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锁泪
暖阳高照,和风醉人,一片大好风光。
可是……
“唉……”
叶家后花园的池塘边,忙完了老太君的寿辰后就无所事事的夏冰,正托着下巴蹲着看水里悠游自在的锦鲤,闷得她一直在唉声叹气。
“你就是八姑姑?”
忽然,夏冰身后来了一个大约六七岁的小男孩,仰着下巴有点傲慢地问道。
夏冰一看,原来是四公子叶之良的儿子,叶一恺。她顿时开心起来,总算有人来陪她玩了。
夏冰就眉开眼笑地说:“你是一恺对吗?真可爱!”
谁知叶一恺一副敬谢不敏的样子,跳开一步,说:“你别对我笑!”
夏冰不解地问:“为什么呀?”
“爹爹说了,”叶一恺摇头晃脑地说道:“女人是祸水,尤其是像叶之夏那样漂亮的女人。你叫叶之夏,对不对?你对我笑,肯定是想祸害我。”
“天啊!”
夏冰感叹道:“你确定你只是六七岁的小孩吗?无论如何,谢谢你的夸奖,也谢谢你爹这么抬举我。”
这个叶之良,居然在背后道是非!恐怕这个叶府的人全都看她不顺眼吧?
夏冰在心里恨恨地想道,又摆出一副可爱的样子,逗叶一恺:“既然漂亮的女人是祸水,那你觉得你娘漂亮吗?”
叶一恺一扬下巴,得意地说:“我爹说我娘是最漂亮的。”
“哦?”
夏冰好笑道:“那你娘不就是大祸水吗?”
“你才是祸水!”
叶一恺大叫着,握着小拳,一边冲过来要打夏冰一边喊着:“我娘才不是祸水!”
夏冰见他冲过来,急忙拉起裙摆躲进旁边的假山里。
叶一恺不依不饶地跟在后面追。
结果刚走进后花园的叶之翰就看到这样一幕:夏冰不时回头对叶一恺扮鬼脸,激他来追自己;叶一恺就在她后面嚷嚷着追她,两人在假山里的过道玩得不亦乐乎。
“小少爷!”
叶一恺的贴身小厮似乎找了不少地方才找到这来,急忙追上前,好说歹说要他回去读书。
瞪了一眼停在上方的石头上喘着气的夏冰,叶一恺恨恨地说:“今天我就回去,下次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看着气恼远去的叶一恺无奈地摇摇头,夏冰回过身来看到叶之翰,赶紧连蹦带跳地来到他的身边,笑嘻嘻地问:“今天怎么没去店里?”
“去了,没什么事做就回来了。”
叶之翰说着,很自然地帮夏冰挽起耳边因奔跑而掉落的一缕发丝,全然不知这个动作拨乱了夏冰的心湖。
夏冰感觉到脸上火辣辣地热,垂睫不敢看他,可又忍不住偷偷抬眸,看到叶之翰专注地帮她整理着发髻,心里一阵又一阵的悸动让她脚步虚浮,快要站不住。
“一恺还是个小孩,”叶之翰柔声说道,气息拂过近在咫尺的夏冰的脸,更是让她脸上的红晕加深扩大:“你何苦为自己多树个敌人?”
夏冰的心里一颤,半晌后,低着头轻声问道:“那你呢?你可会是我的敌人?”
叶之翰的手顿了顿,又继续把她的发整理好,才看着低垂着头的夏冰,坚决地说:“永不!”
夏冰的心里顿时涌过一阵暖流,眼眶微湿,但还是不得不认清现实,柔声道:“谢谢,七哥。”
叶之翰的脸明显地抽搐了一下,眼睛眯了眯,很快就恢复了原来的语气:“你一直呆在家肯定闷了,我带你出去逛逛吧。”
“好啊!”
夏冰立刻兴奋地说道,转念一想,问:“要知会大娘吗?明燕去帮我拿点心还没回来。”
叶之翰笑笑:“大娘那边已经知会过了,明燕会有人告诉她的。走吧。”
夏冰跟在率先迈步的叶之翰身后,语气十分轻松地问着他一些平尧的情况,以掩饰心中突如其来的几丝酸涩。
他是哥哥,只能是哥哥。
夏冰在心里不断地告诫着自己。
走在前面的叶之翰一直紧锁眉峰,心里似有刀在割。
七哥,是啊,七哥,早就认清两人只是兄妹啊。可,为什么听到她那声“七哥”心会如此痛呢?
由于不是赶集日,街上的行人并不多,叫卖的人也懒得吆喝了,闲闲地晒着太阳,和旁边的人聊着天。
夏冰好奇地东张西望,一会摸摸这个一会看看那个,或是兴致勃勃地指着不清楚的东西问着身边的叶之翰。
看到她如此开心,叶之翰也被感染了,嘴边一直挂着暖阳般的微笑。
夏冰终于看累了,转过头看着身边的翩翩公子,指着从不见他离手的折扇,笑问道:“大冬天的,你干嘛还拿着扇子?”
