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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3)

第三章 (3)

除了他们,杰拉尔德爱这里的所有其他邻居,如威尔克斯家、卡尔弗特家、塔尔顿家、方丹家。他与他们相处融洽、愉快而又亲近,他们每当看见这位骑白马的小个子杰拉尔德便含笑相迎,把他请进大厅并热情招呼他坐下,然后让仆人拿来放有一茶匙糖和少许薄荷叶的高脚杯,斟上威士忌酒。在杰拉尔德来到不久,邻居们便发现他是可爱的,连他们的孩子、黑奴和狗都一眼就看出这人尽管大喊大叫,举止粗野,但实际上却是一个心肠很好的人——乐意助人、慷慨大方而又丝毫不拘小节。

他每到一处,总会有一群乱吠狂叫的猎狗和叫喊着的黑奴孩子跑出去迎接他,他们争先恐后地抢着牵他的马,而当他和蔼地训斥他们时,他们却开心地傻笑起来。在杰拉尔德在客厅忙着向他们指责北方佬政客的丑行时,他的膝头上坐着邻居的孩子,并且那些孩子争吵着抢这个位置。他的可爱使邻居们的女儿把他看做最可信赖的人,所以她们把自己的爱情故事和心事全都吐露给他。姑娘们如此,小伙子们更是把他看作灾难的救星。他们把不敢在自己的父亲面前坦白的错事告诉他,然后他也总是仁慈地帮忙。

“你这小家伙,钱欠了一个多月啦!”他每次总会这样大声叫道,“好吧!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呢?我是你的朋友,你应该早点告诉我。”之后他还会再嚷上几句“你父亲是个好人,他爱你们所以严厉了一点。那么,把这个拿去,这件让你不快的事情从此就让它消失吧!”

杰拉尔德得到邻居、黑奴、孩子的喜欢,那么那些地主太太呢?但当我们听到威尔克斯太太,一位能干但总是表情冷漠的女士,在有天晚上杰拉尔德骑马告辞之后,对她的丈夫说:“杰拉尔德毕竟是个上等人,尽管他说话粗鲁。”我们就会知道太太们对他也是颇具好感。

杰拉尔德与邻居们的关系这样和睦。为了这些,他并没有刻意努力十几年,在他看来,当他第一次踏上这片土地,他已经拥有了它的整个灵魂,而当他第一次和邻居们见面,他就成了他们的朋友。

几年的地主富裕生活,使杰拉尔德吃得腰身粗壮,脸色红润,与他的朋友们不相上下。但每当他想到尽管塔拉十分富有,但把他和他的朋友相比,他还缺点什么。到底缺什么呢?杰拉尔德努力地想着。终于有一天他想到了,他还缺一位太太。

杰拉尔德真的是缺一位妻子,他今年已四十三岁了。再说塔拉也需要一个女主人来料理,他没有受过训练的家仆,只有一个胜任的管家波克是不够的。现在的情况糟透了,不合格的黑杂工厨子,好像对太阳的东起西落不太关心,从未让他吃过一次及时的饭。那个内室女仆也让她生气,由于她以前是在田里干活的,所以对尘土特别亲切,从不舍得把它从屋子里弄出去。于是她手中的桌布或是餐巾总是脏兮兮的。为此杰拉尔德从不盼望他的朋友来拜访,因为他怕他们见到他的杯子和餐具。以前,波克管家的表现还可以。但是几年来,在杰拉尔德的宽容处事和乐观生活作风的影响下,也变得怠懒和漫不经心了。他作为贴身佣人,应该命令女仆收拾好杰拉尔德的卧室;而作为管家,他也应该照看厨房按时用饭,而他却懒得动,对这些都放任自流了。

杰拉尔德尽管整日大喊大叫,但却不厉害,并有点心软,而那些具有非洲人精明本能的黑奴都发现了这一点,并肆无忌惮地利用这一点,杰拉尔德虽然表面上经常恶声说把他们卖到南方去,或要狠狠地鞭打他们,但实际上他却从未卖过一个奴隶,十年来鞭打的事情也只有一次,那还是他忍无可忍时轻轻地抽了几下,并且事后还让医生给了他一些消痛的药。

在塔拉农场的附近,杰拉尔德的左邻右舍的房子都被收拾得干干净净,他看到那些头发梳得溜光、裙子响的主妇们,那么从容地管理着仆人。仆人们在女主人的管理下烧菜做饭、哺育婴儿、洗浆缝纫,这所有的一切都是那样的自然有秩序。并且他们劳动的结果,也总让杰拉尔德拍手称赞。

杰拉尔德需要一位太太,在一天早晨波克终于把它说出来了。那天杰拉尔德要去县城去旁听法庭开审,他让波克把他最好的皱领衬衫拿出来,但管家拿出的已不再是原先的那个了,如今的衬衫已被女仆弄得“只配波克穿了”,于是他把它赏给了管家。心中想到如果有一位妻子多好啊!

