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第十章 (3)
“我才不在乎你们说什么呢,”她回答说,“我只是想和——”
话到嘴边她又有点不好意思出口,这时凯瑟琳忙打住她“对呀!”
“我不想老是被人打发走!”她接着说,“你就是占着牛槽的狗,你只想他爱你一个人!”
“胡说八道,”凯瑟琳一惊,大声说道,“但我还是难以相信!你竟痴心妄想得到希思克利夫的爱,还当他是一个随和的人,这是不可能的!但愿你不是那个意思,伊莎贝拉!”
“我正是那个意思,”那被爱情缠身的姑娘说道,“我爱他胜过你爱埃德加,他也会爱我的——只要你让!”
“就算给我一个王国,我也不愿让他爱你!”凯瑟琳很严肃地说道。“奈丽,帮我劝劝她,告诉她希思克利夫是什么样的人。我要是劝你去爱他,就像把一只小金丝雀放到寒冷苍凉的冬季原野中去一样。可怜的孩子,你对他的性格一无所知,所以才产生那些奇怪的梦想。他是一个凶狠、冷漠、像野狼一样的人。我从来不对他说,‘放过那个仇人吧,因为伤害他们就会显得你气量狭小’。而是说,‘饶了他们吧,我不想你受到伤害。’他会像毁坏一个麻雀蛋那样毁了你。只要他觉得你成了他的负担,就会毫不心软地去做的。我知道他永远不会爱林顿家的任何人,但他还是会娶你——娶你的财产,他的贪婪已经把他的心灵完全吞噬了。这就是我对他的描述,而且,作为他的朋友,要是他真想诱惑你的话,我不会做任何阻拦他的事情,只会看着你掉进他为你设的圈套中去。”
林顿小姐脸色通红,双目圆睁。“真不害臊,真不害臊,”她大声地嚷道,“你比二十个敌人还要恶毒!你这个可耻的朋友!”
“这么说你是相信啦?”凯瑟琳说,“你以为我是因为自私才说这番话的吗?你觉得我是存心不良吗?”
“我肯定你绝对是,”伊莎贝拉回敬道,“你让我从心底害怕,你让我恶心!”
“好哇,”凯瑟琳这时已完全没了耐心,“你自己爱怎么折腾就怎么去折腾吧,只要你放胆就行。该说的话我已经说完了,既然你这么傲慢,不听人劝,我就不管你的事了!”
太太离开后,伊莎贝拉在房中独自在那儿抽泣自语地说:“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每一个人都反对我。她让我惟一的安慰也全毁了。但她说的不是真的,对吧?希思克利夫不是那样的人。他的内心是真诚的,高贵而令人尊敬的。要不,他怎么能一直让她念念不忘呢?”
“把他忘掉吧,我的小姐,”我说,“他配不上你,他是个不祥的乌鸦。林顿太太的话很难听,但我反驳不了她。她比任何人都更了解他。你注意到了吗?他来之后的一举一动都那么奇怪,所有的人都因他而变了。尤其是恩肖先生,我今天在吉默顿看见他时,他正在那儿狂赌滥喝,今天约斯夫还告诉我希思克利夫的事情。”
“‘奈丽’,他对我说,‘马上就会有人来咱们家验尸啦,他们当中有个人差点把另一个人手指给剁了,这就是咱家老爷。哎,他可真是该下地狱了。他一点儿也不怕坐在大堂上的那些法官!还有那个希思克利夫,嘿嘿,那可真是个难得的棒小伙子,他在魔鬼面前也能照样开怀大笑的。我敢保证他在田庄的时候,不会提他在我这儿过的舒坦日子。太阳下山才起床,掷骰子,喝酒,一直闹到第二天中午。就这样过完一天,他再一边说着恶毒的诅咒一边进屋睡觉!’好啦,林顿小姐,约斯夫不是个好东西,可也决不会撒谎。要是他说的是真的,你也不会想要那么一个丈夫吧,对不对?”