叶之翰看看手中的折扇,淡然道:“习惯了。”
“啊!”
夏冰没理会他的答话,突然惊叫一声,然后飞快地奔到一个地摊前蹲下,拿起摊在面前的一个白玉镯子仔细地看着。
通透的白玉,里面有一个水滴似的斑点,宛若一滴凝固的泪。
这不就是母亲留给她的那个镯子吗?想不到能在这里看到。对了!既然是它带她来的,说不定它能带她回去!
“我要买它!多少钱?”
夏冰激动地问旁边摆地摊的老婆婆。
那老人看看夏冰,夺过她手中的玉镯,缓缓道:“这个镯子不适合你,还是看看别的吧。”
夏冰一听急了,赶紧撒娇道:“我就要它,老婆婆,您行行好,就卖给我吧。”
旁边的叶之翰不解地看看夏冰,满街的珍贵饰物也不见她说要买,怎么现在对这个廉价的玉镯动心了?
“你知道它叫什么吗?”
老婆婆看到夏冰脸上的坚决,心软了一点,叹息一声,说道:“它是受诅咒了的‘锁泪’,得到它的人注定要在三年内付出一生的泪,然后死于非命。除非能遇到它命定的主人,才能破解这诅咒。你还敢要吗?”
夏冰的脸煞白一片,心顿时凉了半截。她知道,这个老人没有骗她。因为母亲就是从外婆手中接过这个镯子三年后出了车祸,而且在那期间,他们经常为父亲有没有外遇的事吵架,母亲每天夜里都是枕着泪入眠的。
“我要!”
夏冰抬起头,一脸坚决。
那老人吓了一跳,不解地问:“为什么?”
夏冰想了想,老实地说道:“这是我母亲的遗物,也是我和那个世界的唯一联系。”
听到夏冰前半句话时老人想反驳,可听了她后面的话后,睁大眼仔细地看着夏冰的脸,后抓过夏冰的手摸了一会,又捧着她的头摸索了一会,惊愕道:“天啊!”
夏冰和叶之翰对看一眼,疑惑地看着老人。
愣了好久,老人才回过神来,不敢置信地问:“你……不是这里的人?”
夏冰点点头,转念一想,顿时眼睛一亮,激动地问道:“婆婆,您能看得出来?那你知道我怎么回去吗?”
老人得到证明,却还不敢相信,惊诧地问:“真的?那你怎么来的?”
“就是它。”
夏冰指着她手中的镯子,说:“是它带我来的。”
老人看看镯子,又抬头看着夏冰,皱眉道:“不该啊,你是这里的人,可又……”
看到她的支吾,夏冰想了想,不太确定的说:“可能是这身体是,我不是。”
一边的叶之翰看着她们在交谈,听得一头雾水。
那老人又抓过夏冰的手摸了摸,才点点头,终于相信自己发现的这件不可思义的事。
“那你知道我怎么回去吗?”
夏冰着急地问。
“为什么要回去啊?”
老人好笑地问,看看叶之翰,别有用意地说:“既来之则安之,这儿有你的宿世姻缘啊。”
“不会吧?”
夏冰惊讶地瞪大眼,然后转头看了看叶之翰,吞了吞口水,说:“婆婆,这是我七哥耶。”
这下到老人惊讶了,来回地看着两人,半晌才摇着头叹息道:“孽缘啊,孽缘啊!”
夏冰两人对看一眼,脸色同时黯淡下来。
老人真诚地说道:“这样,我就更不能给你这个镯子了。你们已经这么痛苦,何必再徒添伤悲?该断的要断啊,趁还没深陷,早日了断为好。”
“可是,婆婆,我真的很想要这个镯子啊。”
夏冰哀求道:“您就卖给我吧。”
“不行不行!”
老人连连摆手,把镯子用红布包好放进怀中,态度坚决得不容商量。
“既然这样,那就算了,谢谢婆婆。”
夏冰站起来,垂头丧气地转身离开。
看着面前郁郁寡欢的身影,跟在夏冰身后的叶之翰思索良久,对夏冰说道:“八妹,你在这等我一会,不要走开。”
可惜沉浸在自己的情绪当中的夏冰完全没听到,连叶之翰转身急急地离开也没察觉,一直低着头往前走着。
“美人,到哪去啊,陪兄弟们玩会吧。”
突然一声猥琐的叫唤在面前响起,夏冰一惊,这才回过神来。原来她不知何时走到一个小胡同里,前面两个后面三个穿着拉里邋遢的男子包围了她,一副色迷迷的样子看着她。
“你们走开!”
