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代言情天使徒步来到尘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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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世间的事总是变化莫测,让人无法预料。冰儿就像一个在原始森林中转了向的跋涉者,被命运之绳牵引着,她不知道下一分钟会遇到什么险恶,会闯入哪片绿洲。许是天堂,许是地狱,都不能得知。

当她步入央视演播大厅的那一刻,当聚光灯直射在她的身上的那一刻,她的世界只有雏鹤,只有那个苦难的童年,酸涩的少年,顽强的青年,她全身心地在跋涉,在试飞,在向高空冲刺。她仿佛飞上了蓝天,接近了太阳,她甚至触摸到了天堂的底座,那里是温暖的,柔和的,洁净的,美丽的……

她成功了,她出色的表演赢得了专家评委们的高度评价,《雏鹤飞天》获得唯一的金奖。

事后,一位记者向大赛的评委提出了一个十分尖锐的问题:《雏鹤飞天》的表演没有高超的技巧,凭什么获得大赛惟一的金奖呢?评委十分肯定地回答:我们就是要让那些为了得奖而得奖的人明白一个道理,舞蹈大赛不是技巧比赛,舞蹈是有灵魂、有思想、有血有肉东西,而《雏鹤飞天》这部作品就是一个近乎完美的舞蹈,从它的创意、编导到表演,乃至每一个细节都处理得尽善尽美,就凭这些,她就足以获得金奖殊荣。

金奖的光环罩在文工团每一个人的头顶,尤其是冰儿和在峰,一时间成为媒体争相报道的焦点。他们被这突如其来的荣耀搞得晕头转向,他们也根本没有做好应付这潮水般涌来的荣耀的准备。冰儿就像飘浮在这潮水中的一叶扁舟,被风浪吹打得摇摇摆摆。

如果说三年前的转变改变了冰儿的命运的话,那么今天的成功让这个年仅十九岁的女孩儿一夜成名。她成为了最年轻的舞蹈明星。她们的剧照被刊登在各大报刊杂志上,她们的舞蹈被各大艺术院校收编为教材。

庆功宴结束了,演员们熙熙攘攘地出了饭店往回走。男孩子们兴奋地议论着刚才酒宴上谁的酒量最大,谁喝的最多,大家一致公认导演在峰当属第一,因为他今天喝了足有四杯白酒,人还没走板。女孩子们更感兴趣的是今天谁打扮的最靓,谁的风头最足。大家一致推举冰儿。因为冰儿今天成了庆功宴上名副其实的焦点人物,几乎所有的领导都跟她碰了杯,所有的男孩子的目光都围着冰儿打转。

冰儿被大家说得无地自容了,她索性放慢脚步,与女孩子们拉开了距离。

队长吴天停下来等她,还不忘跟她开个玩笑:“冰儿,你怎么一个人落在最后?不怕被坏人劫了色?”

冰儿笑了笑,答非所问道:

“小燕子在前面等你呢,还不快追去,慢了就被别人追跑了。”

“哈哈,你还开我玩笑,我今天就追你了,不行吗?”吴天说着就要过来搂冰儿,冰儿吓得拔腿就跑,嘴里一个劲儿地告饶。就在这时,在峰挡在他们俩面前,一把抓住逃跑的冰儿:

“嘿,往哪儿跑,你还跑得过他!”说着把吴天叫到跟前,往冰儿身边一推:

“抱个我看看,抱啊!我看你小子是活腻了,下次再让我看见你打她的主意我扭断你的胳膊。听明白没有?”

