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两盏灯灭了 (2)
我觉得临死的时候像这样是比较恰当的。如果你有很多的钱,日子过得很滋润,最后你说:“我很有钱,我也享有很高声誉。我一辈子和最上等的人物来往。而且,感谢上苍,我生在一个好家庭、家世很不错。我很荣幸能为王上和我的国家效力过。我做过几年的议员,并且,我曾在国会里做的演讲大家都很看重,并且都啧啧称赞我的表现。我一文钱没欠过;而且,我还借给我大学时候的旧同学贾克?拉柴勒斯五十镑呢。他没有能力偿还的话,我的遗产管理人也不会逼迫他还。每个女儿我留给一万镑,这可算是笔十分丰厚的嫁妆。我的所有家具、房产,还有一笔为数甚丰的遗产,都留给我的太太终身受用。
而我的庄园地产,公债票、酒窖里面所有上等好酒,都留给我的儿子。我还给我贴身佣人一年多达二十镑的年金。我看谁还能够找出一件我生前干的亏心事!”或许你临死前的语气完全是另一个模样,你说:“我是一个穷光蛋老头,一辈子郁郁不得志,潦倒破败,处处碰壁。我没有聪慧的头脑,运气也欠佳;我承认自己一辈子不知干了多少蠢事错事。我时常忘记了自己的责任,欠的债又无力偿还。我祷告,望上天饶恕我的失误。我诚心诚意地悔过,我跪于上帝面前乞求他对我的慈悲。”你想一想,你愿意人们在你墓上听到的是哪一番话呢?赛特笠老头儿说的是后面的一篇。他低声下气,拉着女儿的手,抛下了生命、绝望与虚荣。
奥斯本老头儿对乔杰说:“勤勉、能干、投机倒把到底有什么好处呢,你现在大概看到了吧?你看看我还有我的银行存折。你再看看你那穷得掉渣的外公和他的颓败。不过,二十年前,他可比我强多了。那时他可比我多一万镑呢。”
除了上面提及的亲友,就来送丧的只有克拉浦一家人。此外再也没谁关心约翰?赛特笠,更根本没有人记得世界上曾经存在过这样一个人。
奥斯本第一次听到上校勃克勒称都宾少佐觉得不相信。奥斯本瞧不起都宾,像他这么一个人会有脑子有名声,简直令人奇怪。奥斯本后来还是常常听到和人说都宾的大名。威廉?都宾爵士也非常佩服儿子,时常说到少佐是多么有学问、多么勇敢,别人多么看得起少佐等等。后来伦敦举行过两次贵族出面做主人的大宴会,少佐的名字竟在其中的一次宴会的宾客名单上出现过。这样一来,勒塞尔广场那些所谓的贵人也不由得对他肃然起敬。
都宾是乔杰的保护人,因为乔杰的一切归祖父经营,他和老头免不了得见几次面。老头是个精明人,有一次把少佐代乔杰和他母亲记的账目仔细查了一下,尽查出了一件意想不到的秘密,弄得他既高兴又难受。原来寡妇和她孩子过一部分生活的资金是少佐自己从腰包中掏出来的。
让老头这么一查,少佐的确有点不好意思了。他不会骗人,说了半天,只好老老实实承认。他说:“他们结婚是由我促成的,因为我想可怜的朋友既然订了婚,推托逃避,不但会坏了自己的名誉,而且准会送了奥斯本太太的性命。后来就这样她没有钱生活,我当然有义务拿出部分钱来抚养她。”
奥斯本先生也不好意思了。他紧紧握着都宾的手说:“少佐,当年是你骗了我。可是,我得直说吧,你是个好人。我想不到自己的骨肉要靠你养活。”他们两人握住了手,少佐有点难堪,没想到瞒着人做的好事会被揭穿。
他尽力让老人平静下来,想起自己的儿子也不再发狠。他说:“他的确了不起,大家都挺喜欢他。当年我自己也还小,乔治又特别待我好,对我来说跟乔治在一起都比跟总司令在一起还体面。论勇气,我从没见过能比得上他的人。”都宾尽他所及,讲了许多乔治怎么勇敢出色的故事,并且告诉他小乔杰很像他。
祖父说:“他那么像他,有的时候真让我有些着急。”
赛特笠先生生病的那阵子,都宾曾经在奥斯本先生家里吃过一两回饭,他们饭后闲谈,无非说些关于那些死去的英雄的事。做父亲的照从前一样借着夸耀自己的儿子,自己也吹起牛来。他的心境比以前好了,心胸也宽广了。第二个黄昏,奥斯本都管都宾叫威廉了,在都宾和乔治小时,他用过这种口气。老实的都宾看到老头不再和自己闹别扭,心里很高兴。
乔杰当晚把这件事说给母亲听。爱米丽亚听了合意说道:“你父亲生前也总是夸他。他的为人正直,没有几个人比上他。”不多一会儿,都宾来了,爱米丽亚脸上有些不好意思,那小混蛋再把方才的向都宾一说,弄得大家都十分尴尬。乔杰说:“我说呀,都宾,有一个女孩儿想嫁给你。”
都宾问道:“她是谁呢?”