夏冰大叫着,被他们的目光看得浑身起鸡皮疙瘩:“我是叶家八小姐,不想死的就滚开!”
那几个男子听到后愣了一下,互相对看一眼,其中一个又淫笑着说:“那又怎样?叶家八小姐才好。等兄弟们享受了,再敲诈叶家一笔,岂不是更好。”
“别罗嗦了!先快活了再算!”
另一个人挥挥手,上前就要伸手去扒夏冰的衣服。
夏冰双手护胸,左右看过也找不到可以防身的物品,急得泪水在眼眶中直打转。
正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把折扇带着凌厉的风声飞来,先是打中了把手伸向夏冰的人,然后在旁边的人脸上割开了一道血口子。随后,一个蓝色的身影晃过,几招之下,那五个人就已经口吐鲜血躺在地上不能动弹。
收回折扇的叶之翰一脸冷峻,转过身来时脸上已经换了着急的神色,上下审视着惊魂未定的夏冰,开口时语气却不善:“叫你在那里等我怎么不听?为什么乱走?要是我来迟半步……”
后面的话他不敢接下去了,天知道回到原地找不到夏冰的他有多焦急,发了疯般四处寻找,忽然在胡同口听到她的声音,脑中还没转过来,身体已经扑进来了。
要是他来迟了,该怎么办啊?
叶之翰此时既惊又惧,看到她被那几个人轻薄,他的心都漏跳了半拍,出手就是狠招。
夏冰这才反应过来,二话不说,扑到他的怀里放声痛哭起来。既是惊恐又是委屈,哭得叶之翰心里乱成一团。
叶之翰这才惊觉自己的语气过于凶恶,赶紧拍着夏冰的后背柔声安慰道:“好了好了,是我不好,我不该这么凶,别哭了好吗?”
夏冰没有理会他,继续嚎啕大哭。
叶之翰无计可施,只好由着她像个泼妇般哭着。
一会儿后,夏冰哭泣的声音才渐缓,叶之翰轻推开她,拿出一条手帕替她擦拭泪水,然后拿出刚才见到的那个玉镯交到夏冰手中,笑道:“给你的,别哭了啊。”
夏冰顿时止住了哭泣,高兴地左看右瞧,问道:“你怎么有办法说服她?太好了,谢谢你!”
说着,夏冰忘情地在叶之翰的脸上亲了一下。
叶之翰的脑中嘭地一声炸开了,脸立时红了起来。
夏冰没有察觉到,只顾着看手中的镯子,心里思考着该怎样令这个镯子再度发光,带她回去。
大概再找个月夜就可以了吧?
她天真地想道。
试了几次都没什么效果,夏冰气馁了,坐在后花园的池塘中的水榭里,愁闷地看着手腕上戴着的玉镯。
“小姐,”看到主子没精打采地盯着手上的镯子,明燕想到一件事,赶紧说出来讨她欢心:“老太君寿辰那晚,大家都被您的歌声迷倒了,平尧镇的人可都知道您了呢,个个都赞不绝口。”
“那又怎样?”
夏冰托着腮,没多大兴致。
明燕急了,赶紧又想了想,眼前忽然一亮,这个该有兴趣了吧?
她又道:“要不您去参加咱们平尧的舞娘此赛。”
夏冰果然来了兴致,开心地问道:“还有这样的此赛?说说,大概要怎样参加。”
明燕大大舒了一口气,笑着缓缓道来:“这个舞娘大赛是很久就有的,每三年由花家戏班、月满楼和莲香楼轮着举办。只要是年满十五岁、不超过二十五岁的女子都可以参加。当今米王府的王妃就是咱们平尧的舞娘呢。”
“还有这么好玩的事!”
夏冰兴奋得双眼发亮,立马起身跑出去。
“哎,小姐,您上哪去啊?”
明燕不明所以地喊道,在她身后追着。
“当然是去求奶奶让我参加啊。”
夏冰回了一句,提着裙摆跑得飞快。
“奶奶,奶奶!”
