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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2)

第一卷第十三章 (2)

我仔细地倾听,想听出这屋子里有没有女人的声音。这段时间里我心里经受的种种悔恨和恐惧终于让我再也忍受不住,放声哭了出来。

这时恩肖停止了他那冗长的踱步,在我面前站了下来,用一种惊讶的神色看着我,我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了。趁他这时注意我,我便大喊起来:

“我已经累得精疲力尽了,我要去睡觉!女仆在哪儿?要是她来不了,就带我去找她!”

“这儿没有女仆,”他说,“你得自己侍候自己。”

“那我在哪儿睡觉呢?”我抽泣着说,饥饿、疲劳和伤心已经让我顾不得自尊了。

“约斯夫会带你到希思克利夫的屋子里去的,”他说,“从这道门出去,他就在那儿。”

我刚要走,他又突然叫住我,语调怪异地对我说,“别忘了,千万把门锁上,闩好。”

“噢!”我说,“可这是为什么,恩肖先生。”

他看了看我,伸手从背心里拔出一把别致的手枪来,枪筒上还装着一把双刃弹簧刀。“瞧这个,”他说,“对一个穷途末路的人来说,这可真是个巨大的诱惑,不是吗?我每天晚上都忍不住要带上这个家伙摸上楼去,试一试他的门。要是有一次我发现他的门没关,那他就完蛋了,我一直都这么干。哪怕前一分钟还想好了一千种不干的理由,可是总有这么个魔鬼,怂恿着我要收拾他的性命,把一切作个了结。你要是想的话,可以尽量和这个魔鬼斗下去。但我告诉你,总有一天,就算天王老子下凡,也帮不了他!”

我好奇地观察着这把武器,心里突然冒出一种想占有它的强烈念头。我把枪从他手中拿了过来,用手试了试刀刃。我脸上的表情让他大吃一惊。那种表情不是害怕,而是渴望拥有。他一把把枪夺了回去,小心收好,不再让我碰。

“我不在乎你去告诉他,”他说,“提醒他当心点儿吧。我想你清楚我们之间的关系,你大概不奇怪他有生命危险吧。”

“他对你做过什么?”我问道,“他伤害过你吗?你为什么会这么恨他?让他离开不是更好一点吗?”

“不行!”他大吼一声,“他要胆敢离开我,他就死定了!你要给他出这主意,那就是叫他送死。难道我会情愿输得精光,连捞本儿的机会都没有吗?难道要我儿子去当乞丐吗?这个混蛋,等着瞧!我一定要赢回来!还有他的金币,他的血,把他送进地狱!地狱里有了他就更像地狱了!哈哈!”

埃伦,我曾听你讲过你这位老主人的品性。可他现在简直要彻底疯掉了——起码昨晚是的。我简直不敢靠近他,我宁愿去看那个古里古怪的刁蛮仆人,也比看他舒服得多。

我打开门,跑进厨房里,而他又在那儿独自踱起步来。

约斯夫正在炉灶前,弯着腰向上面挂着的一口大锅里探头看。旁边的高背靠椅上,放着一大盆燕麦。锅里的东西煮开了,他转身把手伸进了木盆。我猜他可能在为我们做晚饭。我当时肚子也饿了,想把它做得稍微好吃一点。于是便大声喊起来,“让我来熬粥吧!”于是我摘掉帽子,脱下外套,把木盆挪到他够不着的地方,接着又说,“恩肖先生刚才对我说我得自己侍候自己,所以我也不打算给你们当太太了,我还不想被饿死。”

“天哪!”他嘟囔了一声,坐了下来,用手摩挲着他的腿和脚。“又搞什么新花样啊!俺刚刚习惯了有两个老爷,现在又冒出来一个太太。看来我真是该卷铺盖卷走人了,我想大概这日子也不会远了。”

我毫不理睬他的长吁短叹,自顾自地干起活儿来。回想以前,做饭曾经是一种令人愉快的爱好,而现在却只能叹着气回忆不再重来的往昔。我害怕回忆会让我更伤心,便使劲地搅拌起粥来,同时不断地往锅里加燕麦。

约斯夫在旁边看着,越来越生气。终于,他叫了起来:

“等着瞧吧!哈顿!今晚咱们别想喝上粥了,这叫煮的什么东西呀!面团比我的拳头还要大!哎哟,又是一大把,我看你还不如把那一大盆面全给倒进去算了。哎哟,好了,把泡沫撇掉就成了——上帝保佑锅底还没给你捅烂。”

我把粥分四份倒进盆里。我得承认这粥确实熬得很糟糕,这时有人送来一桶刚挤的鲜奶。哈顿一把抓过去就喝,奶汁直从嘴角往外淌。

我叫他最好倒进杯子里喝,否则我可不愿喝那给他弄脏的奶。这个可冒犯了那两个刻薄鬼。约斯夫唠唠叨叨地说,那小子不管哪一点都和我一样好。而那小坏蛋一边喝着奶,一边扬起头不屑地看着我。

“我要另找个地方吃饭。”我说,“你们的会客室在哪儿?”

