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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4章

伪装

我一直是个不爱言语的孩子,生活在这样与世无争的小村子里,像世外桃源一样的仙境里,除去家人就是家人,千丝万缕都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家人。可是我并不觉得幸福,也没演出其乐融融,甚至是苦难。

觉得自己出生开始,苦难即已开始。

在寂寞中长大,在病恹恹中上着学,在村子里的叔叔伯伯们的冷嘲热讽中偶尔进进出出,在日复一日辛勤劳作的父母的忽视中悄悄的起悄悄的回。因为我们家中有两个女孩,因为这两个女孩的父亲是个识文断字的农民,他挑不得担,提不得篮,又没有一技之长,这在重男轻女的农村里是不可饶恕的过错。

我不喜欢听别人明着指责我的父母,也不喜欢听他们暗着讽刺他们在农村这块土地上的无能,更不喜欢他们或明或暗的占着父母的便宜还有欺侮。

我不会说,不敢说,渐渐的就变得越来越沉默,睁着一双世外的眸子,冷眼看着他们。

包括冷眼听着父母的争吵。

我不记得家中什么时候没有争吵,不记得家中什么时候学校要交学费我不用耽搁就能交上,我总是用自己的记忆来糊弄每一次的开学要收的所有费用:“我忘带了。”我不记得什么时候能看到父母在过节的时候和别家一样自自在在的待在家中安然的过着节日。我不记得秋天忙的时候我能放学归来不看见铁将军把门,我不记得不在黑夜里前行的滋味。

父母的争吵总是有不得不的理由。我从解劝变成了习惯。沉默和安静是我的凯甲,让我变得如自己想像中一样的坚硬和坚强。

包括眼泪,我让它变成了一种奢侈,一种耻辱的别人的战利品。我只在无人的深夜,让它如昙花一般绽放。

我于是在仅存在着的年纪,只剩下了一项事业——上学。

我上学成绩一直不错。没有刻意的努力,只是一直散散漫漫的自由生长。没人关心我的成绩,也没人关心我的情绪。我也常常逃学,不是累,不是倦,只是想放纵。

我把自己裹在自己的内向和孤僻里,我把自己关在自己的心里,写着日记,我把自己武装在城堡里,那里没有冷也没有温暖,只有淡淡的模糊的苍白。

当我学会努力的时候,是因为我发现自己被隔在了“好”的外边。我不再是个成绩优秀的学生,我不是个会说话会行事的孩子,我不是个能干而健康的孩子。

偶尔从父母叹息里听出他们的担忧:这样一个身体多病,心绪敏感,又不会照顾自己的孩子,不上学可怎么办?

于是我开始努力。努力地让自己可以不被别人指指点点或者怜悯叹息,或者,只为满足别人对我的期望:他们要我生活的好一点,而好一点的出路只有这么一条,如果我能做到,为什么不?

忽然阳光一下子就照到了我的身上。

我考上了大学。是这个村子的史无前例。

父母姐姐一下子放下了所有的负担和苦难。这是一道龙门,我一夜之间可以离开这永生永世也干不完的农活的土地,我可以不用这么辛苦就能工作赚钱,我可以去向外面广阔的世界,也是圆了父母年轻时候的梦。

可是我并没觉得阳光温暖。

虽然有希望,可是那并不是我的幸福的开始。也许只是一段苦难的结束,逃离成了这幸福光环下最辉煌的借口,我带着曾经的一身的伤痕离开黑色的故衣,穿上了别人艳羡的华丽的新衣。可是只有我自己知道,那是父母借贷,用自己半生的苦心为我打造的前行的行装。前面的路什么样,我不知道,我只能以幸福的希望做为自己的动力,摸索着前进,面带微笑,因为,我背负着的将不再是我自己一个人的希望,还有父母家人的荣光。

改变

时间不缓不急,这世界在不知不沉的变化。无论我是否用心,它的确在变。

相比而言,我是多么的幸福。我可以在别人羡慕的大学教室中接触着新的学生、老师、课程,还有无数的学生会活动,老乡活动……

寂寞孤单是我一个人的错。

为什么要放弃阳光一样的幸福而躲在自己的世界里不去拥抱呢?为什么要放弃阳光一样的温暖而不和别人微笑点头说话呢?为什么要放弃阳光一样的灿烂而独来独往呢?没有同学之情,没有朋友之谊,没有宿舍之谊,那,一定是我的错。

在父母的问长问短中,我微笑,一切都很好。

是啊,没有什么不好。上课、吃饭、睡觉。

他们看我军训的照片,说不认得我,那么那么地像一个男孩子。

我打心里苦笑,我恨自己是个女孩,我多希望我能做个男孩。如果来世有可能,如果有如果,我一定要做个男人。

我没有说我一个人在雨中孤零零地散步,我没有说我吃饭特别的省,常常用早餐代替午餐。我没有说我根本不上街,我不需要消费品,有生活的必需品就够了。我没有说我如以前一样的伤感,因为没有朋友。我没有说我不习惯那里入口如灼的热水,也没有说那难以下咽的特殊的油和饼。我当作笑话和见闻讲给父母,他们听了觉得有趣。

只不过匆匆的两天。

我又要走了。

我现在已经不是家里的孩子。我是一只风筝,离开了家,远远的,在漫漫广阔的空间,自由自在的飞舞——实际上是漂泊。因为我不知道哪里是我的方向,哪里是我落脚的地方。可是我带着希望,不仅是父母的,还有我自己的。因为,我自己也是很想很想,能够从夹缝中脱身出来,成一只浴火重生的凤凰。

时间太短,不足以改变这已经维持了二十多年的家:环境和家境。时间又太长,习惯和积习已经深深地烙在家和我的身上。我曾经没有办法和能力改变,如今一样没有能力和办法改变,甚至改变我自己,也是难上加难。可是我装作很幸福的说:我在改变。

父母也在说我变了,变的爱说爱笑会说普通话了。

可是我知道我没有变,一如从前。倔强而脆弱,伪装变得越来越容易,幸福可以掩饰很多,可以为父母家人累累的基体增添一些趣味和期待。那么就为改变加一件光鲜的外衣,叫幸福,来掩饰我那再也难以磨灭的无可更改的积习.

我想我可能会继续。因为年少不知愁滋味,千杯不醉。我哪里有资格抱怨生活,哪里有资格慨叹生命,哪里有资格举杯消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