夏冰一路跑着来到松院,一迭声地喊着。进了屋子,发现大夫人也在,这才整理好衣裳,行了一礼:“奶奶好,大娘好。”
自从寿辰后,老太君就时常找夏冰来聊天,经常被她逗得乐呵呵的,对夏冰这样的举动早就见怪不怪了。
反而是大夫人从未见过举止如此粗鲁的女子,看得直蹙眉。
老太君看出她的心思,招了招手让夏冰坐到她身边,对大夫人说:“这孩子很懂事的,该有的礼节都知道。只是来自乡野,毕竟有股野性,你也别太计较。这是她的独特之处,瞧着也挺可人的。”
“是,媳妇知道了。”
大夫人赶紧点头称是,顺便奉承道:“老太君胸襟宽广,儿媳还要好好学着才是。”
老太君乐得直笑,可夏冰看着极不是滋味。
刚开始见到大夫人那张酷似母亲的脸,她心里感到十分亲切,把她当成了母亲般,还想着以后要好好服侍她,以弥补早年丧亲的缺陷。可是现在听到她几近谗媚的话语,夏冰心里不由得升起了厌恶。
看来一直稳坐大夫人这个位子,她肯定本事不小。可相较之下,夏冰觉得那个直言直语的三夫人还能让她喜欢。
“奶奶,”夏冰心里转了几圈,脸上还是不动声色,撒娇道:“我想参加舞娘比赛。”
老太君眼睛瞟向门边站着的明燕,脸上和蔼地笑着,眼中已闪过狠厉:“谁告诉你有舞娘比赛的?”
“前几天七哥带我到街上玩时听来的啊。”
近在咫尺的夏冰捕捉到那一抹狠厉,尽量装作自然地接口道:“人家在家呆了几天,实在很闷,就想起来了。好不好嘛,奶奶,您让我去吧。”
大夫人看到老太君沉吟着不开口,就笑道:“之夏,你就别为难奶奶了,咱们叶家这样的大户人家的女子不可以轻易抛头露面的。”
老太君点点头:“你大娘说得对,你几个姐姐都没去参加,看都没去看呢。”
“不嘛,我就要去。”
夏冰不依,噘着嘴,一副委屈的样子。
“乖,咱不去,最多到时我让你七哥带你去看,好不好?”
老太君看她这副模样顿时心软了,柔声哄道。
“不好!”
夏冰依然嘟着嘴,低下头,假装吸吸鼻子,说道:“奶奶说过我送了你一份那么特别的寿礼,会答应我一件事的,还说什么事都可以。”
老太君没辄了,只得求助地看向大夫人,可她爱莫能助地耸了耸肩。
这时,刚回来的叶之翰和二少爷叶之津来请安。
看到夏冰低着头,一副委屈的样子,叶之翰不解地问道:“八妹怎么了?”
“还不都是你!”
大夫人嗔怪地瞪了叶之翰一眼,说:“带妹妹出去,让她知道了有舞娘比赛,现在吵着要去参加。”
夏冰心里一紧,暗自捏了一把汗。
叶之翰愣了愣,才笑道:“原来是这个。那就不妨让她去吧。刚才得到消息,今年甄家把这比赛揽了下来,要在西街尾的空地上搭建一个大舞台,这次不同以往那样要买号牌,可以让全镇的人免费去看。甄家四小姐也是参加的。”
“是啊,”叶之津也笑着接道:“爹刚才还跟甄老爷说咱们叶家也派个人去的,既然八妹想去,那就让她去啦。八妹歌声清绝,舞姿恐怕差不到哪去。”
“那是当然。”
夏冰得意地抬起头,丝毫不自歉,笑道:“你们就等着看好了,我定能赢得‘舞娘’这个称号!”
“哟,不得了了!”
老太君宠溺地摸摸夏冰的头,笑道:“咱们八丫头口气可不小啊。”
“可不是。”
大夫人也笑了:“你未来的七嫂嫂,甄家四小姐,玉华的舞技可是早就名震平尧的。”
夏冰笑着的脸僵了一下,才有点酸涩地问:“原来七哥定了亲啊。”
叶之翰的脸抽搐了一下,低着头不再说话。
大夫人敏锐地捕捉到两人之间的不寻常,抬手假意用手绢擦了一下嘴,眼里闪过算计。
端起茶几上的杯子喝了一口茶,老太君不动声色地把所有人的反应尽收眼底,继续和夏冰说笑。
早就知道不可能,为何还要企盼?罢了,死了心罢。
从来都清楚地知道自己该在什么位置、明白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的夏冰转念间就忍痛斩断对叶之翰的念想,坦然地和老太君说笑。
经过一段时间的排练和与乐师的交涉,夏冰总算把一支舞排了下来。
好在大家都很支持她,叶之翰还按照她的要求给她做出了称心满意的道具。
一切准备就绪,就等明天的大赛到来。夏冰给自己放了半天假,坐在池塘边的大石头上,晒着暖阳,暗自想着舞步。
天气越来越冷了,前几天一直下雨,今天才转了晴,但吹来的风还是夹杂着湿湿的寒意,直透骨髓。
夏冰冷得打了个喷嚏,缩了缩肩膀,心里暗自祈祷:可不要在这关键时刻感冒了啊。
“祸水姑姑!”
一个稚嫩的童声在身后响起,随后叶一恺的小脸就出现在夏冰面前。
夏冰对他笑笑:“你好啊,一恺。”
“你是傻子么?”