“埃伦,你们都串通好了来骗我!”她回答说,“我可不信你那些造谣污蔑,你们这些人心肠好黑呀!竟想让我相信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幸福。”
要是就这么让她一个人在那儿呆着,那么她到底是要断了这些胡思乱想,或是继续坚持并发展这些怪心思,我可真料想不到。可她并没有很多时间去细想这件事。第二天,小镇上要举行治安推事会审,老爷得去出席。希思克利夫得知他不在家,便来上门拜访,比平常提前了很多。
凯瑟琳和伊莎贝拉两个人坐在藏书室里,各自都怀着一肚子的火气,但谁也不说一句话,伊莎贝拉考虑的是,自己这些天举止太不严谨了,更甚的是,居然一时的大发脾气把自己的感情秘密给泄漏了,她有些担惊受怕。凯瑟琳仔细地考虑了一下,认为小姑子的的确确冒犯了自己,而且下定决心如果伊莎贝拉再敢嘲弄她,就先给她一个教训,让她知道这一点也不好笑。
当她看到希思克利夫经过窗前,就真的笑了起来。那时候我已在扫除壁炉,注意到了一丝不怀好意的笑出现在她的嘴边。而伊莎贝拉却只在想着别的事,或者是在读书,没有去想其它的事,门开了,她还坐在那儿,这个时候再想躲开是没用的了,时间不够。但是如果来得及的话,她肯定希望避开的。
“赶快进来,真是太巧了。”太太很开心地叫道,伸手拉过一把椅子,放在壁炉的前面。“我们两个人心里面有些隔阂,正需要有一个人把它给消除了,你绝对是最合适的人选,我们两个都会选你的。希思克利夫,现在,我终于很骄傲,充满得意地让你知道,这世界上有个人竟然爱你的疯狂地步超过了我,我真得很希望你会觉得很荣幸。——不,不是奈丽,不要盯着她!我的小姑子,如今可真是可怜哟,她特别钦佩你的身体和精神的美,心都快着急地碎了。就凭你的本事,你完全有资格作埃德加的妹夫!别介意,别介意,伊莎贝拉,你可不能走!”这个时候,那个姑娘早已不知如何是好,只好非常气愤地站了起来,马上就要离开。凯瑟琳却一把抓住她,假装仍是在开玩笑,继续接上了刚才的话,“希思克利夫,就为了你一个人,我们俩像两只猫似的,吵起架来了。我们还就忠诚和爱慕发表了许多看法,但我失败了,而且败得很惨,并且她还告诉我,我只要老老实实地躲在一边,那么我的情敌,她就会一下俘获你的心灵,让你完完全全地爱上她。她会永远地拥有你,而我呢,甚至连影子也会被赶走,直到一个任何人也发现不了的地方,永远被忘掉,不被提起。”
“凯瑟琳,”伊莎贝拉说道,一点也没有意思去挣脱那只紧紧抓住她的那只手,因为那得使劲地来回挣扎,对她来说,这太有损尊严了,“我只希望你不再说谎话,不要总是诬陷我,即使你只想开开玩笑也不行。这样的话,我很对你感激涕零的!希思克利夫先生,麻烦你一下,让你的这位朋友松开我的手吧。她有可能记不清了,我和你并不是很熟的朋友。也许她认为这个样子比较有趣,但我却觉得非常不舒服。”
但那位客人却不回答一句话,所做的仅仅是坐了下来。看来无论她对他怀着什么样的心情,他根本是一点反应也没有。没有办法,她无奈地转过头来,面对着正折磨她的人,恳求放了她,声音非常低。
林顿太太很大声地回答说:“绝对不可以。再被别人称为牛槽里的狗,我可是不能再忍受下去了。哼,你必须留下来!希思克利夫,我说的这个消息不令人高兴吗?你怎么不显得开心呢?伊莎贝拉又起毒誓,又打赌地断定说,她对你的爱,比起埃德加对我的爱,简直是沧海之比小溪。我的记忆力很好,她绝对说过这样的话。埃伦,你说是不是呢?记得前天她散步回来,就很生气,而且很伤心,一点东西也不愿意吃,原因是:我觉得她心中不情愿和你来往,便让她回去了。”
