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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莱茵河上 (2)

第六十二章 莱茵河上 (2)

她的感觉又细腻又敏锐,你说听过莫扎特的音乐怎能不感动了?“唐璜”里面那部分柔情的段子使她从心窝子里乐了出来。她晚上祷告时常常问自己现在这样享受过分的快乐算不算一种罪过,因为她欣赏《我将和爱人相见》的时候,温柔的心真是太快活了。她向少佐提出这方面的问题;于是少佐对她说,在他看来不论是高超的艺术美或是自然美都使他感到快乐,也让他生出感谢上帝的心思。他说欣赏美妙的音乐就好比望见天上的星星,或是看见美丽的图画或风景,尽可以将它算为上天的恩赐,应像得到世俗的福气一般诚心的感谢上苍。爱米在白朗浦顿住了很多年,看过几本像《苏却来广场的洗衣妇人》一类的宗教书,听了少佐的话禁不住想辩驳几句。于是少佐便说了一个东方的寓言给她听。说猫头鹰嫌太阳光太亮,刺得它睁不开眼,还说夜莺的歌声不值得大家夸奖。少佐笑着说:“夜莺天生会唱,猫头鹰只会呼噜的叫唤。你看你的声音这么好,自然该帮夜莺这一派才是呀。”

我很想多讲一些关于爱米那阵子的遭遇。她心情好,精神快乐,大家瞧了都高兴。这样的日子她一辈子是没享受过几天的。她一向受那些俗气的蠢材们驱遣,怎会有机会启发自己的聪明加深自己的修养呢?如此的命运在女人中是很普通的。亲爱的太太小姐们总把其他的女人当做冤家。她们的心胸也真够宽大,按她们说,怕羞的全是蠢材,温柔的全是蠢材。其实那些寡言罕语的习惯就是胆小的可怜虫在对那些蛮横的人表示不服气,等于是无声的抗议,但在女人的裁判之下是得不到谅解的。让我打个比方吧。亲爱的读者,如果今天晚上你我跟好些卖菜的呆在一起,咱俩的谈吐是否不能太露锋芒了?反过来,如果有个卖菜的到你家来,碰见的全是那些高雅的贵客,人人满口俏皮话,有名的人物还用最风趣的口气把朋友挖苦得不得了——想想这个陌生人到了这样的场合还会有什么话可说呢?别人肯定嫌他的话不动听,他自己也一准觉得气闷。

请不要忘记这位可怜的太太直到现在还没有真正结识过君子之类的人。看来算得上真正君子的人也并不太多。有的人心中没有卑鄙的想法,性子直爽,能诚实待人,不论穷人阔人,都一样正直宽容。像这样的人,不论在什么地方都是百里挑一。我们所认识的人当中,有的服饰整洁;有的礼貌周到;还有一两个运气好的,能钻进到所谓的内部的小圈子里,成为上流社会的主脑;可是能称为君子的有多少呢?请大家把这些人的名字写下来然后算一算。

不用说,我所认识的君子就是现在我所描写的少佐。他腿长,脸黄,大舌头,和他初次见面的人觉得好笑。可是他心肠好,待人谦虚诚恳,一辈子干干净净、老实老实。因为他手脚很大,两个乔治?奥斯本都挖苦他。他们的讥笑可能使可怜的爱米小看了他。我们不是也常小看我们的英雄吗?往往是到最后才承认错误的。在这一段好日子里,爱米发现少佐有好些优点,对于他的看法也和以前有些不同了。

也许当时是他们一辈子中最快乐的时光,可惜他们自己却还不知道。谁会有这么聪明呢?谁又能知道好运已经达到顶点,他们的福气也到此享尽了呢?但不管如何,他俩都很知足,尽量享受着这次旅行,心情的愉快比得上那么任何一个出游的人。看戏的时候,乔杰总跟在一起,可看完戏之后帮爱米围上披肩的却是少佐。每当出去散步时,孩子在前面走,他俩却留在后面。少佐抽着雪茄,爱米写生,这本真实历史的作者就是在那次旅行当中和他们碰头然后交了朋友的。

我第一次和都宾和他的朋友相见就是在本浦聂格尔公国的京城里。从前毕脱?克劳莱爵士就曾在此地做过参赞,也出过一阵风头,可是这是旧话了,那时奥斯德力兹战事还并未发生,在德国的英国外交官还也没改变原来的观念。他们一行人坐着自备的马车,带着向导,来到城里最讲究的皇家旅馆,在旅馆吃了客饭。乔斯威风得很,吃饭的时候他要了些本地的酒,拿着酒杯啜一啜。并尖着嘴一口口的吸,仿佛是个喝酒的行家,我们发现那男孩子的胃口也真不错。烤肉、火腿、土豆、红莓果酱、拌生菜、布丁、烤鸡鸭、甜点心,什么都吃,他吃了十五道菜后,吃了一道甜点。他甚至还带着甜点出了门,因为同桌有几个年轻的爷觉得他那种从容不迫的气概很有趣,又叫他再拿了一把杏仁饼干。他饭后到戏院去,一路上吃着饼干。在这德国的小城市里,气氛和睦愉快,饭后大家都去看了戏。孩子的妈妈,那位穿着黑衣服的太太,笑着红红的脸,吃饭的时候她瞧着儿子顽皮的样子,又得意但又有点不好意思。我记得上校——少佐不久以后便做到了上校的位子上——我还记得他还和孩子开玩笑,告诉他说还有多少菜肴他没有尝过,劝他别委屈自己的肚子,尽量的吃。