叶一恺的小脸上写满问号,怎么也想不明白她为什么好像接受了他这般无礼的称呼。
夏冰来兴致了,点点头,苦恼地说:“应该是吧。我很笨的,所以很小的时候爹就不要我了。”
天真的叶一恺瞪大了眼,恐惧地说:“难怪我不乖时爹就说不要我,原来我也很笨的啊。”
一心逗他玩的夏冰没有料到会玩过头了,看着他小脸惊恐地皱成一团,快要哭出来了,赶紧道:“那是因为我不读书,整天想着玩才变笨的。我们一恺并不是原来就很笨的,对吗?”
小一恺赶紧用力的点点头,说:“先生经常说我的字写的好,还有,学了的诗我很快就能背出来呢。我只是有时贪玩而已。”
“对啊,”夏冰大舒一口气,还真是怕把他弄哭了,笑道:“所以,只要我们一恺学习的时候认真点,可以玩的时候才去玩,那么就不会变笨了,爹才不会不要你,反而很疼你呢。”
“好!”
叶一恺重重地点点头,转而又苦恼地问:“那么,上课睡觉或是捉弄同窗,把蟑螂放到先生的饭里,把点着的鞭炮放到别人背后,算不算笨?”
何止不笨,简直太“聪明”了。
夏冰听得不知是该笑还是该气,只好说:“算的啊,你想啊,是不是每次你做了这些事后你爹都会很凶地骂你?”
“你怎么知道的?”
叶一恺听得目瞪口呆,连连点头。
夏冰笑了:“当然,因为这样的孩子谁都不想要的。所以,以后一恺一定不可以做这样的事,要好好听话,这样大家都说一恺是个好孩子,都疼你,好吗?”
叶一恺点点头,又支支吾吾地说:“那个,我刚才到梨院,把你晒着的衣服,撕烂了。”
夏冰听得哭笑不得,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那你以后还会这样做吗?”
叶一恺赶紧摇摇头,伸出手,认真地对夏冰说:“我们拉勾,以后我不会这样做了,你也不准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要不爹知道了会骂我的。”
“好。”
夏冰笑着伸出尾指和他拉了勾。
“八妹可真行,什么时候和一恺如此熟了?”
六小姐叶之茜带着丫鬟不紧不慢地走过来,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夏冰:“两人拉勾约定什么?能告诉我吗?”
“这是我们两个人的秘密。”
夏冰对叶一恺眨了眨眼,叶一恺赶紧也点点头说:“对,只能是我们知道。”
叶之茜眼里闪过愤怒,“那你们可知道我的衣服谁弄坏了?”
叶之茜想起就恼火,那是苏纯在她寿辰时送她的衣服,一直舍不得穿。今天拿出院里晒晒打算明天穿着去看舞娘比赛,谁知睡了个午觉出来,却看到衣服被撕开了几个大口子。这怎么能让她不气?
想起她让丫鬟晒衣服时夏冰恰巧在院子里,她就故意向她炫耀这是苏纯送的。很有可能是她做的!
叶之茜在心里恨恨地想到。
夏冰和叶一恺对看一眼,很有默契地同时摇着头。
忽然记起自己没有衣服晾在院子里,而叶之茜因为嫌衣服挂在自己的门前不好,把衣服晾过了她那边的院子里,还借口说她那边阳光好。
夏冰明白过来了,叶一恺撕了的衣服是叶之茜那套据说是苏纯送的衣服!
夏冰暗暗叫糟,这可怎么办才好?
叶之茜冷眼看着夏冰,以为她是做贼心虚,故意一摆手,说:“那算了,反正不久就嫁过去,以后多的是机会让苏纯买给我。”
叶之茜为表两人亲密,还特意喊了名字而没有叫苏公子。
可夏冰完全不知道她的用意,赶紧道:“那是,一套衣服而已,姐姐嫁过侯府,多的是贵重衣饰。”
叶之茜轻蔑地笑了一下,转身迈步离去,手肘却借机用力往身边的夏冰身上一撞。
“嘭”的一声响,夏冰脚步不稳,跌落到池塘里。
“姑姑!”
叶一恺急忙大喊。
叶之茜装模作样的呼叫着:“天啊,快来人啊,八妹跌到水里了。”
“扑通”一声响,及时赶来的叶之翰不顾一切地跳进池塘里,游到渐渐地停止了挣扎的夏冰身边,把她揽在怀里向岸上游回来。
自小畏水的夏冰掉到池塘里时满脑惊恐,挣扎了几下,叶之翰抱住她的时候已经晕厥过去了。
顾不得许多,叶之翰看了一眼脸色煞白紧闭着眼的夏冰,喊了一声“找大夫”,就横抱着夏冰,踩着水施展轻功,飞快地向梨院掠去。
叶一恺狠狠地瞪了一眼叶之茜,飞快地跑开去找大夫。
剩下被那凌厉的一眼吓得不轻的叶之茜惨白了脸,哆嗦着自言自语道:“怕什么?他只是个小孩子。”
可眼前一再浮现叶一恺那狠狠地瞪来的一眼,叶之茜还是惊恐得后退几步,跌坐到草地上。
怎么会这样?
