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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两盏灯灭了 (3)

第六十一章 两盏灯灭了 (3)

爱米丽亚听说公公在临死时已不再怨恨她了,而且她又得到了一大笔遗产,她真是由衷的感谢他。后来她又知道是谁的力量让乔杰最终仍旧归她抚养。在她贫困时是威廉养活她的。从前也是威廉给了她丈夫,现在儿子也是威廉给她的。她双膝跪下,向上天祷告,保佑这个忠诚不变的好心人。他的感情是崇高的,她在他面前低下自己的头,承认了渺小的自己,只配吻他的脚。

少佐如此了不起的忠诚,如此的为她尽力,爱米丽亚却只能用感激回报他。除了感激又有什么呢?如果她想用别的方法,乔治的影子会立刻从坟墓里站起来,对她说:“你是我的,你不能属于别人。现在将来你都只能是我的。”

威廉懂得她的心。他不是一辈子都在分析她的感情吗?

在公开奥斯本先生的遗嘱后,和乔治?奥斯本太太来往的人都比以往看得起她了。这件事对人们倒是个很好的教训。在以前,乔斯公馆里的佣人凡是听到她的使唤时,总是不肯依头顺脑,虽然她是很客气的,他们却说什么得先问问老爷,看这事做不做得。现在他们不敢再这样说了。厨娘以前常笑话她的旧衣裳,如今也不笑话了。说实在的,她星期天晚上穿上新衣服上教堂时,爱米丽亚的旧衣服放在旁边真是毫无光彩可言。别的佣人听到她打铃时也不再抱怨了,也不故意推拖了。马车夫一向不愿意赶着老头和奥斯本太太出去呼吸新鲜空气,说车子又不是医院,现在巴不得替她当差,还当心自己的饭碗给奥斯本先生的车夫夺去了。他说:“勒塞尔广场的马车夫如何会熟悉这边的街道?他们能配坐在有身分的太太前面赶车子吗?”乔斯的朋友们,不论男女,一下子都对爱米关心起来,写来的慰问信把过道中的桌子都堆满了。乔斯向来把她当作好脾气,没心眼的叫化子,自己又得给她吃,又得供她住,现在对于妹妹和有钱的小外甥又可以说是十二分的尊敬。他很关心她的身体,说她经过了这么多的磨难,该去换换环境了,出去乐一乐。他管她叫“可怜的好姑娘”,每天到楼下来吃早饭时,特意问她哪天愿意怎么消遣。

爱米以乔杰保护人的资格,向另一保护人都宾请求让奥斯本小姐仍旧住在勒塞尔广场的屋里,她愿意住多久就住多久。奥斯本小姐谢了她的好意,但她不愿一个人住这样阴森林的大房子。她穿着重孝带着一两个老的家人,到契尔顿纳姆去住了。其余的佣人都得到了丰厚的工资后也都给打发了。奥斯本太太本来打算把忠心的佣人头儿留下来使唤,但是老佣人自己还是辞谢了。他用他多年来的积蓄开了个酒店,爱米也真心的愿他生意顺利。奥斯本小姐不住在勒塞尔广场,奥斯本太太和大家商量后,也搬出去了。最后他们把这座大房子收空了,把富丽的家具什物,大烛台和大镜子全部都给捆起来藏到了一边。客厅里的一套考究的花梨木家具用干草包好;地毯卷起来用绳子捆住;还有一套挑选很精的书籍给放在了两只酒箱里。其它的东西装了几大车运到了堆栈里,要等到乔杰成年之后才会拿出来。还有几只笨重的深色箱子,搁满了器皿碗盏给运到有名的斯顿毕和罗迪合营银行的地窖中去了,这也要等到乔杰成年时才会拿出来。

有一天,爱米穿着重孝和乔杰一同到了那没人居住的屋子。自从她长大成人之后,还没有进去过。屋子前面满地都是干草屑,可能刚有货车来装过东西。他们走进一间间空无一物的房间,见到墙上还留着曾经挂肖像和镜子的痕迹。然后他们爬上了空荡的大石头楼梯,看了看楼上的屋子。当走到其中的一间时,小乔杰轻轻的告诉母亲爷爷就是死在那里头的。后来他们又上了一层,到了乔杰自己的房间。爱米心里知道,这间房不仅是自己牵着的孩子住过的,而且也是这孩子的父亲自己的丈夫住过的卧房。

她走到窗户旁——当初孩子刚离开自己的时候,自己常向这张窗户张望,心里非常难过。从这窗口望出去,越过广场的树就可以看见自己从前的老房子了。她在那出生,在那儿渡过了幸福的童年。她站在那儿想起了快乐的假期,慈爱的脸庞,还有无忧无虑的好时光,又想起了以后一大堆的艰难困苦。想到了她的保护人、她的恩人、她的守护神、她的好朋友——威廉。

乔杰说:“看这儿,谁在玻璃上刻了乔?奥两个字。我以前一直没看见,这绝不是我刻的。”

“乔杰,这间屋原本是你爸爸住的,那是很久前的事了。”她红着脸吻起了自己可爱的孩子。

他们坐车回去的时候她一直没说话。她在里却蒙临时租了一所房子,律师们也常满脸笑容的来找她,一会儿进一会儿出,当然每次手续费也记在了帐上。屋里也给都宾留一间房,他必须给他的被保护人办许多事,他常骑马到他们家。