“听明白了,导演。”吴天点头哈腰地跑了,他搞不清导演是在跟他开玩笑来是动真格的。不过,从那以后,舞蹈队里没人再敢对冰儿有非分之想了。

春节到了,演员们结束了节前最后一场演出后,各自回家过年去了,文工团大院里照例除了值班的人以外,就只剩下冰儿一个人了。每年的这十天,都是冰儿一个人在大院里吃,一个人在宿舍里住的。为了排遣孤寂,冰儿就给自己的时间表安排的满满的,她会提前从附近的H大学图书馆借出一大堆图书,每天除了正常的练功之外,绝大部分时间就是把自己埋进书堆里。

进了文工团以后,冰儿深切地感受到自己的文化水平太低,书读的太少,所以,只要一有时间,她就看书学习。她阅读的书籍大多是文学方面的,包括中外文学名著、名言警句、传记诗词等等,有时也看看跟舞蹈有关的书刊,她习惯于边看书边记笔记,感觉这样学起来才会扎实。

今天是大年初五,冰儿早晨练完功后,像往常一样洗漱完毕,给自己泡了一袋华丰,然后坐在宿舍惟一的桌子前翻开了没看完的《张爱玲文集》。

不知从何时开始,冰儿喜欢上了张爱玲,喜欢她自然清新的文笔,更喜欢她小说中的苍凉之美。

几声敲门声打断了冰儿的阅读,她以为自己听差了,这大过年的怎么会有人来?她听了听,是有人在敲门,于是,她打开了房门,在峰笑吟吟地站在门口。

“导演!你这是……”冰儿十分惊讶。在峰走进屋里,四处打量了一下,看见桌子上摊开的书本,还有那碗没吃完的方便面,很惊奇地问道:

“你的年就是这么过的?”

“啊,也不是,我有时也出去吃。”冰儿有些不好意思,赶紧收拾桌子。“你坐。我去给你倒杯水。”

在峰坐在一旁的凳子上,冰儿把一杯水端给他。

“怎么你提前回来了,不是还有好几天吗?”

“嗯,提前回来,有点事。”在峰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冰儿,似乎在她的脸上能挖掘点什么。冰儿突然感觉有些跼促,在这个空荡荡的大院里,空荡荡的房间里,只有他跟她,两个人,空气似乎正在凝固。

“你……”

“你……”

两人同时发问,他们对视了一下,各自都觉得尴尬得要死,在峰不禁笑了起来,冰儿也跟着笑了,空气开始解冻。

“我一直在想,你放假怎么不回家呢?”在峰像是在自言自语。

冰儿被他问愣了,“家?”她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才好。

在峰又说:“是你舅舅家了,呵呵,是不是那个家你感觉不温暖?”

“不是,不是的,”冰儿矢口否认。她想了想,说道:“我是因为,因为想抓紧放假这几天,多学点东西,你知道,我只上了初中,”

“哦,是嘛,”在峰半信半疑。他顺手翻开了冰儿的笔记,看到本子上记得密密麻麻,点点头。

“我说呢,你连初中没上完就被我们挖来了,怎么会对舞蹈有那么深的领悟力,原来你在偷着学啊,哈哈。”

冰儿不好意思地抢过笔记本,脸羞得通红。

“好了,不打扰你进步了,你学吧,中午咱们出去吃吧,我请客。”说完,在峰站起来仍然笑吟吟地走了出去。

在峰走后,冰儿不知怎么,只感觉心在砰砰地跳。在峰说他有事回来的,会有什么事呢,正月十五的晚会节目早已准备就绪,节后的演出活动应该还不至于这么急着筹备吧,那他还会有什么事要急着大过年的就从Q市跑回来呢?难道,是回来看我吗?冰儿的脸上一阵发热。她为自己的自作多情感到害臊。

不到十点,在峰就来叫冰儿下去吃饭。冰儿套上大衣,边走边说:

“这么早,还没到中午呢。”

“小姐,可怜可怜我吧,我早晨就没吃饭。本来想跟你一起吃早饭,看你吃过了,我就只好忍到现在。”

“啊?”冰儿哭笑不得。她想起刚才见面时她都没有问他什么时候回来的,吃饭没有,觉得自己真的很不义气。不知为什么,只有两个人呆在那屋里时,她感到紧张,竟连平时的客套话都忘了问。

街对面的胡同里有几家小吃部还算干净,平时演员们也经常光顾,可能是过年的缘故,今天只有一家掛出了幌子。

找了个角落坐下,在峰问冰儿:

“你想吃点什么?”