夏冰终是感冒了。
本来就有点感冒的迹象,又落了水,受了惊吓,明燕帮她换了一身干净衣物后,没一会就发起烧来。
大夫诊视过,开了药,给她喂了下去,她依然陷在昏迷中。
刚到苏府作客回来的老太君和大夫人们刚唤了明燕去问话,叶之翰就守在她的床前,不断地给她换着额上的湿毛巾。
“救命!水,好可怕!爸爸妈妈,救我!”
夏冰忽然大喊着坐起来,眼还没睁开,还不停地挥舞着手叫:“救我!谁来救我?好可怕啊!救我!”
“别怕,我在这里。”
叶之翰急忙坐到床沿,伸手把她揽在怀中,轻声哄着她:“别怕,我救你。乖,别怕。”
夏冰在他的怀里安静了下来,贪婪地呼吸着让她安心的气息,又睡过去。
叶之翰怕惊醒她,只好一直抱着她,看着她蜷缩着的睡姿,心里掠过一阵又一阵的疼惜。
过了一刻钟,夏冰悠悠醒转,睁开眼,第一时间看到叶之翰下巴坚毅的线条,沙哑地喊了一声:“七哥。”
叶之翰低头看到醒来的她,手臂收了收,还不愿就这样放开她。
喉咙里火烧火燎地疼,夏冰这才意识到自己被叶之翰抱在怀里。看着他舍不得松手的痛苦表情,夏冰一狠心,清楚地唤了一声:“七哥。”
叶之翰的眼中毫不掩饰地浮上痛苦,哑声问道:“为什么?”
没有等到夏冰的回答,叶之翰认真地巡视她的脸,却找不到想要的东西。他不得不松开手,自嘲地笑笑,闭上眼深呼吸一下,睁开眼时已经收拾好表情。
夏冰看着他的动作,心宛若遭受凌迟。
替她在身后垫了个软枕,又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叶之翰皱了皱眉,说:“你还在烧,明天的比赛就不要去了。”
“不行!”
夏冰抗议道:“我辛苦了这么久,怎能不去?放心,睡一觉就没事了。真的,从小到大,我每次感冒都是洗个热水澡,睡一觉就没事了。”
看到叶之翰不解的脸,夏冰补充道:“在我们那对这样的病叫感冒。”
叶之翰笑笑:“真的很好奇你从小是在什么样的环境长大的,这么多稀奇古怪的词语和玩意。”
夏冰认真地想了想,决定和盘托出:“其实,我不是你们这的人。”
叶之翰笑笑,一副早就知道的样子:“当然,谁都知道你不是平尧的。”
“我是说……”
“姑姑,我可以进来吗?”
夏冰的话被叶一恺的声音打断,她只好泄气地靠到背后的软枕上,说:“进来吧。”
“七叔叔。”
小一恺看到叶之翰后赶紧开心地扑到他的怀里,然后才看向夏冰,问道:“你好了吗?”
夏冰笑着反问:“你说呢?”
“肯定没好!”
叶一恺爬上叶之翰的腿坐着,一本正经地说:“要不就不用七叔叔在这里照顾你了。我病了,娘也会坐在我的床上,抱着我哄我吃药睡觉的。”
忽然想到在叶之翰怀里醒来的情形,夏冰的心立时慢跳了半拍,但还是笑道:“可是姑姑并没要你七叔叔抱啊,现在在他怀中的是你呀。”
“那是因为你还没吃药睡觉!”
小一恺聪明地反驳,逗得叶之翰轻笑出声。
夏冰被他吓了一跳,没想到他会这么机灵,赶忙反击:“那你看等会我吃药时,他会不会抱着我哄我!”
“好啊。”
叶一恺拍手道:“我就一直在这里守着。”
“不会吧?”
夏冰吓得瞪大了眼。
叶之翰更是肆无忌惮地大笑着,捏了一下叶一恺的脸,赞赏道:“我们一恺真是聪明啊。”
小一恺受到称赞,咯咯地直笑。过了一会,突然道:“对了,我忘了告诉爷爷,是六姑姑推你下水的。”
“一恺!”