那时乔杰正度着无尽期的长假。而那位先生,正写一篇墓志铭,打算刻在漂亮的大理石碑上,用于安在孤儿教堂里乔治?奥斯本上尉的纪念碑下。

乔杰的姑妈也就是白洛克的女人,,做人的确大方。她本应得到的遗产被小鬼夺去了一半,她却并不记恨,反和嫂子和侄儿言好了。罗汉伯顿和里却蒙隔的并不怎么远,有一天,白洛克家的马车开到了爱米丽亚家,车身上画着金牛,车里面坐着一个瘦弱的孩子,一家都拥到了爱米的花园。爱米正在看书,乔斯在凉亭里,静静的吃着草莓拌酒,少佐穿着印度短装躬着背,让乔杰玩着跳青蛙。这孩子帽子上戴着一个大的黑蝴蝶结,腰里系着黑带,跟穿孝的妈妈一起走了进来。“按乔杰的年龄刚好和罗莎配得上。”痴心的妈妈想着,瞧了一眼宝贝女儿。小姑娘今年七岁了,长得很弱小。

弗莱特立克太太说:“罗莎,去吻吻你亲爱的表哥。乔杰,你还认得我吗?我是你的姑妈。”乔杰道:“我怎么会不认识你呢,姑妈对不起,我不喜爱人家吻我。”他见表妹妹按照她妈妈的指示乖乖的走上前来,赶忙躲开了。

弗莱特立克太太说道:“这孩子真滑稽,去领我到你母亲那儿。”两位太太相别快十六年了,现在算是重逢了。爱米艰难困苦的时候她的小姑是从没想到要来看望她的,现在当她日子渐渐过顺了,小姑就来了,而且她也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事。

当然来拜访过她还有别的人。施瓦滋小姐和她的丈夫从汉伯顿广场轰隆隆的坐着马车赶过来,跟班的这些马车夫们都穿着黄烁的号衣。她和从前一样的喜欢爱米。说句公道话,要是她能常和爱米见面,必是不会变心。可是她又有什么法子呢?在这样一个大城市里,谁会有时候去找老朋友呢?我们也顾不得许多,还是照样往前走吧。在这名利场上,少了个把人是不会有谁注意的。

总之,奥斯本先生死后大家并不是太伤心,许多有身分的人已早就开始忙着结交爱米丽亚了。他们个个福星高照,没有一个走的是背运。有些太太的丈夫不过只是咸货商之类的人,然而差不多每位都有个把贵族亲戚。有些太太本身就很气派,见闻广,而且看得也是索莫维尔太太 (索莫维尔太太(1780-1872)女天文学家,曾写过好几种科学论文 )的著作,还常到皇家学院去。也有些太太是福音教徒生活谨严,常常到爱克塞脱教堂去做礼拜。说实话,看来爱米丽亚在听她们说话时是不可能搭上讪的。有一两次,她实在推脱不了,不得不去弗莱特立克?白洛克太太家中作客;的确也让她感到苦恼极了。白洛克太太一定决定要教育爱米丽亚。

她给爱米丽亚找了裁缝和理事家,还为她改正了仪态。她也不断的从罗汉伯顿坐马车过来,和她的朋友闲谈时髦的琐屑,也都是些无聊浅薄的杂碎。乔斯很爱听这一套,但都宾一看见这女人过来卖弄她那所谓的高雅,他便躲到别处去了。他在弗莱特立克?白洛克最讲究的一次筵席上竟在吃完饭后对着这位银行家的秃顶睡起觉来。(弗莱特立克仍旧焦急的盼望能把奥斯本家中的财产从斯顿毕和罗迪合营的银行转到自己的银行里去)。爱米丽亚不懂拉丁文,也不知道《爱丁堡杂志》上近来最出色的一篇文章的作者是谁;大家谈到最近那教济天主教徒的议案,说是比尔首相的态度,叫人奇怪,她听了也没有发表一句批评。白洛克家的客厅的非常豪华,前面望是丝绒一般的草地,整齐的石子路,发光的花房。爱米在客厅里夹在一群太太中,一句话没有说出来。

罗达太太说:“她看上去脾气很好,可是没什么学问,那个少佐似乎对她十分有意思。”

霍莉姚克太太说:“她一点韵味也没有,亲爱的我看你不可能教好她的。”

格劳笠太太的声音好似从坟墓里出来一般,她摇一摇裹着头巾的头说:“她真是无知的可怕,她对一切都并不关心。我问她说,按乔治尔先生的说的,教皇一八三六年就会要下台,可是活泊夏脱先生却又说是一八三九年,不知道她的是什么意见。她答道:‘可怜的教皇!他干了什么坏事,难道非要他下台不行?’”

弗莱特立克太太答道:“亲爱的朋友们,她毕竟是我嫂子,又守过寡,因此我认为在她踏进上流社会的时候大家应该尽量照顾她,帮助她。虽然这一回我们的确很失望,但是我们也知道我们帮助她的动机绝不是贪图什么好处。”

罗迪和霍莉姚克太太一同坐车离开时,罗迪说:“那亲爱的白洛克太太!她老是在耍手段。她想把奥斯本太太的存款从我们银行抢到她家银行去。她甜言蜜语的哄那男孩,叫他坐到她那烂眼睛的罗莎旁,真是太可笑!”

霍莉姚克太太叫道:“格劳笠整天说什么有罪的人啦,世界末日到啦,但愿她一口气憋死!”说着说着,马车走过了泊脱内桥。

这些高尚的太太们爱米是永远和她们合不来的。于是家里有人提议到国外游玩,大家也都高兴的跳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