“我看,你对她产生了一些误会。”希思克利夫一边说着,一边转过椅子来,看着她们。“但再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现在她想做的便是不和我来往。”
他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在交谈的对象,就好像她是一个动物,不仅奇怪而且令人讨厌。举个例子吧,就像是一条从西印度群岛来的蜈蚣,即使它看起来让人恶心,可会引起别人的好奇,所以人们还是得进行方方面面的观察。
但这个可怜的人的境况就让人有些同情了:她的脸一会儿红,一会儿白,在迅速地变化着,泪珠儿都挂在了眼睫毛上,她还在想掰开凯瑟琳牢牢地抓住她的那只手,尽管她的手指很纤细,她仍在尽力地试着。好不容易她从胳膊上扒下来一只指头,另一根指头又抠住了,并且非常紧,她一点也没有办法一齐扒开那五只手指头。于是,她就利用起自己长长的指甲,抓着她的那只手立即被印上了几道红红的血痕,尖尖的指甲实在太厉害了。
“这个女人真是个疯婆子,”林顿太太叫了一声,音量挺大。她松了手,在那里疼得直甩,“天,看在上帝的颜面上,你赶快滚出去吧,并且蒙起你那张泼辣娘们的嘴脸。你真的蠢得无药可救了,在他的面前,你就敢张开你那无耻的爪子,你就想不到他会怎么想吗?他会怎么认为呢?希思克利夫,你看看吧!这个东西是用来抓破人的,你可得注意点,睁大你的眼睛。”
“要是她敢对着我使用那些爪子,我惟一能做的便是从她的指头上扯下它们来。”他回答道,样子非常凶狠。这个时候她已经走了出去,刚刚关上了门,“但是,凯茜,我有点不明白,刚才你为什么那个样子戏弄这个小家伙。你刚才所说的一定不是真的,对不对?”
“我向你保证,全是真的。她非常肯定地说,这几个星期以来,她一直受相思的折磨全是因为你!她人都瘦了一圈。今天早晨的时候,她还因为思念你说了一大堆痴心的话,但她又骂了许多脏话,可凶了。因为我告诉她你的缺点,一五一十地全说了,我只是想让她仰慕的劲儿冷一些。但你呀,就不用管这档子事了。我原本的想法也仅是想处罚她一下,让她不再缺乏礼貌,真的没有其它的意思。我真的非常喜欢她,所以我亲爱的希思克利夫,我可不能让你一把抓住她,然后吞了下去。”
“不过,我一点也不喜欢她,绝对不会去想那件事。”他说,“除非我当时不知被哪个魔鬼给偷去了。如果每一天我只是和她生活在一起,我可受不了她的虚情假意,像个假人似的,到那个时候,你准会看乐子的。说点最简单不过的,要么每天,或者隔上一天也行,我会找点彩虹的颜色涂在她的那张白得吓人的脸上,再把那双蓝眼睛涂成青色。她的眼睛和林顿的几乎一模一样,太可恨了。”
“是很可爱,”凯瑟琳说道。“那双眼睛是属于纯洁的鸽子的,是属于天使的。”
“她是不是她哥哥的财产继承人?”停了一会,他又问道。
“一提到这个,我真有些难过,”他的同伴回答,“上帝,总共会来六个侄儿来瓜分她的名份的!目前,不准再考虑这件事了,你总是想着邻居家里的财产。别忘了,是我拥有这位邻居的财产。”
“可如果这些东西成了我的,那结果还不是没有变。”希思克利夫说,“但是,即使伊莎贝拉?林顿可能傻得厉害,她的样子也和发了疯的那样,这样看来,还是照你的主意去办吧,刚才的想法不用再考虑了。”
他们确实在口头上没有说过这件事,并且凯瑟琳心里没有考虑它的可能性也非常大。但是我可以保证另外的那位却整个晚上经常想起那个念头,当林顿太太有时候不在那间屋子里的时候,我都看见了他在偷偷地笑,其实更确切地说,那是一种咬牙切齿地狞笑,然后,他就在安安静静地考虑问题,给人的感觉,他在想什么恶毒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