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善若水,柔能克刚,古来不变。
我却选择了做剌,长在玫瑰花上,用默默地隐约地突然地袭击与玫瑰争艳。剌痛手指的时候,流着的是他的血,但痛在自己的心上。
我不是一杯清茶,淡雅而隽永,留香而长存;我不是咖啡,浓稠而苦涩,凝重而提神;我是一杯白开水。
我不是傲雪寒梅,不是雍容牡丹,不是清丽睡莲,不是火艳玫瑰。
只是一根刺,长长的,土色,在红与绿的间隙。
不爱自己,甚至是恨,伤害着自己,也伤害着我爱的所有人。我渴望靠近,却痛恨靠近,我没学会用自己柔软的一面去爱人,只知道自有感觉以来就这样冷硬而针对。于是不惜选择这样尖利而丑陋的面具。
疼痛一直存在。伤了别人,我心上一样会刻下伤痕,伤了别人的同时,我心上也会受着同样的痛楚。这痛楚,因自责而夸大,因自惭而夸张,因不平、愤怨有增无减。最需要宽恕的是我自己,可是我没法原谅,没法为自己找一个熨帖的借口。我的心得不到安宁,在不安宁中起伏迭荡,漂泊流离,更得不到回归。
原来是我一直错。
我一直在做一根刺,刺进你的心里。我以为我会超脱,我以为我会免俗。
你是我心上的一根刺,刺进我的心里,字字句句,入骨深刻。毒蛊深种而不自知,我以为我能解脱。
就算是离得远而又远,不在同一个时空,不在同一个地域,还是仿佛听到你嘲讽、轻蔑的语气。我以为我已经紧硬如冰,柔软的心却如同被雷击中,酸涩地疼痛。我抚抚胸口,那里,可还有温度吗?有。有心在跳动吗?有。呵。我终究不是无心的人。
我不要再做刺。
从今后,拔掉身上的刺,拔掉心上的刺。我不抗争,不挣扎,不坚强,不伪装,不坚持。
还我自己一片温柔的心性,还自己一片馨香的花瓣。
玫瑰,是别人的玫瑰。我做我自己的漫天漫地的野草。
我仍然汲取着一分不少的阳光和雨露。
惊艳,是别人的赞叹。
我依然有我喜欢的清风和蓝天。
我用自己喜欢的绿色、蓝色、白色、红色,铸着我自己的玫瑰园。
我不要你做我心上的刺,我要拔掉。若是真的拔了,是不是就真的解脱了。
不要这念念间的贪恋,某个瞬间不足以抵这一生一世的折磨。可是,可是,我怎么拔不掉。因为我找不到你到底在哪里。不是不敢,原来是不能。无能为力。
你在我心上一直存在着,不是尖锐的刺痛,只是痒痒的,让人百转而不得其因,怎样都无法解除这蛊,得不到痛快的死亡或永生。
或许伤得再深些就好了。
刀口再深,痛再撕裂,也比这刺强些。
说了了,其实是不了了。
我试着,让自己温暖些,从容些,温柔些。只是长成一枝不伦不类的丑陋而脆弱的怪花。
那样的自暴自弃呵,那样的自卑呵,那敏感,那深深刺痛我心的恨呵。
却有一个好听的名字:玫瑰刺。
回头岸
曾经艳羡芳华,曾经几度跃跃欲试,所以堕入红尘。
沉浮渐久,力气透支,转瞬间心念变幻,物是人非,沧海桑田。想回头了。累,很累。随波逐流,风大呛水,眼神迷离,只落得看天上飞鸟过,而我,不是那天空,不是那与之比肩的楼群,只是一个孤零零看风景的人。这世界繁华依旧,而我,已然萧瑟。逆风而行,我身薄力孤,曾经的勇气都在挣扎和顽抗的一隅消耗殆尽。
于是怀念那曾经的日子。想像中,自以为那是脚踏实地的此岸。原本是奔着光明而去的,一生中不过是渡,只是不知道要经过几许的波折。
当回忆变成主流,老去的不只是年纪,还有苍凉的心境。
迟暮的老人,在清晨风中弯着腰拄着拐杖,似在时间的流念中拾拣回忆的碎片。
或者,当做拣钱是好的,哪怕是用苍苍花眼搜寻着当下看着有用的东西也好。
就是,别去拾掇生命中那些零零碎碎的、曾经当作珍宝一样的东西。其实,一路走来,走到腰背真的弓起来的时候,还有什么是珍贵的呢?
问自己,归去来兮,胡不归?
于是回头。呵。岸呢?杳杳无迹。心凉凉的,明白自己再也回不到从前。
凡是走过的,已经打包折起,稍稍几许痕迹,会烙在心上,成为一生的刻痕。但是抵死的拒绝之间,缠缠连连,已经所剩无几,惟有一声叹息,留在秋日风中。
但凡有选择的人,都是有后悔资格的人。
我没有。我在出发的起点,就没有这样的资格,在一生的行走中,性格注定了要失去这样的资格。
所以,只能前行。我把自己想像成一枝箭,全力射出去,就不能再回头。
说回头,不过是习惯了逃避。在自以为是的孩子般的任性中,以为可以永远地不出头,那么就可以永远保持自己的不变。
但是不变,并不意味着安全和温暖。
人海匆匆,远的,近的,就在我变与不变的徘徊中,个个远去。我沉默地发呆,知道自己原地的等待,只是让自己错过一次又一次机会。
寒风从遥远的冬天的方向,若隐若现,我了解,冰山又将多了一层积聚。
当逃避成为习惯,我将注定是街头看风景的人。
构建我自己的世界时,我把它依靠在别人的岸边。当这倚靠支零破碎之时,就是我自己的世界坍塌之际。
而我,自始至终,都是我自己的世界局外的人。
自欺、欺人、被欺。在这循环往复的迷津中深陷,茫然,而不能自拔。
未必本原就一定好,再洁净也不过是一张白纸,无,空。它的可贵在于我们有机会在上面描绘我们想要的理想。因为有机会,所以有一切可能。然若只心心念念地珍惜着,不肯落笔,那就永远只能是一张白纸,是零,永远没有意义。
如果不小心已经成了一滩墨迹,涂抹、修缮都已成了无益的画蛇添足,那么酸菜就是酸菜,换一张底稿罢。
从哪里开始都不晚,处处皆是起点。
若真要回头,不要寻找那似乎的岸,而是拾拣。不是补缀,是添置。
回头,即岸,不过是疲惫时跟自己开个玩笑。而生活,要在这一笑而罢中,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