在本浦聂格尔的皇家戏院,那夜来了一颗新星。施勒因特?台佛里昂太太正在美貌和天才都是最惊人的盛年,在《菲台丽娥》一出戏里扮演主角。我们坐的是正厅前排,恰好望得见少佐他们。出色的表演和醉人的音乐使奥斯本太太感动的不得了。囚犯合唱的那段效果很惊人,女主角越唱越高,清脆的歌声越出众音之上,音调太优美,太叫人心旷神怡了。那位英国太太脸上惊喜的表情使得小菲泼斯那参赞动了心,他可是风月场上的老手呢。他用望远镜对她瞧着,慢吞吞地说:“天哪,那女人居然能如此兴奋,真叫人看着心里喜欢。”在监牢里的一幕,菲台丽娥冲到她丈夫面前叫着:“不,不,我的弗罗莱斯坦,”奥斯本太太忍不住用手帕遮着脸哭起来了。那时戏院里所有的女人都在哭,可是我只注意到她,也或是因为我命里注定要写他的传记的缘故吧。

第二天,歌剧院又上演了贝多芬的《威多利之战》。在开头时,玛尔白鲁出现在戏台上,表明法国军队正在全速推进。接着是鼓声、喇叭声,隆隆的大炮声、兵士的呻吟声。最后便奏英国国歌,那响亮的《天佑我王》。

整个戏院大概有二十来个英国人,听到这支无人不晓无人不爱的国歌时,全都离开了座位站了起来,让人家知道他们是英国人。我们这些在正厅前排坐的小伙子,约翰?布尔尼斯脱爵士夫妇,留胡子的大胖子,还有都宾少佐,那个很疼爱儿子的太太,全站了起来,连向导基希,也离开了座位。代理公使铁泼窝姆在包厢里站起来躬着身子,并装腔作势的笑着,好像他就是整个大英帝国的代表。铁泼窝姆是铁泊托夫元帅的侄儿;还是元帅的财产承继人。滑铁卢之战要发生时铁泊托夫统领第一联队,都宾少佐也归他管辖。铁泊托夫是在今年去世的,临死前还吃了许多呼潮鸟的蛋。他活着的时候很有名位,死了之后,国王便委派低级骑士麦格尔?奥多上校统领他的联队。奥多上校曾经带领这一联队打过好些胜仗。

铁泼窝姆肯定是在都宾上校的上司铁泊托夫元帅家里见过都宾,所以当晚在戏院里,他还认得他,国王陛下的代理公使大赏面子,他走出自己的包厢里,当众和都宾他们握手。

菲泼斯在正厅里看着他的上司说:“瞧铁泼窝姆那混帐。不管哪儿有个漂亮的女人,他就到那儿。”我想,外交官不就是这样吗?除此之外还能干什么呢?

代理公使问道:“这位一定是都宾太太了?跟您相见,非常荣幸。”说着,他献媚似的笑了。

乔杰哈哈大笑,说道:“天哪,妙极了!”爱米和都宾红了脸。

少佐说:“这位是乔治奥斯本太太,这位是她哥哥赛特笠先生,在孟加拉民政部地位很高。”

勋爵对乔斯一笑,害的乔斯差点儿摔倒了。勋爵说:“您打算在本浦聂格尔长住吗?这儿太沉闷。我们很希望有些高尚人士住在这。我们总会想法子让各位生活得舒服些。明早我上旅馆来拜访各位呢。”他满面是笑,向那太太溜了一眼,以为这样准能使奥斯本太太爱上他。

散场后,我们年轻的小伙子站在过道里,看着一些上流社会里的人回家。老公爵夫人坐着旧马车,先走了。随身跟着她的有两个形体枯瘦的佣人,还有一个矮小的,乌烟煤嘴的待从官。这位待从官两腿精瘦,着粟色的上衣,绿色的外套上面挂了不少勋章,勋章里面最吸引人的是本浦聂格尔的圣麦克尔勋章,除了宝星之外还有一条华美的黄色绶带。那时鼓声响起,卫兵们立正敬礼,那辆旧马车就离开了。

然后是大公爵和他妻子儿女及官员随从了。他从容的向个个人都鞠躬。卫兵行着礼,穿大红衣服的侍从举着亮亮的火把跑来跑去,他们的马车也走了。在本浦聂格尔,大家相互认识。随便什么陌生的外国人在那露面,外交部长和大大小小的政府官员就到皇家旅馆去探听他的姓名。

我们在那里看着他们出了戏院。铁泼窝姆披着大衣,扭捏出唐璜般的风流体态,出了戏院。他有个高大的卫兵,老是拿着他的大衣在他旁边伺候。首相的太太挤进轿子,她的那可爱的亚爱达女儿,刚系上头巾穿上厚底鞋,那一群英国人就离开了。那男孩倦的直打吹欠;少佐扶着奥斯本太太,乔斯歪戴着弹簧折叠帽,一只手按在胸口上,样子威风极了。我们这些同桌吃饭的朋友,都脱了帽子。那太太朝我们微笑着行了一个屈膝礼,大家都受宠若惊。

他们的马车早已等在戏院门口,基希忙碌的张罗着。那胖子说他走路回家,路上可以抽抽雪茄烟。另外三个人听见他如时说,对大家笑着点了点头,离开赛特笠先生走了。基希拿着雪茄匣子,和主人走着一起回去。

我们大家一边走,一路和那位肥胖的先生谈本地的好处。英国人在那儿过得舒服,常可以去打猎,并且当地的官廷非常好客,舞会宴会也很多。来往的人物也很不错,上演的戏又好,东西卖得又便宜。我们的新朋友接口道:“再说,咱们的公使待人和气,真讨人喜欢。有了这样一个好公使,再加上一个好医生,我很想在这儿住一阵子。再会,先生们。”说着乔斯便上楼去睡觉了,基希举着火把。我们都很希望那位漂亮的太太肯在本地多住些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