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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三道正菜和一道甜点心 (2)

第四十九章 三道正菜和一道甜点心 (2)

还有一位约翰?保罗?杰佛逊?琼斯先生,不但就职于美国大使馆,而且又是《纽约雄辩家》报纸的通讯员。他想讨斯丹恩夫人的好,晚餐时特意问他的好友乔杰?岗脱爱不爱吃巴西胡桃?刚好这当口没有别人说话,所以大家把他的话听得一清二楚。他说他在拿波里和乔杰有密切的往来,还曾一起到维苏维斯火山游玩过。琼斯先生后来撰文细细报道了这次宴会的详细情况,不久便登在《纽约雄辩家》报上。他记下了客人的名字和品位,还加了几句介绍家世和经历的话在几位要人的名衔底下。他把女眷们的外表形容得详尽细致。

他还把听差们的穿着和身材叙说了一番;他们如何伺候客人,吃饭时上了什么菜,喝了哪些酒,摆设在食品橱顶上的有什么东西,碗盘估计价值多少,一项也没漏。按他的计算,请一顿这样的饭,大概每个客人拎到的费用是十五到十八美金。这位琼斯先生后来不时提拔一些新人,开介绍信让他们带来见现在的斯丹恩侯爵,说已故侯爵与他是莫逆之交,素来孰识等等,到最近才不怎么写信了。那晚,他非常不满一位年轻位卑的莎吴塞唐伯爵,因为当大家依次朝饭厅走时,伯爵比他抢前一步走在前面。他写道:“当我走到那位聪明可爱的、口角伶俐的、杰出而时髦的罗登?克劳莱太太前面,想要扶她进饭厅时,不想突然一个年轻的贵族插在我和克劳莱太太中间,冷不防地抢走了我的美人 (按希腊传说,海伦是全世界最美丽的女人,也是希腊和特洛亚开战的原因。 ),而且居然没对我道歉。所以我只能和那位太太的丈夫克劳莱上校走在最后。”

上校是第一次在上流社会出入,脸也因为不好意思而红红的,上文已说过,厚道的罗登素来不习惯与女人打交道。在俱乐部和军营食堂里碰到的都是男人,他倒觉得自在些,常常与他们一道儿骑马,赌比赛,抽烟,打弹子,就是与最撒野的家伙周旋都不认为是什么难事。他以前也有过相好的女人,但已经过去二三十年了。在戏里我们看见过 (指英国作家哥尔斯密(Oliver Goldsmith,1728-1774)的喜剧《屈身求爱》(She Stoops to Conquer)。 ),虽然见到哈德卡色尔小姐的玛罗那小伙子手足无措,但从前倒也是习惯在女人堆里混的,克劳莱上校的女友和玛罗的朋友就是同一类型。时下风气很严谨,这种女人大家都不敢提起。

实际上,名利场上成千上万的小伙子每天与她们一道寻欢作乐,晚上,她们的踪迹遍布各个舞厅。跳舞厅的存在谁能否认?它们一般是众所周知的,就和圣詹姆士皇宫的宫廷集会,还有海德公园里的圆场一样。但上层社会的人偏要装作不知道,可笑的是他们自己并不见得有何道德可言,可对别人却非常吹毛求疵。总之,活了四十五岁的克劳莱上校,除了他的模范太太以外总共见过正儿八经的女人不超过五、六个。她嫂子心地厚道,待人体贴,所以他钦佩她,喜欢她。除了吉恩夫人和蓓基之外,他害怕别的女人。头一回去岗脱大厦吃饭时,他只讲了一次话,说天太热了,此外,一直都沉默着。本来蓓基很想将他留在家里,可她是个腼腆害羞的可怜人儿,又是第一次进入上流社会,要是身边没有丈夫的保护,恐失体统。

刚入门,她的手就被上前的斯丹恩勋爵拉住了,并受到他的热烈欢迎,并被介绍给斯丹恩夫人以及她的两个媳妇。三位夫人一脸正经地与她打了招呼,斯丹恩夫人还主动拉了她的手,可那只手跟大理石一样又冷又僵。

蓓基拉着斯丹恩夫人,又感激又谦逊,她姿态极为优雅地行礼,连第一流的舞蹈教师也比不上。她说她父亲最早的主顾就是勋爵,他受过勋爵不少好处,所以她,蓓基,打小就对斯丹恩府上的人很尊敬。她讲这话,当然是对斯丹恩夫人表示低头认小的意思。原来斯丹恩勋爵曾从夏泼那里买过两张画,夏泼的女儿是个热心肠,从来没把他的好处给忘掉。

接着蓓基见过了贝亚爱格思夫人。上校太太的态度非常恭敬,那位贵妇却冷冰冰地架子十足。

蓓基要多妩媚有多妩媚地说:“我跟您十年前在布鲁塞尔就见过面。的确很荣幸,滑铁卢大战前夜在里却蒙公爵夫人的舞会上我还看见您呢。我仍记得您和您的小姐白朗茜在马车里坐着,在旅馆门口等着买马。别人没抢走您的金刚钻吧?”