夏冰两人赶紧惊叫着,互相对看一眼,叶之翰放下叶一恺,走到窗边向外看了看,确定没人才走回来。
夏冰趁机告诉了叶一恺,他撕烂的衣服是叶之茜的。
“那六姑姑为什么推你?我亲眼看到的。”
叶一恺搔搔脑袋,不解地问。
“她以为是我做的。”
夏冰耸耸肩,淡然道。
叶一恺明了地点点头:“唔,你这么笨,当然认为是你的。”
他的话又逗得叶之翰大笑。
夏冰瞪了他一眼,严肃地说:“一恺,你对谁也别说看到她推我下水,这件事只能是我们三个知道,好不好?”
“可是,”叶一恺为难地说:“六姑姑也知道的啊。”
叶之翰哈哈大笑,连夏冰都笑了,受不了地说:“好,算她一个,这是我们四个人的秘密,谁都不能说出去。”
“好,”叶一恺拍手道:“我待会去告诉六姑姑,让她也保守秘密,谁都不能说。”
叶之翰这下更是不顾形象地暴笑着,夏冰受不了的直翻白眼,捂着额头大叫着:“天啊!”
冬日的太阳收敛了脾气,懒洋洋的斜照着。
这天,平尧镇上热闹非凡。因为三年一度的舞娘大赛,更是因为史无前例的所有人都免费进场。
舞台正前方留了两排桌椅给甄、叶,苏三大家族的人,后面设三排椅子,留给出了钱买了号牌的评审们。其余的地方一大早就挤满了人,几乎是整个平尧镇的人都来了。
在舞台后方搭建了几个简易的棚子,专供参赛的人休息。
夏冰大病一场,虽然烧退了,但还是一脸苍白,怎么涂胭脂都遮盖不了。
“记得,撑不住就下台来。”
送夏冰来的叶之翰担心她的身体,在她化好妆穿好衣服后还在后台不出去,站在她身边再三叮嘱道。
夏冰被他缠得快要受不了,靠在椅背上一边听一边点头。
“七公子,之夏妹妹。”
忽然一个柔柔弱弱的女声在他们身后响起。
“玉华姐姐。”
夏冰如见救星般伸手拉了甄玉华的手,朝叶之翰努努嘴,说道:“这个人烦得我好头痛哦。从家里一直念到这里来,简直比唐三藏还会念。”
因为参赛的女子会在比赛的前几天集中到一起排练开场的舞蹈,所以夏冰就与甄玉华认识了,两人的感情还挺不错的。
只见甄玉华伸手拿衣袖遮住嘴,抿唇一笑,温柔的声音简直快要挤出水来:“之夏妹妹说话总是这么有趣。”
叶之翰拿折扇一戳夏冰的前额,笑道:“甄姑娘太客气了,她这说话哪是有趣,简直就是胡说八道,胡言乱语。”
夏冰摸摸被他戳过的地方,瞪了他一眼,佯怒道:“我警告你,别再动我的头了,一个不小心被你弄成弱智了,一恺就要整天指着我笑了。”
甄玉华羡慕地说道:“你们兄妹的感情真好。”
夏冰对叶之翰皱了皱鼻子,刚想说什么,负责教授参赛者舞蹈的月满楼的王妈妈嚷着走进来:“姑娘们,可都准备妥当啊?丝带可是都拿了?”
转眼看见叶之翰,王妈妈赶紧扭着腰过来,用那种风月场里女子们惯用的酥软语气道:“我的七公子,你一个大男人怎么在这姑娘堆里呢?快出去坐好,可是马上就开始了呀。”
叶之翰见她过来,马上一拱手,逃也似地跑了。
夏冰对着她的背影做了个鬼脸,与甄玉华相视一笑。
不一会,甄老爷上台致了词,宣布比赛开始。
然后参赛的十八位姑娘穿着统一的淡红衣裙,由后台列队缓缓而出,各人手持两根黄色缎带,跟着音乐跳起了事先学过的舞蹈。
一曲毕,姑娘们都缓缓退场,然后,专门请来的月满楼的花魁娘子上台弹奏一曲助兴,为第一个上台的参赛者留出换衣服的时间。
花魁娘子轻易不会见客,这次甄老爷为显摆自己的地位,不惜重金聘请她来抚琴一曲,看得镇上的人连连称好之余对甄老爷大声赞颂。
花魁娘子弹奏完毕,王妈妈就上台来,大声宣布:“欢迎第一位参赛姑娘,甄家四小姐,玉华姑娘上场!”