“随便,什么快来什么吧。”

“呵,你好像公务有多繁忙一样。还什么快来什么,那你打算吃完了饭干什么去呀?别跟我说为了躲在宿舍学习。”在峰的语气中含有几分嘲弄。

冰儿被他的一番话羞得面红耳赤:

“你这人,真是……”

在峰却在哪里“哧哧”地笑。冰儿怀着报复的心理,点了一份红烧排骨,在峰又补上一条酱鲫鱼。冰儿想,他今天倒是大方,活该他出血。

菜上来了,在峰给冰儿斟满了椰汁,自己开了瓶哈啤,然后端起杯子:

“冰儿,今天是初五,过了今天就算是过了这个年了。来,祝你春节快乐!”

冰儿也举起杯了,跟在峰的碰了一下,然后一口喝干了。

“谢谢你,导演,这是我出来这几年第一个有人祝福的春节。”冰儿说着,感觉眼里潮乎乎的,想要流泪一样。她忙咧嘴笑笑:“我很开心。”

在峰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过冰儿的脸,显然,冰儿那细微的表情变化他已经觉察到了。他给冰儿夹了一块排骨,然后把冰儿杯子满上,也给自己的满上,边斟酒边说道:

“吃吧,过了年你就又长了一岁,对了,你什么时候过生日?怎么从来没见你过过?”

冰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低声回答:“我没生日。”

“……”

“也不是没有,爸妈去世太早了,谁也记不住了,只听舅提起过,是冰凌花开了的时候。”

在峰知道冰儿心里不是滋味,赶紧换个话题,他调侃道:

“赶快找个婆家嫁掉算了,省得过年的时候可怜兮兮的。”

冰儿把嘴里的肉咽了下去,来了句:“我倒是想找个婆家,可是追我的男孩子都被你吓跑了,让我嫁给谁去啊。”

“唉,要不,你就跟我回Q市,假装是我的媳妇到我家吃蹭饭去怎么样?”

“扯哪儿去了,你是我老师呀,说是你媳妇谁会相信呢!”冰儿顺口说道。在峰的脸上掠过一丝阴云,他知道冰儿对自己很尊敬,很信任,也有一定的依赖感,但现在看来也只有这些了,在她的心中从来就没把自己放在恋人的位置这一点是肯定的了,他的内心不免有些失落。

在峰边给冰儿盘里夹菜边说:“你,一个人在宿舍里晚上会不会害怕?”

“还好吧。晚上我都是跟值班的人打好了招呼,早早就把门锁上。”

“这么说,也怕?”

冰儿低垂的眼帘抖了抖,不怕才怪了,若大的院子,只有零星几个人影,甚至有时除了门卫就剩下冰儿了,她常常是噩梦连连。漫长的夜晚,孤零零地一个人,听城市的鞭炮噼噼啪啪地响个长久,看夜空的礼花一朵朵升空,一团团绽放,却没有一团是为冰儿绽开的。那种滋味,只有她自己知道。然而,这不是自己选择的吗?她宁可选择这份孤独,也不想回到从前的时空,那里有太多的不堪回首。

饺子上来了,在峰把它放在冰儿的眼前:

“冰儿,多吃点吧,我想,你这个年恐怕也没吃什么像样的年饭。”

“饺子我吃过了,初一那天,赵团长给我送来一饭盒饺子。她还给我带来好多小吃呢。”

“是吗,赵团长是个热心肠,刀子嘴,豆腐心。”

“嗯,她对我就像一个老大姐。”

“那我呢?是不是像一个老大哥?”

冰儿眨眨眼睛:

“嗯,有时特像,有时又不像。”

“哈哈,那你说说,什么时候特像,什么时候不像?”

冰儿诡秘地挤挤眼:

“无可奉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