听得这话,旁人不约而同地互使眼色,原来人人都清楚,著名的金刚钻首饰已握在债主之手,看来只有蓓基没听说过。罗登?克劳莱和莎吴塞唐勋爵两人走到一扇窗边;贝亚爱格思夫人怎样想办法买马,如何向克劳莱太太做让步的事,罗登全说给莎吴塞唐听,乐得他不得了。蓓基心想:“看来我不必怕这个老婆子了。”果不其然,又气又怕的贝亚爱格思夫人与她女儿面面相觑,后来只好退在一张桌子边上,佯装全神贯注地欣赏画儿。

多瑙河畔的贵宾一来,大家就说起了法文,贝亚爱格恩夫人和几位年轻女客发觉,论起讲法文蓓基比她们流利多了,口音也很准,心里又加了一份烦恼。一八一六和一八一七年之间在法国蓓基遇见过几个随军的匈牙利要人,所以很关切地询问起老朋友的现状。这两位外国客人以为她是个地位尊贵的妇人。后来斯丹恩侯爵把王妃扶着,亲王把侯爵夫人扶着一齐去饭厅,两位贵宾分别探问主人主妇那个能说会道的太太到底是谁。

最后,宾客就按着美国外交官刚才讲的顺序排好,一对一对地步入饭厅。

蓓基非常清楚在男女宾客分开以后最激烈的斗争才真正展开。落入如此难堪的境地,她才体会到斯丹恩勋爵对她的劝告确实是对的,原来地位高贵的妇人确实难对付。听说最仇恨爱尔兰人的就数爱尔兰本国人了;相同的,最不放松女人的也就数女人了。看见那几位贵妇在壁炉旁边聚着,可怜的蓓基也跟了过去。等她一来,她们转身又走开,自顾着围着一张放画册的桌子谈笑。蓓基跟到桌子那里,她们又一个一个地回到壁炉旁边去了。她想找孩子聊聊,可是乔杰?岗脱少爷立即被他母亲唤走了。对这个陌生人大家半点情面也不留,后来连斯丹恩夫人都过意不去,可怜她无人答理,专门找她聊天。

侯爵夫人涨红了苍白的脸,说:“克劳莱夫人,听斯丹恩勋爵说你的琴弹得好,也很能唱歌。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唱给我听?”

利蓓加由衷感激,说:“斯丹恩勋爵和您要我干什么,我都从命。”说完,她到钢琴前坐下弹唱起来。

她唱的是斯丹恩夫人年轻时最钟爱的莫扎特的圣诗。她的歌声温馨甜美,原先站在钢琴旁边的斯丹恩夫人后来干脆坐了下来,听得眼泪簌簌直落。另几个太太一心跟蓓基对着干,不停地讲话,嘤嘤嗡嗡地着实声音不小,但斯丹恩夫人什么也听不见。她忆起小时候,像要跃过这四十年悲凉的岁月重回修道院的花园。当年教堂里的风琴就曾演奏过这个曲子。全修道院和她最好的就是那个弹琴的修女,这歌也是她教的。以前的日子多幸福啊!她又成了一个小姑娘,转瞬即逝的美好时光又在她身边逗留了一个小时。直到吱呀一声房门开了,她才从梦中醒来。斯丹恩勋爵大声笑着,跟一群兴奋的男人一齐进来。

他一眼就看出自己不在时的情势如何。这一次他竟很感激妻子,专门走过来与她讲话,还叫她的小名,使她苍白的面庞泛起了红晕,他对蓓基说:“我太太说你的歌唱得动听极了。”

不论前半个黄昏有多过,接下来蓓基可是露了大脸。她使出浑身解数给大家唱歌听,美妙的歌声使所有男人都围到她的钢琴旁边。她的冤家对头们完全被搁在了一旁。纳翰?保罗?杰弗逊?琼斯先生走到岗脱夫人跟前,夸奖她可爱的朋友唱得出色的歌声;他以为这话一定会得到岗脱夫人的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