乔杰答道:“就是姑母。都宾如果你做了我的姑夫多好呀!”刚说到这,赛特笠颤抖着声音叫爱米丽过去,才使大家的笑声停住了。
谁都能看出来,奥斯本老头和以前大不相同了。有时他也问起乔斯。孩子学着舅舅的样子说:“求老天保佑。”一面在狼吞虎咽的喝着汤,老人看得也觉得好笑。他说:“太没规矩了,小孩儿不该学长辈的样子,。奥小姐,今天你出去的时候,把我的名片送到赛特笠先生那儿去,反正我和他没有什么意见。”
乔斯也把他的名片送过来,不久他和少佐两人就给请到勒赛尔广场去吃饭。奥斯本先生一辈子请过多少次客,大概数这一次排场大。席面上摆着的全是金银器皿,请的客人全是最体面的阔佬。赛特笠先生和奥斯本小姐一起下楼。她对他很客气,可是对于少佐却不予理睬。乔斯说他一辈子没喝过这么鲜美的汤,又问奥斯本先生他的西班牙的白酒是哪儿买的?
佣人头儿说:“是赛特笠的酒。”奥斯本先生大声道:“这酒藏了好多年了。买来的时候价钱很不小呢。”他轻轻告诉坐在右手的客人说这些酒还是那老头在拍卖时买来的。
他有几次在都宾面前问起乔治?奥斯本太太。关于这个话头只要少佐在兴头上,可以滔滔不绝的说许多的话。他将她是如何的受苦,如何的深爱丈夫想念丈夫,如何神明似的崇拜她丈夫全告诉了奥斯本先生。他又说她怎么的体谅孝顺父母,到后来应该让儿子离家时又是怎么毅然决定牺牲自己的。少佐颤抖的说道:“你真不知道她受的苦。我真希望你能和她和解,我相信你一定愿意和她和解。虽然当年她抢了您的儿子,后来她不是又将儿子还给了你吗?说实话,不管你怎么疼乔治都比不上她疼爱小乔杰的心。”
奥斯本先生又说了一句:“天知道,你真是个好人。”他以前从没考虑到寡妇和她的儿子分离会有这么难受。他决定要和爱米丽亚和解,于是就这样决定下来,两边不久便要见面了。爱米丽亚为和乔治的父亲要见面而感到害怕,一想便心跳的厉害。
他们命中注定不能见面。首先是赛特笠疾病缠身,接着是他的丧事,见面就给搁了下来。赛特笠的死,和一些其它的原因,影响了奥斯本先生。近来他身子也有病了,的确老了,自己心里也开始筹划起什么事来。他请了律师,也许把遗嘱改动了一下。给他看病的医生说他身体很弱而且神经也不安,应该放掉些血然后到海边休养一阵子。然而奥斯本先生根本不愿医治自己的病。
随后,有一天早晨,他到该吃早饭时还未下来,佣人去找他,发现他中风倒在梳妆台旁。佣人立刻通告了奥斯小姐。他们请来了几个医生,还请了专门放血的,乔杰也不能去上学了。后来奥斯本恢复了一点知觉,他也用力尝试着说话但最终还是未能开口。四天后他便死去了。医生们从楼上下来了,办丧事的人从楼下上去了。凡是对着勒塞尔广场的窗口都关了起来。白洛克匆匆忙忙从市中心赶来。“他留给了那孩子多少钱?不会给他一半呢?应该是三份给平分吧?”这时气氛紧张了。
可怜的老头临死时想说句话都没能说出来,真不知道他究竟还有什么心事没放下。我猜当时他肯定很想见爱米丽亚。愿意在自己还活着的时候和忠心的儿媳和好。
我的猜测不错。从他最后的遗嘱就可以看出,多少年以来藏在心里的怨恨最后还是化解了。
他们从他的晨衣口袋中发现了当年乔治从滑铁卢寄回来的信,信口上还有一大块的红火漆。其他关于他儿子的文件,他也看过一些,因为他口袋中的钥匙正是收藏这些文件的匣子上的。所有的信封上的火漆也都给弄破了。这样看来在中风的前一夜他就在翻看这些东西,佣人那天晚上送茶点到书房给他时,他正在读那本红的《圣经》。
从他的遗嘱中发现他尽把一半的财产给了乔杰,剩下的给了两姊妹平分。白洛克先生可以继续经理他商行中的事务,要是他不愿意,他也可以退出。他还从乔杰的财产上每年给他母亲提出了五百镑。小乔杰也仍归爱米抚养。
指定少佐为遗嘱执行人是他的意思。遗嘱上说少佐为人忠厚,曾帮助过孙儿和儿媳的生活,他也为感谢少佐给少佐留下了足以捐得中将职位的钱任由少佐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