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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社会的最上层 (2)

第四十八章 社会的最上层 (2)

蓓基入宫时的打扮,她的鸵鸟毛、耳环、漂亮的金刚钻首饰等,都见报了。看了这段新闻,克拉根白莱太太可气坏了,在她朋友面前批评蓓基,骂她一身的臭架子。乡下的别德?克劳莱太太和她女儿也拿到一份伦敦《晨报》,看得气不打一处来,觉得这女人还越邪道越得意了,于是大发牢骚。别德太太对她长女说:“假如你也有一头淡黄头发,一对绿眼珠,”(她的大女儿恰好与蓓基相反,皮肤黑黑的,身材短短的,还有个狮子鼻),“要是你母亲是个走钢丝的法国女人,也许你也能戴上什么漂亮的金刚钻,也让你嫂子吉恩夫人带入宫中。可怜的孩子,只是你不过是个斯文人家的女儿。你有全英国最好的血统,你有虔诚的信仰,有做人的节操,你的嫁妆就是这些了。我呢?总算是从男爵弟弟的妻子,可我从没想过要到宫里去——要是贤明的夏洛特王后还在人间,我看有些人也进不去的。”这么一说,牧师太太就宽慰多了。她的女儿们叹气,将《缙绅录》摆弄了一黄昏。

著名的觐见仪式过去了几天,又有了不起的面子让贤慧的蓓基得到了。一天,罗登?克劳莱太太门前来了辆马车,是斯丹恩勋爵夫人的,一个听差走下来,拼命敲门,还算他慈悲,递上了两张名片就转身离开了,这两张名片一张是斯丹恩勋爵夫人的,另一张是岗脱伯爵夫人的。有一个专门放来客名片的瓷缸在她客厅的桌子上,不用说,瓷缸里最显眼的地位立即被这两张名片占据了。天哪!天哪!我们的蓓基几个月前还是个浅薄得可怜的人,有了克拉根白莱夫人和华盛顿?霍爱德夫人的名片就洋洋得意,现在她认识了宫中贵妇,这两张无价值的纸片立马退居后线,无人问津了。斯丹恩!贝亚爱格思!海尔维林的约翰士!加默洛的开厄里昂!名字多响亮!不用说,这些尊贵的名字都被蓓基和布立葛丝从《缙绅录》中找了出来,他们每家的来历和支派也给弄得一清二楚。

两个小时后,斯丹恩勋爵来了,他一向爱东瞧西望,没有他看不到的。这一天他发现瓷缸里的首座已放上了他家的两位夫人的名片,成了蓓基的王牌,不禁笑起来。他向来以讥诮的态度对待世人,若是你做人不老到,被他看见你热衷的情绪,他可就会乐你。一会儿,蓓基下楼来。

勋爵正对着瓷缸大笑的情形她看见了,心知露了底,不由脸上微微一红。她说:“多谢您,大人。看,你家一位太太和一位少夫人都来过了。你对我真好了,刚才我不能出来,因为我正在厨房做布丁呢。”

老头儿回答:“我了解。来的时候我还看见你在栅栏那儿呢。”

“你的眼睛真好使!”她说。

他微笑着答曰:“美丽的夫人,我的眼睛倒算是可以但就是没瞧见您做布丁。你这个小傻瓜在撒谎!你在楼上房间里的声音我听得真切,猜你定在搽胭脂,然后传来你开卧房门的声音,你就下来了。”

罗登太太怨声怨气地说:“你来了,难道我不该把自己打扮得好看些吗?”

老头子把他妻子的名片拿着,说:“好,看来你下定决心要成为一个身份尊贵的时髦太太了。我这可怜的老头被你逼上绝路,一定要我把你拉进上流社会。你这个小傻瓜,你到那里怎能站稳呢?因为你没钱。”

蓓基插话说:“那就赶紧找个事给我吧。”

“你又没钱,何必要与有钱人争呢?你就像是个又脆又薄的小瓦罐,非得跟大铜吊一起比个高低。女人都是这个样子。每个人都为毫无意义的东西白费力气。唉,昨天我和国王一同进餐,只吃个羊脖子和一些萝卜。有时素菜的味道还强过肥牛肉呢。死活你是非要去岗脱大厦作回客。要不能去,我这老头子就会被你闹得不能安生。实际上岗脱大厦比这儿差。去了你一准厌烦,我就觉得很厌烦。我家那几个女人确是可爱而活泼!我太太和麦克白夫人不相上下,我两个媳妇与里根和高诺瑞尔 (莎士比亚悲剧《李尔王》中两个凶恶的女儿。 )相差无几。有间叫做“我的卧室”的屋子,我在里边都不敢睡觉。那里有张像圣彼得教堂里祭坛上的神龛一样的床,挂着吓人的画儿。我只能搁张小铜床在梳妆间里,铺床马鬃褥子在上面,住在那儿过着隐士般的生活。我如今倒真成了隐士了,哈哈哈哈!下周请你到那里来吃饭。你得把脚跟立稳,小心那几位太太为难你。你准会受她们的欺负的。”斯丹恩勋爵一向不怎么说话,这番话真可谓长篇大论了。那天他还和蓓基说了些别的话。

