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社会的最上层 (1)
蓓基那一番对克劳莱一家的主人的关切及殷勤,终于收到了厚报。虽然这仅是个空架子,她却是看得比其它什么实在好处还重要些,都苦苦地盼望了好长时间了。她是既想过风尘女子的生活,又要立牌坊。在上等社会里,如果女人要想具备这个条件,必须身穿拖地长裙头戴鸵鸟毛,入宫觐见过国王才可以。这次大典经历以后,她们就真正清白了。
贝亚爱格思夫人,德夫托夫人,乡下人别德?克劳莱太太,以及好多和罗登?克劳莱太太有过往来的太太小姐们,听说这令人生厌的江湖女骗子竟然敢对国王屈膝行礼,肯定心里很不服气。她们敢断言假若亲爱的夏洛特皇后 (夏洛特皇后(Queen Charlotte),指夏洛特?莎菲(Charlotte Sophia),乔杰三世之后,死于1818年。 )仍在世上,肯定不许她的冰清玉洁的客厅由这个品行不端的女人走进。但是你想一下,当年正是“欧洲第一君子” (指英王乔杰四世。 )执政之时,罗登太太一进宫里,好像在他面前通过考试获得了名誉学位,如果你还对她的品德有怀疑,就是不忠于国王了。
罗登?克劳莱太太的幸福日子来到了,这贤良的妇人由她嫂嫂引见,去宫里朝拜了国王,好像是踏入了梦寐以求的天堂。到了定下的那天,毕脱爵士夫妻俩乘坐家里的大马车,一直到了克生街的房子前才停下。这回,连拉哥尔斯跟着开了眼界。当时他正在自己的蔬菜铺里忙碌着,看到车里好多美丽的鸵鸟毛,跟班的都穿着新号衣,戴着一大把花儿在胸前。
毕脱爵士全身礼服光鲜,身佩宝剑,下得车来径直进屋。正在客厅靠窗站着的小罗登把脸贴在玻璃上笑嘻嘻地使劲跟车上的大娘打招呼。不久,毕脱爵士把一位夫人从屋里扶出来,这位夫人身上是洁白松软的鸵鸟毛,披着洁白披肩,一手将贵重的缎子长裙轻巧地提起来。
一会儿后,罗登也跟着走了出来了。他穿着从前禁卫军的制服,这身行头不仅有些紧,而且很旧。他们四人坐在一辆车上,兄弟显得和睦。一会儿过后,车子被夹在一长排华丽的马车中间,一起从毕加迪莱和圣詹姆士街朝皇宫方向走去。白伦息克显赫的大人物就在这座砖砌的圣詹姆士皇宫里等候接见由他统治的贵族和绅士们。
这回蓓基真是豪情万丈;她终偿所愿,总算得到了极为体面的地位,感到非常得意,进宫是隆重的事,穿戴得十分俏丽的利蓓加赢得人人夸赞。吉恩夫人老实,她打量了一番小婶子,也得承认她确实装饰得动人,暗自感叹自己的手段没她高明。
在衣服上罗登太太费了多少心思、精力和天才,吉恩夫人是不清楚的。全欧洲最能干的时装专家穿衣打扮的技术不见得比得过利蓓加。她又特别的手巧,这也不是吉恩夫人所能及的。她上下一打量蓓基,立即发现不仅做后裾用的硬缎极为贵重,而且衣服上的花边也确实精美。
蓓基说那缎子是旧的,花边当时买得少见的便宜,在手边放了好些年了。
“亲爱的克劳莱太太,总要花一大笔钱才买得起这花边吧,”吉恩边说边低头看自己身上。她的花边的质地确实差很多。她又仔细观察罗登太太做礼服用的缎子,很想说那么讲究的衣服自己做不起。但她忍住没说,因为这话说出来好像有些刻薄蓓基的意思。
吉恩夫人尽管有宽大的心地,但她若知道这些衣料从哪儿来,可能未必能把这口气咽下去。原来,替毕脱爵士收拾房间的时候,罗登太太在一个旧衣橱里发现了那花边和缎子。推测一定是以前的主妇剩下的东西。她偷偷地带回了这两样东西,按她自己苗条的身材缝了一套衣服。布立葛丝明明瞧见她把东西拿了,并没有问这问那,也不做长舌妇。
蓓基还戴着金刚钻。她丈夫见她耳朵上戴着耳环,脖子上戴着项圈,亮闪闪的有好多首饰,觉得好看极了,只不过自己从来没有见过,便问:“蓓基,这金刚钻首饰是从哪儿弄来的?”