乐声起,甄玉华手持两把深紫色的羽扇,着一身淡紫薄纱羽衣缓缓上台。
只见她轻舞飞扬,巧笑嫣然,一举手一投足,散发着似水般的柔情,如灵蛇般的灵动,看得台下的人皆是忘了动弹。
舞毕,甄玉华向着台下深深一鞠躬,眼角余光一直落到坐在第二排的叶之翰身上。
叶之翰没多大心思看表演,一心担忧着夏冰的身体,不时往后台的方向看去。
时间一分一分地过,参赛的姑娘们一个一个地表演,好不容易终于轮到压轴的夏冰上台了。
王妈妈报了幕后,几个大汉抬了一个十分庞大的鼓上台。然后,夏冰就穿着一身火红的薄纱丝裙走上台,靠着旁人的搀扶走上大鼓,稍微整理了一下衣裙,双手捻着兰花指高举过头,笔直地站着。
稍后,夏冰学着踢踏舞那般“咚咚咚”地用脚快节奏地敲着大鼓。一边的乐师赶紧奏出夏冰指定的乐声,配合着夏冰的节奏。
然后,一支混合了踢踏、芭蕾和民族的舞蹈展现在大家面前。
音乐时而轻缓,时而急促,夏冰也踏着节奏,时而翩跹缓步,时而急速旋转,再加上她特别定做的舞衣,舞动起来裙摆就像一朵尽情绽开的红花。她整个人就如一团剧烈燃烧的火焰,映在在场每个人的眼里,烧到每个人的心理。
自从夏冰上台后,叶之翰的眼睛就一直黏在她的身上,一眨不眨。要是之前叶之翰还不太确定自己对夏冰的感情是欣赏、怜悯或是关爱,现在,呼吸与心跳都被夏冰的一举一动给夺去,叶之翰终于确定了自己的情感。
他爱上了她,爱上了他的妹妹,那个古灵精怪、经常带给他惊喜的妹妹。
叶之翰立时瞪大了眼睛,为自己这个认知而浑身颤抖,震惊、欣喜、惊恐……各种各样的感情一时间全都涌上来,叶之翰实在是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站在台旁看夏冰舞蹈的甄玉华,不可抑制地把目光悄悄地移到叶之翰的身上。然而,叶之翰的视线没有自夏冰身上移开过。
咬咬下唇,甄玉华抚着胸口,垂睫缓步退回后台。
夏冰舞蹈完毕,几个汉子上台把大鼓撤下去。然后其余的参赛者列队出来,一列排在台上等候评审们上台投号牌。
看着陆续上台的评审把自己手中的号牌递给自己喜欢的姑娘,叶之翰跟身边的苏纯低声交谈几句,苏纯看了看台上,然后对叶之翰点点头,起身离开了。
过了一会儿,评审们的号牌全都投完了。苏纯才急急地赶上台,对站在第一个位置的甄玉华微笑颔首,然后笔直朝夏冰走去。
“你的好哥哥让我投给你的!”
明明是看到夏冰的舞蹈后惊艳得不能自已,苏纯还是装出一副迫于无奈的样子,把手中费了点心思才得来号牌交到夏冰的手中。
夏冰听到他的话不由得惊讶了,接过号牌,对台下的叶之翰笑了笑。
自始至终,为这个号牌奔波的苏纯,只是得到站到夏冰面前时的那一瞪眼,看到她俏皮地对台下的叶之翰笑着扬了扬手中的号牌,完全当他是透明的,苏纯只好黯然下台。
清点号牌完毕,王妈妈欢天喜地地朗声宣布着:“今年咱们平尧的舞娘就是……叶家八小姐叶之夏姑娘!”
全场掌声雷动,大家全都涌着想叶子谦道喜。叶子谦乐呵呵地接受着大家的奉承,即使得意洋洋,也还是装出一副谦恭的样子。
“恭喜恭喜!”
夏冰接受完颁奖后下台来,就站在台边的苏纯不情不愿地说道。
夏冰高傲地一扬头,越过他走向迎面来的叶之翰。
“之夏妹妹,”甄玉华在家人的簇拥下从后台走出来,微笑着向夏冰祝贺:“恭喜你。”
“谢谢!”
夏冰开心地笑了,颊边酒窝浅现。
甄玉华依依不舍地拉着夏冰的手,忧伤地说道:“我该回去了。”
“哦。”
夏冰简单地应了一声,看看身边的叶之翰,对甄玉华笑道:“过些日子我会和七哥到府上拜访。”
“真的吗?”
甄玉华的眼睛顿时为之一亮,兴奋地道。然后想想觉得不妥,才稍微收敛,柔声道:“你别骗我哦,记得要来。我在家等你们。”
叶之翰这才开口,淡然道:“甄姑娘,再会。”
甄玉华嫣然一笑,转身与家人离去。
叶之翰若有所思地看着甄玉华的背影,沉默不语。
夏冰看了看他,轻哼了一声,掉头就走。
留下不知所以的叶之翰和苏纯相视一眼,苦笑着各怀心事跟在夏冰后面往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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