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落的确怀孕了。反映越来越强烈,一张煞白的小脸,没有一点活力和血色。更重要的是精神压力太大,像是生活在一个充满着愁云惨雾的地狱,时不时能听见杀鸡警猴的凄利的惨叫。落落蜷着自己阵阵发抖的身子,看着自己放置在桌面上的那双手:白晰、修长、纤细,没有一点阳光的颜色。
落落觉得窒息,坐在冰冷的办公室,握笔的心情被风吹了个无影无踪。一次一次地问自己:冬天明明快要过去了,春天在哪里呢?
职代会的准备工作终于进入了尾声,选在了三月的一个周末。王助理代部长召开了一个会,为大家布置了任务。落落除了负责这次连续两期的职代会专刊,还要负责起草职代会中所有的简报。
落落头耷拉着,无精打采地在笔上有气无力地划拉上了几个字:报纸、简报。可是一想到一期报纸将近两万字的校对任务,落落就有点作呕,抬头对王助理说:“王姐,报纸我一个人校对不了。”
王助理诧异地看着落落:“这有什么校对不了,当年我一个连着出报纸,几乎每两天就一期……”落落闭上眼睛,哀叹:天,又来,好汉重提当年勇。
曹姐这时打断说:“是太多了点,落落又怀了孕,找个人帮她吧。”
一屋子人都把眼光放到落落身上,落落身上的汗毛就忽地一下乍起来,尴尬地笑着,把自己本就单薄的身子又蜷了蜷,好像这样就可以把自己缩水般。张助理开口说:“让小李帮着弄一期吧,反正他也懂。”
开完会,一个部门的人相继出了会议室,张、王二位助理又到一起商量着具体接待事宜,淡出了大家的视线。刚要关门的落落忽然听到曹姐和小林子说:“王姐真不知道体贴落落,明知道她怀孕了,还让她做这么严重的工作。”
本来觉得没什么的落落,倒因为这句话倍显委屈起来。轻轻地关上门,身子仰靠在门上,冰凉的触觉让她忍不住红了眼圈。
天色很晚了,落落还在电脑前敲击着马上要出的简报。门一开一合,不知道多少人在进进出出。落落知道,一个部门的人都没走,忙着印刷、装订报告。曹姐一推门,问:“落落,没什么事你就先走吧,正好小车班有辆车,在楼下呢,马上要回小区。”
落落问:“你们呢?”
“我们还得再等会,你身体不好,先回去吧,这有我们就成了。”
落落心存感激,答应了一声,说:“我去和王姐说一声。”
王助理正坐在张助理的办公室,有说有笑地等着装订。看落落来了,问:“简报改好了?”
落落递上简报,她拿过来看了看,又改了几个字,说:“你去发了吧。”
落落站在一边迟疑了一下还是说:“王姐,要是没什么事我先回去,行吗?”
“怎么没什么事,一会你帮着装订一下大会报告。”
她的口气如此坚决,落落也就没说什么,转身出了门。改好,下发简报。曹姐推门进来,问:“落落你怎么还不走?我到处找你呢,车要开了。”
落落低着头,哑着嗓子说:“王姐说让我帮着装订简报。”
“这么多人呢,也不缺你一个,你等着,我去跟王姐说。”
过一会电话响,王助理叫落落上楼:“你把简报改好了,发下去就先回去吧。”落落情愿不要这样的照顾和特殊待遇。可是肚子里冰冷冰冷的,争不得这口气,还要做出无限感恩戴德的神情和语气来,悄悄地回了家。
子任和落落,还没有做好为人父母的准备,只是两个新鲜的大孩子。落落从来没想过怎样才能照顾好自己肚子里的小宝宝,和平日一样,子任加班,自己要么不吃饭饿一顿,要么就买些速冻的饺子或泡袋方便面了事。而子任,因为习惯了加班,也并不知道应该怎样担负起一个准爸爸的责任来。
开完职代会,落落的孕吐似乎不知不觉地消失了。落落也没当回事,只是有一天晚上临睡前,落落摸着自己的小腹说:“奇怪,子任,怎么我的肚子好像变小了。”
子任也走过来看了看,点点头说:“是好像小多了。”
一股不详的预感袭击了落落,她有点惊恐地说:“要不然你明天陪我去医院看看吧。”
子任安慰着说:“没事没事,别自己吓自己。”
落落还是不放心:“现在快十一周了,不应该这么小的。你明天和我去看看吧。”在子任答应了之后落落才上了床。
第二天,妇幼医院。这里人特别的多,挂号要排队,交钱要排队,等医生诊治要排队。落落一颗心不知道要跳到哪里才肯安生,只觉得来来往往的人推着搡着挤着拥着,让自己没有安稳之地。她只想抓紧子任的手,希望从那里获得一点温暖和安慰。可是子任的手机响个不停,他不厌其烦地回答现场设备的具体细节问题,那边过一会打个电话,过一会打个电话,看样子实在解决不了,子任只好说:“我现在在市里有点事,一会就回去。”
那边仿佛在问:“怎么了,什么事?”
他说:“一点小事,我马上就回去。”
落落一个人乍着胆子自己进了B超室,看里边很多孕妇在做产检,那个很阳光的产检师说着专业数据,报着平安:“发育的很好。”
到了落落了,只感觉腹部冰凉,知道那是药液。当那冰凉的仪器追踪着那个小生命的时候,落落也希望听到产检师说“很好”之类的话。他开口了:“这孩子要吗?”
落落就是一愣,连着点头,知道他看不见,忙加一句:“要。”终于按捺不住,怯怯地问:“大夫,怎么了?”
“怀疑胎盘停育。”
落落懵了。这几个简单的汉字,从他嘴里说出来却像是天书,怎么也弄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但是落落知道,就这几个字,宣判了自己腹中的小生命:死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