“我尊敬的主人,”波克看透了他的心事,也知道他此时生气了,便讨好地说,“您如今缺少的是一位太太,一位能替你管家务的太太。”

杰拉尔德责骂了波克的无礼,但他却无法否认他说的是对的。四十三岁的杰拉尔德怎么能不需要妻子呢?更何况他也应该有个儿女了。而且,如果再推迟几年,那将为时已晚,他将永远也得不到他们了。但他到哪儿找位妻子呢?总不能像卡尔弗特那样,找一个北方佬女家庭教师做老婆并照管他的几个孩子吧。他可没有孩子去找人照管,再说他一定要娶个出身名门的姑娘,像威尔克斯夫人那样庄重贤惠,又能像她一样给他带来一群家仆,整理干净他的白房子。

杰拉尔德开始搜寻他未来的妻子了,他首先排除了本县的姑娘,这并不是因为他看不上她们,而是这儿有很大的困难。首先是这儿适合他的姑娘太少。但更重要的是他的那些朋友都不会嫁女儿给他的,因为杰拉尔德来这里的时间太短了,虽说有十来年,但在他们眼里他还是位新人,虽说可爱但来历不明。他们愿和他做朋友但谁也不愿和他结亲的。

杰拉尔德也明白这一点,所以他只同他们喝酒、打猎、谈论政治,从不提出要某个朋友把女儿嫁给他。如果他说了,那些平常喜欢他的朋友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拒绝他,而他也势必在事后别人的谈笑中被嘲笑。然而,当你认为杰拉尔德会为此而感到低人一等时,那么你就错了。他从不这样想。他认为这是因为这里的奇怪习俗,认为姑娘只能嫁到那些至少在本县居住二十年以上、已拥有自己土地和奴隶的地主。他除了来到的时间短了点,其余的他感到都不比别人差,并且他还感到自己在某些方面强于他们。

“我想到萨凡纳去,收拾一下行李,波克,”杰拉尔德终于想到了,于是他说道,“但到那儿以后,你少说话,敢让我听到你说土话我就立即把你卖到南方去。”

杰拉尔德认为他的两个哥哥也许会对他的婚姻有所帮助,再说他在那儿的老朋友也许会把适合的女儿嫁给他。他把他的想法终于说给了詹姆斯和安德鲁,但他们却认为这不可能。因为在萨凡纳他们没有亲戚,若有也是早就在来美国前结了婚。而那些老朋友的女儿早就出嫁完了,并各成人母,丝毫没有再嫁的希望了。

詹姆斯冷冷地说:“你又不是太富有,并且也不是什么望族。”

“我的钱也不少啊!当然我现在还不是大户,但我的妻子却也一定要出身名门才行啊!”

“你想的太高了,好高骛远。”安德鲁直截了当地对杰拉尔德说。

尽管他们口中说杰拉尔德的想法不现实,但他们还是为他尽了最大的努力。詹姆斯和安德鲁在萨凡纳已颇有名望,并且还交了许多朋友,于是在一个月内他们带着杰拉尔德走东窜西,既有舞会,又有野餐,让他整日地和姑娘们在一起。

交际终于结束了,杰拉尔德最后表示:“我只喜欢上了一个,但她的年龄又太小了。”

“那她究竟是谁呀?”

“爱伦?罗毕拉德小姐。”杰拉尔德尽量轻声说,装做她对他无所谓,但事实上爱伦?罗毕拉德那双黑葡萄样的眼睛早就占据了他整个心灵。虽然说她看起来无精打采,让人难于捉摸,但这种神秘在这个十五岁的小姑娘身上像一种魔力深深地吸引住了他。此外,她身上还有一种令人倾倒的绝妙神态在深深地摇撼着他的心灵,叫他在她面前一改前态,分外温柔,而这是除她外没有一个姑娘给他的感觉。

“但你们年龄相差太悬殊了!”

“可我也身强力壮啊!”杰拉尔德气得大叫起来。

“杰拉尔德,她是萨凡纳最优秀的女孩,当然也是最难娶到的。她父亲是罗必拉德家族的人,罗必拉德,你知道,是法国人骄傲的家族。而她的母亲——是一位早逝的了不起的女士。”

“这又能怎样呢?”杰拉尔德气愤地说,“她母亲已早故了,而她父亲也很喜欢我。我为什么就不行呢?”

