人来此学仙修炼,要更大范围地推广仙学,只有复刊才是可行的办法,于是经过再三斟酌,一九三九年一月一日,张竹铭又创办了专门研究仙道学术的刊物《仙道月报》,由陈撄宁的入室弟子汪伯英任主编。汪伯英在创刊号的《发刊辞》中,解释了《仙道月报》命名的由来。其中说道:仙道虽有不同,然“仙不离道,道可育仙,仙道道仙,亦相须为用而有不可分处,故本报定名为《仙道月报》。
《仙道月报》的办刊宗旨比较明确,即每期封面所登载之六条:一、本报绝对不谈政治;二、研究仙道学术原理;三、讨论仙道实践工夫;四、提倡住世长存幸福;五、引证出世超脱事迹;六、宣扬道家真实教义。
然而仙与道毕竟有些区别,诸如道家的顺天应命及道教的科仪经忏、画符念咒之类,皆与仙学“务实不务虚”、实修实证、“幸福讲生前不讲死后”、“思想要积极不要消极”等宗旨不同。《仙道月报》在采稿时,虽以仙学为主,然而若来稿中有未脱离道家而与仙学不同的内容,《仙道月报》社也不完全拒绝。
一九四一年太平洋战争爆发,日军全面占领上海(此前日军未占领租界区),《仙道月报》于此年八月一日第三十二期出版后,又再度因战乱而停刊。
《仙道月报》与当时由陈撄宁等开办的仙学院相辅相成。仙学院研究仙学学理,实证仙学工夫;《仙道月报》发表仙学院研究成果,联络各地仙学研究者,共同研究。故《仙道月报》上的修养文章,多是真修实证之心得。
陈撄宁在《扬善半月刊》与《仙道月报》上所阐述的主要仙学观点如下:
1、他认为“仙学”自古以来便自成一家,故应独立发展;“仙学”的现实意义是“益寿延年”,而其最高境界则是追求“长生久视”。神仙家宗旨,要与造化争权,逆天行事,即所谓“我命由我不由天”。认为所谓“仙人”,“乃是精神与物质混合团结锻炼而成的长生者”。
2、静坐的工夫,一大半是用以对付肉体上气血之浮动,颇有合于老子“重为轻根”及“虚心实腹”之玄义。常见许多医药所不能愈之病症,赖静坐而获奇效者,即就治疗一端而论,已无古今之别。若再论及内丹修炼,专恃静坐,固不能有成,鄙弃静坐,亦不能见效,今人如此,古人亦莫不如此。
3、吾等研究仙学,不是弘扬宗教。我们注重长生的意思,不是贪恋这个地球上有何等快乐,要永远享受。实在因为将来全地球人类,都不免恐怖与痛苦,想救拔他们,非有神通不可;想感化他们,亦非有神通不可。空口说白话,是无济于事。但是修炼神通,必定先经过长生这个阶段。倘若不能长生,绝没有真的神通发现。仙学这一门,是脚踏实地,一步一步做下去的。果能把自己肉体上普通之生理改变过来,神通自然就易于成就了。
4、因为希望体证得之神通,消灭科学战争之利器,不得不注重实验,谢绝空谈,故异于三教一贯。因欲联络全国超等人才,同修同证,共以伟大神通力,挽救此世界末日之厄运,非但不赞成往生西方,并且不许升天,不许作自了汉,不许厌恶此世界之苦而求脱离,不许欣慕彼世界之乐而思趋附势,故异于往昔前辈神仙之宗旨。修道学仙,诚为美事;但值国家多难,正乃志士效力之秋。独善其身,已非今日大局所容许。他希望由发展仙术而“多造就几位真实的神仙,对于世界上物质的科学,加以制裁,使好战之魔王所恃为杀人之利器,不生效力”。
5、吾国仙道,始于黄帝,乃是一种独立的专门学术,对于儒教无甚关系,而比较老庄之道,亦有不同。神仙一派,极端自由,早已跳出佛教六道轮回之外。仙学是在三教范围以外独立的一种科学,无论那一教信徒,学此术,更觉适宜,因彼等脑筋中不沾染迷信之色彩,用纯粹的科学精神,从事于此,其进步更快。
6、我平日教人的“玄关一窍”,简直可以和上帝争权,与仙佛并驾,宇宙在乎手,万化生乎身,做得好时,真能自信“我命由我不由天”。然而我的玄关,却不可以随便乱传于人,须看准是一个载道之器,方许向他点破,不许拿口诀当人情送,不许把传道当生意做,历代以来传授,皆是如此慎重。
