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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回到上流社会 (2)

第六十章 回到上流社会 (2)

乔杰常常在母亲面前大夸特夸少佐的优点,从不为说那些称赞佩服的话而感厌倦。“他真认人喜欢,妈妈。他知道的东西实在太丰富了。他不像维尔那样老是吹牛,老是用见长晦涩的词。你懂我的意思吗?在学校里大家都管他叫做‘长尾巴’。这绰号是我想出来的,你觉得好不好?都宾读拉丁文的书就像读英文书那样一点困难没有。他还懂法文什么之类的。我们一起出去玩的时候他只跟我讲爸爸的事,但却从来不谈及他自己。可是我在爷爷那里得知勃克勒上校说他可是军队里首屈一指的猛将,在战场上是个出类拔萃的人物。爷爷对此十分惊叹呢。他说:“都宾那个家伙吗?我以前一向以为他胆子小得连见到一头鹅都退避三合呢。可是我知道他很勇敢的,你说是这样吗,妈妈?”

爱米笑了,说她觉得少佐这点胆子还是有的。

乔杰和少佐之间感情十分融洽。但说老实话,他和舅舅却并不怎样要好,乔杰有时鼓起腮帮子,把手朝背心袋里一插,说:“求老天爷保佑,怎么会有这般事情!”那表情和乔斯简直是一模一样的,看到的人都忍俊不禁。遇上吃饭的时候没有他喜欢吃的,就摆出这幅样子,把乔斯舅舅的口头禅重复了一遍,引得佣人都笑弯了腰,甚至连都宾看到他模仿他的舅舅的尊容也忍不住放声大笑了出来。全因都宾呵责着,爱米丽亚急得不断地恳求着,小淘气才算没有在舅舅面前这样奚落他。聪明的印度官儿也大概能察觉出孩子瞧不起自己,因此心里很不自在,在乔杰少爷面前更爱摆架子显阔气。乔斯先生只要听说乔杰少爷要上吉尔斯比街来与他母亲共进饭餐,就会推托说他在俱乐部另有约会。看来,就算他不在家里,大概也不会有人想念他。每逢他要出门,大家就哄着赛特笠先生从楼上下来和大家一起吃饭。在这样的小家宴上,都宾总少不了。他和这一家人都很合得来,不但是赛特笠老头儿的挚友,爱米的挚友,乔杰的挚友,还是乔斯的顾问。安痕?都宾在坎白威尔说:“我们从来看不到他人,似乎他还在玛德拉斯。”啊,我们的安痕小姐,你难道没想到都宾少佐要娶的可不是你吗?

乔瑟夫?赛特笠的日子过得真是百无聊赖,不过排场还是十分体面,恰好配得上他那样显赫的身份。在他看来,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加入到东方俱乐部去。从那以后,他早上和从印度回来的同僚们应酬交往,有时就在俱乐部里用膳,或是把别的成员请回家来大肆款待一番。

爱米丽亚就当主妇招待这些先生和他们的妻子。她听到的言谈,不是关于斯密士什么时候当上了委员,琼斯从那带回来多少做染料用的虫胶,就是伦敦的汤姆生公司怎样拒绝付款给孟买的汤姆生和基包勃奇合营公司,而且听说加尔各答的分公司看来也难以撑持了,诸如此类。他们又批那位亚美特奴加地方非正规军里的白朗的妻子,说她和禁卫军里那个叫斯璜吉的小伙子在甲板上一直坐到深夜,在好望角时相约去骑马,索性两人远走高飞了;她的行为,就算尽量用些好词来形容,都还是太不成体统了。他们又谈到哈迪门太太把她的十三个妹妹都接到了印度,总共嫁掉了十一个,其中倒真有七个遇上好运嫁给了高级官员。除此以外,又说起霍恩贝因为太太死活要住在欧洲,都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了。脱劳德刚当上了恩美拉布拉的地方税官等等。这些人说的话一样,用的银器一样,吃的羊身上的前胛肉,煮火鸡和小点心也一样。吃过甜点心,接着就议论政治事务;太太回到楼上去东拉西扯,聊聊自己的孩子和乱七八糟的烦心事。