詹姆斯摇了摇头说:“你做他的朋友可以,但若娶他的女儿他一定不会同意的。”

“那姑娘呢?她会喜欢你吗?何况现在她已有了意中人,她爱她的表哥,一位放荡的菲利普花花公子。虽然她家里人一至反对,但她还是深深地爱他,这已有很久了。”安德鲁说。

杰拉尔德并没有对他的话表示震惊,反而说道:“他这个月到路易斯安那去了,已不在这儿了。”

“谁告诉你的?”

杰拉尔德并没有告诉他们是波克给他提供的这一宝贵信息,也没有说明菲利普是因为什么而回去的。而只是说道:“我认为她爱他爱得并不深,十五岁对爱情来说毕竟太小了,她还不懂得什么是爱情。”

“她不懂得爱情,又怎么会嫁给你呢?你最好别再想这回事了,杰拉尔德——我的弟弟。”

于是杰拉尔德就这样被哥哥打发了回去。但他的好运却又一次来临,只不过这次不是一把好牌。而当皮埃尔?罗毕拉德的女儿要和矮小的爱尔兰人杰拉尔德结婚的消息传来时,杰拉尔德的两个哥哥吃惊得和所有的萨凡纳人一样——目瞪口呆。接下来是萨凡纳的满城风雨,人们纷纷都在猜测着到内地去的罗毕拉德为什么会愿意下嫁给他。杰拉尔德——貌不出众,整日大喊大叫的矮小鬼是怎样说动仙女般的她呢?这可真是个难猜的谜。

其实别人不理解一点也不奇怪,因为就连杰拉尔德自己都不明白这到底是怎样的一件事。他只知道奇迹又出现了。而且,这一次的鸿运远大于上一次,当脸色苍白但又十分平静的爱伦将一只轻柔的手放在他的臂膀上并且说“奥哈拉先生,我愿意嫁给你”时,他激动而又难于置信地愣在了那里。

奥哈拉一家人对此不解,同样罗毕拉德家族的成员也有些惊惶失措,经过奋力询问也只能知道这件事是真的。其实整个变化只是发生在一个伤心的晚上,也只有爱伦和她的贴身奶妈知道。那天晚上命运改变了十五岁的罗毕拉德的一生。在此之前还是一个伤心痛哭的孩子,而第二天太阳升起的时候,她已是下定决心的女孩子了。

那天晚上奶娘有所预感地把一个来自新奥尔良的包裹给了罗必拉德,由上面的笔迹来看是一陌生人寄来的。爱伦小姐郑重地打开了它,当时就惊叫了一声,因为里面首先露出的是她的一张小照。接着翻出的是四封爱伦写给菲利普的亲笔信和一位新奥尔良牧师附上的短笺,他说明了来信的原因:她的表哥在一次酒吧的打斗中死了。爱伦看完后满面是泪:“一定是父亲把他赶走的,若他不走就不会出事,我恨父亲,我再也不想见到他们了。我要离开这里,到一个他们找不到的地方,永远也不再回到萨凡纳这个魔鬼般的城市。”

天快亮了,伏在床头陪她一起落泪的老奶妈开始劝她:“千万别这样,小宝贝,这样会害了你。”

“他对我很好,他的心也很善良,我爱他永远也不会忘记他,我一定要为他这样做,或者到查尔斯顿的修道院做一名修女。”

皮埃尔?罗毕拉德被女儿要当修女的念头吓住了,他开始后悔当初的行为,为了阻止女儿走上绝路,他不得不忍痛割爱答应把女儿许配给杰拉尔德。他太爱他的女儿,为了她不得不使他的声望下降,但他认为这次他是对的。最后他去信告诉杰拉尔德,他除了感到他门第欠缺外,作为未来的女婿他还是喜欢的。

为了离开萨凡纳,爱伦同意了婚事并很快带着她的奶妈和二十多个黑人家奴,前往塔拉农场——她的新家。

当杰拉尔德四十四岁的时候,他们有了第一个孩子,取名凯蒂?斯佳,是随杰拉尔德的母亲命名的。杰拉尔德一直想要个儿子,斯佳的出世让他很失望,但他对这个黑头发的小女孩也很喜爱,高高兴兴地请塔拉农场的每一个农奴喝了酒,他自己也大喝特喝直到烂醉如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