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说些看友世情的话 (2)
这缎带姑娘暴发的经过,使区里的人和家里的人都觉得惊骇。缎带霸占了佣人们公用的小马车,独自坐着。所有她不中意的家里的佣人都被她辞退了。下房里清冷,只剩下两三个冷得打寒噤的佣人。马房和家务室里空空荡荡的,都被关了起来,而且一半已经相当破落了。毕脱爵士一到黄昏,就和他的佣人头儿霍洛克斯——和那不知礼义廉耻的缎带姑娘一起喝酒。缎带从前到墨特白莱去只好搭货车,见了做小买卖的还要叫他们“先生”,如今她可真是今非昔比了。女王的克劳莱大厦老头儿没把任何人放在眼里,轻易不走出大门,不知道是不是他自己放不下脸,他所有的代理人没有不和他吵过架的,所以不得不亲自写信去勒索佃户。他不停地写信。律师和农场上的总管如果有事情与他商量,也必须通过缎带姑娘。这样一来,从男爵的难处日多,事情弄得很乱。
毕脱?克劳莱是个品行端正的君子,知道了父亲竟如此糊涂荒唐,心里说有多气恼就有多气恼。他整天都担惊受怕,惟恐缎带合法的成了他的第二个后娘。从那一次回家见礼之后,他从此没有再回过老家。在毕脱高雅的家庭里,他父亲的名字从来没有被大家提到过。家丑不可外扬,家里所有的人都吓得不敢乱说。每逢有邮车下乡莎吴塞唐伯爵夫人便给老头儿寄一包传教小册子,从没有脱过一班。杰?活伯夏脱爵士和赫?弗特尔斯顿爵士本来是克劳莱家里的老朋友了,如今治安推事定期会议开会的时候竟拒绝和毕脱爵士坐一张桌子。在沙乌撒泼顿大街上,他们看见这无赖的老头子把肮脏的手伸出来和他们打招呼,他们根本不理睬他。老头儿却也不在乎。将手插到口袋里一走就算了。
霍洛克斯小姐成为女王的克劳莱大厦的管家娘子,对佣人的趾高气扬,且非常刻薄。她让所有的下人都把她叫做“太太”,家里有一个一心指望高升的小丫头,把她叫做“爵士夫人”,管家娘子听到了居然不责备她。她手握大权,除了她的父亲,其余的人都要听她的。就是对她父亲,她也非常骄傲,她说她将来可是男爵的太太,不能让她爹对她这样随便。她还装扮尊贵的爵士夫人,她自己倒是很满意,毕脱爵士却只感到滑稽。看到她那样,他便乐得不行。有的时候她把架子摆足,拿出一副时髦太太的派头,把那老头儿乐得一笑就笑个把钟头。他向他的神发誓,说是连看戏也没有瞧着她扮演上等太太那样有趣,发誓说她穿上这衣裳要有多漂亮就有多漂亮,霍洛克斯小姐对这句话表示完全同意。老头儿又吓唬她,说要立刻带她坐着马车,赶着四匹马到宫里去。她把两位死去的太太穿过的旧衣服全部都翻腾了出来,漂亮一些的衣服被她剪的剪,撕的撕,按着她的身材重做,那式样改得也很适合她的品味。她也曾经打主意把她们的珠宝首饰也接收过来。无奈的是它们都被从男爵老头儿锁在他个人的小橱子里,任凭她怎么花言巧语,也不能从从男爵老头那儿拿到钥匙。
住在牧师住宅的那几位贤德好人虽然从来都不到大房子里,看见那讨厌的老糊涂就避开了不理,可是那里发生的事情他们全部都知道,天天防备着祸从天降。霍洛克斯小姐本人像热锅上的蚂蚁盼着这件事赶快成功,可惜连上天都妒嫉她,像她这种贤良,情专的人,偏偏得不到她应有的报酬。
从男爵总是开玩笑似的把她称作“太太”。有一天,他突然走到客厅里,看见她郑重其事地在那架走了音的旧钢琴前面坐着,嘴里哇呀哇呀的不知在嚷些什么。原来她正在竭力模仿别人唱歌。那希望被她提拨的洗碗的小丫头站在一旁听得兴高采烈。
从男爵见了,和平常一样被逗得捧腹大笑。那天黄昏他给霍洛克斯讲了这件事情,弄得霍洛克斯姑娘感到难为情的。老头儿以桌子当作钢琴,十个手指在桌面上乱弹一气,口里学她一样大声乱叫。她向他的神发誓说如此悦耳的声音不好好训练真是浪费,应该去请一些歌唱教师来点拔她,她听到这句话怎么也找不出来有什么好笑的地方。那一个晚上,他情绪好极了。和他的那当佣人头儿的朋友一起喝了不知多少兑水的甜酒。很晚才去睡觉。
半小时之后,屋子里忽然忙乱起来了。没过多久。干杂事的小厮急急忙忙的骑上小马到墨特白莱请医生去了。又过了一个小时,穿着厚底靴的别德?克劳莱太太,和别德?克劳莱的牧师,还有她的儿子詹姆士?克劳莱,一起由大门进来了,从此可以看出大房子里面的事情这位了不起的太太打听得是多么一清二楚。
他们一直走到毕脱爵士的书房中,正好撞见了缎带姑娘——霍洛克斯小姐。她手上正拿着一把钥匙,在慌乱地打开书桌和柜子,一回头看见戴着黑包头的别德太太,正和一双亮湛湛的眼睛紧紧的盯着她的时候,吓得哇的一声大叫了起来,把那一把钥匙都丢到了地上。
别德太太把做贼心虚的黑眼睛姑娘指着,大声说道:“詹姆士?克劳莱先生,你们把她看着!”