这种情形,到处如此。比如说,律师太太们谈审判,军人太太们谈联队里的新消息,牧师太太们谈主日学校和某某牧师又升上了什么位置,连最阔气的阔太太们闲谈的话题也不过就关于自己小圈子内的人和事。如此说来,从印度回来的人们应当有他们一套自成系统的话语。不过有时候圈外的不相干的人刚巧也在场的话,也就不免听着这些话就觉得无聊沉闷,这我倒得承认。

不久以后,爱米也有了拜访客人用的记事本了,并且常常坐着马车出外应酬。跟她来往的人里面有孟加拉军队里的陆军中将罗杰?白鲁迪埃爵士的妻子白鲁迪埃夫人,孟买军队里的陆军中将杰?赫甫爵士的妻子赫甫太太,行政委员派思的妻子派思太太等。她没有用多大时间就重新适应了环境。马车天天被赶到吉尔斯比街,浑身挂物扣饰的小听差从车座上跳下来蹦回去,把爱米和乔斯两人的名片送到各家人的门口。有时候,爱米就坐上马车,到俱乐部去把乔斯接去呼吸一下外面的新鲜空气,又或者带上父亲到亲王公园去兜风散心。爱米对于贴身女佣人、马车、访客笔记本、满身扣饰的小听差的殷勤侍候,不久就和在白朗浦顿时的日常生活一样习以为常了。这两种迥然不同的环境,她都游刃有余。如果她命中注定能做公爵夫人的话,她也一定做得很像样。和乔斯来往的太太们都夸奖她讨人欢心。而她们对他的批评,不过就是说他没多大本事,不过人还是不让人生厌的那种。

男人们吗,如平常那样,十分喜欢她的纯朴、诚恳而又富于内涵的风度。许多从印度回来的花花公子,穿得十分花里胡哨的,挂着表链,蓄留着小胡子,住的是西城的漂亮的旅馆,坐的是快马拉的高大马车,三天两头往戏院里赶——这些人都倾倒于奥斯本太太的脚下。每当她坐着马车在公园里兜风的时候,都对她鞠躬致敬,或争先恐后到她家里去拜访她。禁卫军里的斯璜吉本是个一流的调情能手,在那帮从印度休假回来的军官之中,数他最为风流倜傥。这小伙子一有时间就去看她。有一天都宾少佐发现他正在和爱米丽亚聊天,口若悬河般描写打野猪的情形,口吻十分风趣幽默。斯璜吉后来对人说起在爱米丽亚宅子里的情况时,提及常有一个十分让人讨厌的不知趣的军官,又高又瘦,怪模怪样的,年纪也很不小了,却是相当的滑头,说起话来魅力十足,一开口就把人给比下去了。

假设都宾少佐的虚荣心再重一点,说不定会跟这位风流入时的孟加拉上尉争风吃醋。可他天生心地厚实,不是那等心胸狭窄的小人,对爱米丽亚是绝不抱一点疑虑的。是啊,年轻人对她献殷勤对她奉迎,好些人为她迷倒,这何尝不是一件好事呢?自从她成人以来,差不多总是受人虐待欺侮,遭人冷眼。如今环境改观了,日子也变得顺利了。她过去的优点都能得以展现,心境也逐渐好起来了,他看在眼中,乐在心里。谁看得起她,也就是看得起他的好眼力。不过话还得说回来,一个人陷于热恋之中时,就跟着了魔般盲目,他的眼力是否经得起检验其实还是个有待研究的问题。

乔斯既然是国王忠诚的臣子,免不了要进宫觐见一次。他穿上一身礼服,打扮整齐已后,就在俱乐部里等候都宾,而都宾本人则只穿了一身旧制服。乔斯本来对乔治四世非常钦敬,甘愿赤胆忠心地效忠于国王,而自从入宫朝见过国王以后,更彻彻底底地当上了一个保守党,诚心诚意的拥护政府,他甚至于拉上爱米丽亚也进了宫一次。这么一来,他心里冒出一个念头,竟觉得自己的命运与国家前途是连在一块的,而且直觉认为要是他和他们家里人不到圣詹姆士的宫里去拜见国王,国王一定不会高兴的。

爱米丽亚笑道:“乔斯,那么说,进官的时候我该把祖传下来的金刚钻首饰都戴上来吗?”

少佐想道:“不然让我给你买首饰多好,可惜你不肯收下,再贵重的金钻,你配戴上都是再合适不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