蓓基脸红了一下,紧紧地瞧了他一眼。毕脱?克劳莱的脸也跟着微微一红,扭头向窗外看。原来有一件首饰是他送的。那个礼物就是蓓基的珍珠项圈上一个美丽的金刚钻扣子。他对妻子也没说过这事儿。
蓓基看看丈夫,又瞧瞧毕脱爵士,那刁钻自得的样子仿佛在说:“咱们把真象说出来如何?”她对丈夫说:“猜吧!傻瓜,我的首饰是从哪来的?这钻扣是几年前一个好友送给我作纪念的,别的都是我租的考文脱瑞街上波罗尼斯先生铺子里的,难道你以为所有到宫里去的太太小姐们都是戴的她们自己的金刚钻吗?谁都像吉恩夫人这样有自己的金刚钻首饰吗?”
毕脱爵士又有些神态不自然,说:“这都是祖传的体面东西。”他们一边谈家常,马车一边前行,直到皇宫门前停了下来。然后他们下车入宫,国王已在宝座上坐好,预备接见他的臣民。
罗登夸赞的金刚钻首饰并未送还考文脱瑞街上波罗尼斯先生的铺子里,她也从未被波罗尼斯先生催讨。原来这些首饰都被藏进了一张旧书桌的抽屉。这书桌还是很多年前爱米丽亚?赛特笠送她的,蓓基手头有用的或者也许可以说值钱的几件东西,都瞒着丈夫在这儿收着。
罗登太太戴着的耳环,以及她挂在那白嫩的胸口的饰物,都是光彩夺目,极为珍贵的。虽然罗登没见过这些东西,但它们的来历斯丹恩勋爵却知道,也清楚是谁花钱买的。身为尚粉大臣的斯丹恩勋爵,称得上国家的栋梁,又是国王身前显要的近侍,那天也在宫里,他身上满是绶带、宝星和各种勋章,专门迎上前来和利蓓加打招呼。
他向她鞠了一个躬,微笑着赞奉她。
对那江湖女骗子这位权势显赫的贵人如此露骨的献殷勤,使得旁边的女客们窃窃地议论起来,男人们也点点头,私下批评。
我敢说:“打蓓基入宫见过王上后,整个伦敦的臣民就数她对国王最忠诚。王上的名字总是挂在她的口边,他的风度总是被她赞叹说无人可比。她特意到高尔那奇画师那儿定了张国王的肖像画这是艺术能够创造、她的信用能赊得动的最精美的肖像作品了。画的是他身着方扣子外套、上面是一条皮领子,下着灯笼裤,脚蹬丝袜,头戴鬈曲的棕色假发,满面笑容坐在椅子上的样子。蓓基挑了这一幅;还叫画师把国王的像画在别针上,戴在身上。在熟人面前她不停地说起他谦和的态度,气宇轩昂的相貌,起先听的人觉得可笑,到后来都有点腻烦了,谁晓得,说不好她还想成为孟脱侬和邦巴图呢。
听她模仿正经女人的谈吐是最妙的。本来她也有几个女友。说实话,在名利场上这几个女人的名声不怎么好,蓓基如今像成了良家妇女,不愿再与这些不清不白的人在一起。一次,克拉根白莱太太在歌剧院的包厢里向她点头示意,竟没得到她的理睬;又一回,在公园的圆场她和华盛顿?霍爱德太太遇上了,她假装没看到。她说:“亲爱的,你的身份总该让别人清楚,不要轻易与不清白的人交往。我的确可怜克拉根白莱夫人。华盛顿?霍爱德太太的为人也还过得去。你是喜欢玩叶子戏的,我也不反对你爱上她们家吃饭。但我不可以去,也不想去。请你跟斯密士讲要是她们来拜访我,就说我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