霍洛克斯姑娘大声叫道:“这是他送给我的,是他送给我的!”
别德太太尖声嚷道:“你这不知羞耻的贱货,还敢说是他送给你的!克劳莱先生,你是证明,这个不争气的女人明明被我们看见正在偷你哥哥的东西,这可是要被处以绞刑的,我早就说过她一定好死不了。”
这一下蓓翠?霍洛克斯可被吓得不行,她跪到地上就开始放声大哭。
别德太太说:“詹姆士,打铃把屋里的人全叫到这儿来,一直打到他们会齐为止。”铃声骤起。本来只有三四个佣人在这冷清清的大房子里,不一会全都来了。
别德太太说:“关起这女人来!她偷毕脱爵士的东西时被我们亲眼看见了。克劳莱先生,签发一张公文正式逮捕她。贝多士,明天早上你用那小车子把霍洛克斯投入到沙乌撒泼顿监牢里去。”
牧师为区里的行政长官,他插话道:“亲爱的,但是——”
别德太太跺着脚叫嚷着:“手铐呢?从前的手铐呢?她那该死的爸爸在哪儿?”
蓓翠哭诉着:“真是他给我的。海丝德知道。海丝德,你瞧见毕脱爵士说到这儿,她在口袋里摸出了很大一副水钻鞋扣。
海丝德连忙说道:“唷,蓓翠,你真是昧着良心胡乱说话。
戴包头的贤慧女人咬着牙骂道:“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把钥匙拿过来。”
“这儿有蜡烛,太太,如果您需要我为您带路的话,太太,我可以把您带到她屋里去,”海丝德忙不迭地说着。
“你最好给我把你那张嘴闭上。她住在哪儿我知道得一清二楚。请你跟我来,白朗太太。贝多士,给我好好儿的把不要脸的看住。”别德太太一面说话,一面拿起蜡烛来——“克劳莱先生,我看你最好到楼口去看一看,你那可恶的哥哥可别让他们给治死了。”别德太太让白朗太太跟着她,径直闯进霍洛克斯姑娘的屋子里去。
别德上了楼,看见医生已被从墨特白莱接到了。毕脱爵士在椅子里坐着,霍洛克斯正弯着腰战战兢兢的服侍他。他们正在想方设法放毕脱?克劳莱爵士的血。
牧师太太执掌命令,不但守了一夜从男爵,而且一早就给毕脱?克劳莱先生送了一封快信。老头儿已经好转了一些,他还不会说话,不过似乎还能认清他见到的人。别德太太十分坚决,守在他床边不走。好像这个矮个子女人竟不需要睡眠似的,一双亮澄澄的眼睛整整一夜没有合过一次,倒是那医生在圈椅里睡得直打呼噜。霍洛克斯着急起来,竭力想要维持原来的权力,给他主子撑腰。结果被别德太太大骂了一顿,说他是一个不成气候的酒鬼,让他从此再也别出现在这屋里,要不然他也会当犯人一样发配出去,就像他那该死的女儿一样。
他看着凶恶的别德太太,在心里着实害怕,悄悄地跑到楼下的小客厅里,迎面撞见了詹姆士先生。詹姆士倒了一倒酒瓶,发现没有酒在里面,便叫霍洛克斯再去拿一瓶甜酒来。霍洛克斯把酒添了,又换掉脏酒杯。牧师父子俩坐下后,叫他把钥匙放下立刻走人。那佣人见大事已去,不得不交出钥匙,当晚和女儿两个不声不响的溜了,不敢再在女王的克劳莱大厦逗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