正在屋子另一头坐着干活的布立葛丝听了不起的勋爵那么轻薄的说女人,不由抬起头来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斯丹恩勋爵转头狠瞪着她,对蓓基说道:“你要是不让那讨厌的看羊狗滚出去,我就毒死她。”

利蓓加活泼地笑着说:“那怎么行?我的狗和我同桌吃饭的。”勋爵十分倾倒于俊俏的上校太太,但碍着布立葛丝,无法说心里话,恼怒得很。他那无可奈何的样子蓓基看在眼里笑在心里。一会以后,她总算发了慈悲,叫布立葛丝过来,说这么好的天气应该把孩子带出去玩。

她走了以后,半晌蓓基都不吭声,然后悲凄地说:“我不能把她赶走。”她一边说一边回头看着别的地方。

勋爵问:“我猜大概你欠了她工钱没给吧?”

“比这个更糟,”蓓基仍然看着地下,“我被她弄得身无分文了。”

“身无分文?那为什么不把她赶走呢?”

蓓基气愤地说:“男人的心肠都那么坏,我们可跟你们不一样。去年我们花光了我们的钱,幸亏她拿出她全部钱财才帮我渡过难关。我是不会赶走她的,除非我不欠她一文钱。”

勋爵咒骂道:“你大约欠她多少钱?”蓓基一琢磨,钱勋爵有的是,便随口讲了个大数目,几乎是她欠布立葛丝钱的两倍。

听了她的话,斯丹恩勋爵又破口大骂起来,把头垂得更低的利蓓加伤心的哭道:“叫我怎么办呢?我没有别的路可走啊。我又不敢对我丈夫说。要是我干的事给他知道了,我还能活吗?我只敢对你说。若你不逼我,我也不肯说的,唉,斯丹恩勋爵,我能怎么办呢?真把我急死了。”

斯丹恩勋爵最初不作声,后来他突然把帽子按上,手一摔就出了门。利蓓加依旧坐在那儿里不动,可怜巴巴的,直等到斯丹恩勋爵走出去把门砰的一声碰上,又听见他的马车也从门口离去后才起来。她站起来时,一对亮晶晶的绿眼珠,既得意又顽皮,十分古怪的表情。后来她坐下来干活儿,有一两次竟突然大笑起来。

当晚有两封从岗脱大厦送来的信,一个信封里装着请柬,原来她被斯丹恩勋爵和勋爵夫人邀请下周五去岗脱大厦赴晚宴。另一个信封里装着张灰色小纸条,上写着朗白街琼斯、白朗和罗宾逊合营银行的地址,还有斯丹恩勋爵的图章。

半夜里罗登有一两次听见妻子失声大笑了。她说一想起能去岗脱大厦赴宴,与那家子尊敬的夫人太太们见面,一定好玩,就不由地高兴地笑起来了。实际上还有许多别的事在她心里盘算着,是付了布立葛丝钱打发她走呢,还是清了拉哥尔斯的帐叫他惊奇一下?她在枕头上睡着,反复地考虑了这些事。第二天早晨,罗登去了俱乐部,克劳莱夫人身着一件普通衣裳,把面网戴上,乘街车一直来到市中心的那家银行里,把支票拿出来交给在柜台的出纳员。出纳员问她道:“您想怎么拿?”

她柔声说:“小票子一百五十镑,其余的给我做一张大票子。”路过圣保罗公墓附近时,她为布立葛丝买了一件昂贵的黑绸袍子。那个忠厚的小姐收到了她的这份礼物,并且受到她的吻,而且听到了很多好话。

然后她来到拉哥尔斯家,向他的孩子亲亲热热地问候,又拿了五十镑给他,算是一期帐付了。这之后她又找了租马车的行主,将五十镑给他。她讲道:“斯白文,我希望从此你吸取这个教训。上次我去宫里,没有自己的车,我们只能四人挤在我哥哥毕脱爵士的车里,极不方便。下次我再入宫,你请放明白点儿。”原来车行主人在她上次进宫时对他们很不客气,以至上校差点只能乘街车去觐见国王,这是当然的大失体统。

办完这些事情之后,蓓基到楼上去打开上文提到的书桌,——这书桌乃是多年前爱米丽亚?赛特笠所赠,好多有用和值钱的零星小东西都放在这里面。她把那张银行出纳给她的大票也收在这个秘密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