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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0章

愤怒

一直都是擅长控制的人,控制情绪、感情、事情过程。

但是从相遇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情绪无法控制。

尤其是面对他。

我不知道这愤怒由何而来?

愤怒是一柄长剑,它从我身体里如火焰一样喷薄,带着我全身的力气和反抗,穿透我单薄而柔软的心脏,直逼向离我最近的人。然后,当他接收到我的愤怒,用更大的愤怒来回击我,并能够远远离开我,我失控地将这愤怒就迁怒到了我最爱的人。

我是一只愤怒的狮子。

我看着他渐渐离去,带着对我的不屑和轻蔑,自顾自地轻松地离去。他的身上,没有我愤怒所带给他的任何痕迹。而我,起伏着的身体和我的情绪一样,从波峰跌到波谷,兀自喘着粗气,恨铁不成钢,想要食啮自己,得以从疼痛中寻求一种解脱。

就算安静的时候,也只是面上若素的火山。而他总是能挑动我愤怒神经的那个人。面对他,我总是失控。于他的伤害,我又总是负疚。

我只是个自私的人,我会为了保全自己而不惜一切代价:逃避,委婉地拒绝,不主动地承诺,暧昧地欲拒还迎。

可是我不是个坏人,我没想过伤害任何人。如果无意地伤害到了,我会比对方还要不安,因为觉得欠疚,会让自己坐卧不安,那是另外一个地狱。

我像一个寒毛乍起的小狮子,冷冷地守卫着自己的一方封闭空间,不允许任何人走近甚至跨越一步。没有什么可以让人觊觎的东西,但是不信任的一次又一次的窥探于我来说也是一种冒犯。我把自己破旧的东西都捂得严严实实的,不想也不愿意给任何人看。

可是我没法阻止入侵者的脚步。没有智慧也没有能力。我所有的,只是我暴怒的脾气,和玉碎的决心以及全身心的投入。我让自己化身为一颗燃烧的炮弹,贴着侵犯者一起毁灭。

而这,终究只是我的一厢情愿。

我什么都想想保全,却还是不免要失去。

这慢慢积聚的怒火是一把慢慢磨得锋利的宝剑。

我要么砍到他,或者他消灭我,最大的让步就是离开,越远越好。

然后在沉默中慢慢消退,变成一把钝刀,凌迟着自己。

在一波又一波的回马枪的反击下,我选择隐忍。

控制,已经变得越来越艰难,成了一件很奢侈的事。

失控,成了一种习惯。一种自卫的、最贴身的武器。最容易拿到手的、威胁别人的砝码。却并不是最有效的。

精力在所有的愤怒慢慢消退过后透支,我将变得无以伦比的疲倦。

那种安静,是麻木下的另一个面具;是厌倦之后的失魂。

自卑

这世上,可有大小之分?这世上,可有高低之别?这世上,可有贵贱之差?

佛语云,有就是没有,没有就是有。

作祟的,是我们的心念。自卑与自信,欢喜与忧伤,就因为这一念失去原来的客观的落足点,成就了坐标,在世人的眼中,在自己的比较中,天上即是地下,地狱即是天堂,一线之隔,两种截然不同的境地。

没人知道我自卑。或者是,因为所有人都自卑。

揣测、比较、衡量,有的人选择退而结网,而有的人,只是临渊羡鱼。

我不敢看我自己,不敢真正客观地审视自己。我心中有一把苛刻的尺子,随时随地对自己的语言和行为,包括心理、情绪,甚至一念念都做着审核和校量的工作。这规则很苛刻,因为自己的错误,将是多么羞耻的一件事?!

我要先于别人意识之前,结束自己的错误。而对这错误的判定,先成为了一种耻辱的伤痕。那痛楚,在紧咬的唇齿之间,以血滴的方式溢出,再打落牙齿,吞咽回去。

我不在乎别人的标准。每个人有各自的的选择。种下了什么因,就会结什么果。我也一样。我不承认自己,因为我想我应该能比现在的自己做得更好。

缺憾被无限度的夸大,似被千夫所指。自己就在这无形的压力下缩小,一直变成纤尘,跌落在泥里。

如我者众多,混迹于茫茫人海,谁会注意谁?不高不低,不上不下,不贵不贱。

我若安然,总能找到比我不如的人群,我可以用比下有余来安慰。

但我的自卑在心中生根发芽那一日起,即注定了我永远眼睛望着那高而远的渺茫。背负着注定的宿命,佝偻着,沉痛着,与目之所及的事事物物做着相形之下的比较。因为有那高楼,更觉得自己渺小。因为有那喧哗人群,更觉自己平凡。因为有那至善至美,更觉自己低俗。

我自问,是不是,如若没有比较,高再高,是它自己,低再低,是我自己。心理上永远是客观的风景,而不是痛苦的承受?承受着想要而不能得,承受着想要而不敢要,承受着想争而越离越远,承受着想要放弃却恋恋流连的梦碎。

在心底豢养了一条宠物,伴随着自己一路走来,我把那叫作自知之明。是寂寞时候的安慰,是激荡时的自我打击,是洋洋之时的鞭挞,是头脑发热时的嘲讽。

自知者明,知人者智。

我不敢说自己明智,只是想把自己放在低处。

我还知道,这自知,太过贬低了自己,不只是落在尘埃,而是落在和着水的泥地里。可是却从不曾想过放弃掉一些毁损而陈旧的东西,用这种丑陋而乏味的伪装将自己包得更密实一些,紧紧地抱着,不容得别人有一点儿说辞。这破败的家当,就成了敝帚自珍里那挂在醒目位置上的招牌,闲人勿动,成了自己的禁忌,和触碰不得的无形的伤痕。

我以为,把自己看得通透,可以不会傻傻地奢望,不必因为失望和希望的落差浪费不必要的精力。我以为,把自己菲薄,就可以不会再为失败而伤心。我以为,把自己埋藏,就不会再刻意地贪恋。所以就把自己,刻意地放在最低最低的位置。我自欺欺人的活着,用自己一无是处蒙骗着自己和别人。用“我不行”混淆着自己和别人的视听。用“都是我自己的错”为自己的失意挫折恐惧怯懦寻找着堂皇的借口。

甚至,要通过自卑收获出乎意外的自信和力量。

我的自卑,是一个过滤网。它滤掉了所有的美丽、温暖的东西,只剩下贫乏而苍白的忧伤。别人的赞美,是别人的光泽的珍珠,与我无关。

总说自己与幸福遥遥无期。即使真的有一天,幸福与我擦肩而过,我也不会快乐。因为,我根本就不识得,什么是幸福,什么是我想要的幸福。那自卑让我与幸福格格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