“会客室?”约斯夫冷笑着重复我的话,“我可从来没听说过。你要是不想跟我们呆在一起就去老爷那儿,要是不想跟老爷呆,就再回来。”

“那就带我上楼去,”我说,“给我找个房间。”

我拿好自己的食物。那个老家伙慢腾腾地站起来,嘟嘟囔囔地往楼上走。到了顶楼,他这个门里看看,那个屋里瞅瞅,最后说,

“这儿有间屋子,你可以在这儿喝你的粥啦。墙角有一袋小麦,还挺干净的。要是你怕把衣服弄脏了,就铺块手绢吧。”

这哪儿是什么房间啊,分明是一间堆杂物的破屋!我气极了,“这难道是个人睡觉的地方吗?我要去我的卧室。”

“卧室,”他皮笑肉不笑地说,“你刚才不是都看过吗?我的在那儿。”

他手一指第二个阁楼,里面只有张大床,没挂帐子,放着一床蓝色棉被。

“我看你的卧室干什么?”我回了他一句,“希思克利夫先生不会住在这儿吧?”

“哦,你怎么不早说呢,”他显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你要希思克利夫先生的屋子啊?早知道我就不用这么费事了。告诉你吧,只有这间不行,他老锁着门,别人谁也不让进门。”

“你们这儿可真有趣,”我忍不住说道,“所有的人都这么希奇古怪。我第一天来这儿,脑子里就冒出了这么多荒诞不经的念头。哎,算了吧,这儿还有别的屋子呀!不管哪儿,让我赶紧找个地方安身吧!”

他不搭理我,只管迈着步子向楼梯尽头走去,最后在一间屋前停了下来,我看里面家俱摆设不错,心想这可能是最好的一间了。

屋子铺着上好的地毯,不过已经脏得看不出原来的花纹了。壁炉四周的壁纸已经掉了下来。一个漂亮的橡木大床上挂着宽大的红帐子,质地很好,样式也挺新,不过有一半都从铁杆子上掉了下来,拖在地上。椅子也都坏了,有的已经破得不成样子。

我刚想走进去,就住这间屋子时,后边那个向导却说了句让我光火的话:

“这个房间是老爷的。”

这时我的晚饭早已凉了,胃口也没了,早已一百个不耐烦。我要他马上给我找个地方歇息。

“你到底想要什么地方啊,”这个老头子又念叨开了,“我的主啊,你可饶了我吧,这个宅子里除了哈顿的小屋外,别的地方你都看过了,看来这里是没地方能让你睡觉了!”

我气极了,一把把托盘扔到地上,然后便坐在楼梯门口大哭起来。

“好哇!”约斯夫大叫起来,“伊莎贝拉小姐!这下好了,等老爷在这碎片上摔上一跤,可有咱们的好瞧了。你这个笨头笨脑的蠢货!你这么乱发脾气,糟蹋主赐给我们的食物。你要能老这样,那可就奇了怪啦!希思克利夫可不会吃你那一套的,我真希望他能看到你这副样子!”

他骂骂咧咧地走下楼去,回他自己的窝里去了,把蜡烛也带下去了,留下我一个人呆在黑暗里。

我站在那儿自己默想了一阵,最后只好暂时压住怒火,把残局收拾一下。

这时,可真是天无绝人之路,那条卡脖儿不知从哪儿钻了出来。我现在才认出它就是我们家“狐狸”的儿子,我觉得它也认识我。它用鼻子蹭了蹭我,然后便去吃地上的粥,我就一边收拾碎片儿,一边用手绢把地板擦干净。

差不多要干完的时候,过道里就传来了思肖的脚步声。卡脖儿夹紧尾巴缩在墙角,我也赶忙躲进最近的一个门洞里。不一会儿,就传来了那条狗的惨叫声和逃跑声,看来它没能躲过主人的虐待。我的运气还好些,他走进了自己的屋子,关上了门。

不大功夫,约斯夫就带哈顿来睡觉了,原来我躲的地方是哈顿的屋子。约斯夫看见我就说:

“现在可有个地方让你去发脾气。我想那个空着的堂屋就是个好地方,你可以尽情独自享用了——和魔鬼呆在一块儿。”

我听了这提示十分高兴。我在壁炉旁的一张椅子上躺了下来,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这一觉又熟又香,可不久希思克利夫就把我叫醒了。他是刚进来的,用一种可爱的神情问我:为什么会呆在那儿?

我于是大声告诉他我在那儿的原因——因为他把我们屋子的钥匙装在自己衣袋里了。

“我们的”这三个字让他听了很恼火。他发着毒誓说屋子永远都不会属于我。而且他还要把我——那些话我真的羞于复述,也不想再说他那习以为常的举止,他总是想尽办法让我对他恨之入骨。我有时根本无法看清楚他,我对他的恐惧胜过对于猛虎和毒蛇。他告诉我凯瑟琳病了,还说这全怪我哥哥。他说在他抓到埃德加以前,我就得替他受罪。

埃伦,我好傻呀,我真是恨透了他!求你不要对家里透露任何我告诉你的一切。我每天都盼着你来!

伊莎贝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