6、对于尚有俗务在身的修士,于入世法宜采进取主义,对于出世法,宜采保守主义,只求能不沾染一切恶习,不使精气神作无谓之消耗,不使堕入室家之累而难以自拔。一方面为社会尽相当之职责,一方面乘时储蓄充分之财力,预备将来实行修道之经费,若有馀力,尚可帮助同志之人,岂不甚善。
7、仙学在今日,实未便墨守成规,而有随时代演变与改进之必要,对于仙学是抱定一种试验性的。
对于地元丹法,曾两次临炉实验,所以失败,乃受两次沪战之影响,第一次南北之战(民国十三年齐卢之战),第二次中日之战(民国二十一年一二八之沪战)。彼时因战事而致家破人亡者,不可胜数,烧炼外丹道友四五人,虽幸免波及,然大局已非,不能安心炼矣。费时十载光阴,并千百次试验之结果,只有两句话可以奉告:“红铜确能变为白银,但不免于亏本。”
三元丹法地元丹法—证明红铜确能变为白银,然亦仅能到此程度而止,后来惜未能继续下去。人元丹法—言明此术确有捷效,但“参同”、“悟真”之本文虽可信,而各家注解则不可信者实多。天元丹法—证明“先天一气,从虚无中来”之语,绝非欺人者。但其入门手法,亦有上中下三等,故见效之快慢,用功之巧拙,遂由此而分。伍柳一派,不是上乘,惟李清庵、陈虚白、黄元吉,诸公庶几近之。
8、吾国人性习,喜空言而畏实践,故特别欢迎大乘而厌恶小乘。因为小乘佛教虽不敢说绝对能免除老病死诸苦,却也要做一番工夫。试观魏晋之间,何晏、王弼、王衍诸公,放弃世务,专谈玄理,蔚成风气,遂以清谈误国。此即大乘佛教之前驱。宋儒虽极力排佛,但说到心性二字,总与佛教纠缠不清,甚至堕入佛教大乘经义圈套中而不自觉。明排之,适以暗助之。而大乘佛教遂俨然把握着吾国人心性界无上之权威。
9、儒释道仙,四家宗旨不同。儒家见解:认为人生是经常的,所以宗旨在维持现状,而不准矜奇标异,因此人生永无进化之可言。释家见解:认为人生是幻妄的,所以宗旨在专求正觉(这是佛教的本旨,其馀是枝叶),而抹煞现实的人生。因此学理与事实,常相冲突,难以协调。道家见解:认为人生是自然的,所以宗旨在极端放任,而标榜清静无为,以致末流陷于萎靡不振,颓废自甘。仙家见解:认为人生是缺憾的,所以宗旨在改革现状,推翻定律,打破环境,战胜自然,以致思想与行为,往往惊世骇俗。非但儒道释三家不能融和,即道家与仙家,表面上似乎同隶一种旗帜之下,然二者宗旨,亦难以强同。
全世界所有各种宗教,已成强弩之末,倘不改头换面,适应环境,必终归消灭。仙学如果仍然混在儒释道三教之中,等到“宗教迷信有一日被科学打倒之后,而仙学亦随之而倒,被人一律嗤为迷信。正应着两句古语:‘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岂不冤枉”。仙学家的劲敌是科学家,而宗教的敌人也是科学家,但是将来世界上足以同科学家对抗的,独许仙学家有这个希望。仙学是一门实验性质的学术,与宗教信仰不同,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它更近于科学;不过,另一方面,它的能力又超出了科学,能解决科学无能为力的很多问题,有朝一日,宗教会被科学战胜,而只有仙学可以和科学对抗。
由此可见,陈樱宁创立仙学由最初的捍卫道教,发展到后来则要与道教划清界限,与道教彻底分家。
一九四五年,陈撄宁的夫人吴彝珠病情恶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