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欺骗与算计
月纹原本以为是自己惊吓过度,产生幻觉了,但全身上下被蛇咬的伤口依然不间断的又烫又疼,保持十二分冷静用内功压制这些毒素在体内流动的她根本不可能产生一丝幻觉。
云离降落在她的背后,只来得及说了一句话,一片四射的金阵又呈九十度毫不留情的射杀了好几十条毒蛇,为两人身边扫出一块空地,又一把将她拉了过来,两人背靠着背站立。
他说:“出去以后给你解释。”
她现在就算是有拿剑顶着他脖子严刑拷问的欲望,面对现在的形式也不得不忍了下去。况且奇异的是,从他跳下来的那一刻起,她心中的恐惧居然一下子消失了,甚至能平静地看清毒蛇吐出的红信,拿着残垣的手也不再颤抖起来。
她冷静的挥剑,而云离掌中轻扣的黑色小铁盒也再一次绽放出绚丽而残忍的金色雨火。
——无尽无绝。
疯狂的毒蛇源源不断的从各个角度围扑向二人,纵然只是旁观,也不由触目惊心,可那一半冷冽一半诡丽的剑芒与针光,却将一拨又一拨送上门的毒蛇绞成横飞的血肉。
两人心里都知道,这样下去绝对撑不到杀光毒蛇的那一刻。
而月纹体内的毒素已经流窜了右半个身体,身形愈发迟钝起来,她只能强制不让其冲破到心脏的大动脉里。
云离看了看四周的崖壁,抽出空隙道:“这么打绝对出不去,你现在还能发挥几层功力?”
月纹远没云离来的轻松,更无暇分神说话,只好用手比了个三。
云离心里暗暗计算了一下,手掌里的铁盒翻了个面,道:“等等你想办法拖住最近一圈的蛇,我想办法带你上去。”不是他不能带她上去,只是机关触发,需要一定的操作和时间,而这满地的蛇,根本让他无暇出手。
此刻生死攸关,谁都没这个闲心去怀疑谁,她点点头,以两人为中心,残垣在地面绕着划了一圈,激起一层剑流,暂时阻挡任何蛇的靠近。同时也由于内功损耗过大,再也无法制止毒素的流动,她“噗”的喷出一口鲜血。
云离在她地上划圈的时候便开始摆弄铁盒,盒子里原本吐出的金色细阵再他的运用下头接尾尾接头,排出越来越长,无坚不摧的细长绳索。云离用力一抛,那根最前面的金针就插在了崖壁大约三分只二高的位置。
他一只手拉住绳索,一只手拦住还在硬撑的月纹,又用两脚踢飞不少前来的毒蛇,身子跃起,依靠绳索的力量摆到了三分之一高的位置,伸脚又在崖壁上轻轻一点,同时收回绳索,再次往上抛,扣在没有石砖那方向的地面上。
两次借力,终于攀上之前的石门旁边。
重新到达安全之地的时候,月纹还尚有一丝清醒,回头看一眼地底蠕动的蛇群,不由又是一阵作呕,几乎无法想像自己刚才居然可以冷静的挥出那么多剑;云离的脸色也不好看,但他发现月纹的脸色比他更要难看上好几十倍。
“我……怕蛇。”她抖索着惨白的嘴唇吐出三个字,双眼一闭就昏了过去。
云离跳下来的时候,其实什么也来不及想。他心里唯一清楚的就是,绝不能让这个黑衣少年就那么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
否则,他是一定会难过的。
究竟会有多难过,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离开那个地方后,他就没有再不开心过,因为他总是想法设法的做能让自己开心的事,想方设法的让自己笑。
他想证明给那个人看,就算离开了那里,他一样能活的很好,很好。
可是,自从碰上她的这段时日,心境已经无法平和,多次大起大落。
多次算计却迟迟无法下手之后,让他确定一件事。
那便是,他在乎她。
起码光这一条,他就不会不跳下去。
更何况,她第一次跳下去,是为了救他,第二次跳下去,是为了救他送给她的香囊。
起码这第二条,他就不能不跳下去。
而跳下去,也就代表他多日隐藏自己实力的功夫全白费了,多日在她心里建立的信任也全泡成汤了。
可是,他就是想救那个人,就算搭上自己的命都不要,他还是要救她。
甚至那一刻,他还在心里嬉皮笑脸的想:她还要活着报仇,而自己却已经是无仇可报。
那么,他就把命借给她,也算是帮她把该报的仇都报了。那么,她会不会开心一些活着,会不会随时随地都像他一样能开心的笑出来。
他不明白这是种在乎有多么的疯狂,只是觉得那玻璃珠子绿光下她那舒眉一笑,仿佛成了他一辈子都可望不可及的东西。
想要好好收藏,想要好好疼惜。
想要用自己手掌上所有的温暖,去温存着那个微微有些嚣张的容颜。
这些日子,他无时无刻不在处处算计着她,接近她,让她渐渐失去对他的怀疑,故意把自己弄伤,让她对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内疚。从一开始想着博取她的信任,先下手为强,到后来连他自己都分不清究竟是害她还是帮她。
可是,这一刻他心里清楚,他只是想帮她,只是想看她展颜一笑。而那月光下鲜血淋漓,和她瞳孔中的挣扎和痛苦,成为了他心中那根拔不掉的刺。
她到底有什么样的过去,什么样的血海深仇要报。
才会不惜和江湖上所有势力结怨,连自己都不明不白的成为了其中一个仇家?
他迫切的想要了解,却无从下手。
而这个时候他不明白,当他心里产生想帮她的那个念头开始,不论她究竟是男子还是女子,这么个看似冷漠无情,其实张扬轻狂,淡眉细眼的黑衣少年就已经牢牢的驻进了他的心里——再也无法割舍。
不论她是男是女。
不论她是正是邪。
不论她此刻脑中心中想的,是不是怎么杀了他这个妙手门的首席大弟子,“摘星云”池璃。
他都不会有丝毫的后悔。
只求她不要再抛开他一个人独自离开,不要让他眼睁睁看着她从他眼前消失。
就如此刻,他才知道,她中的毒已经侵袭到五脏六腑。
而他中她的毒也已经深入五脏六腑。
她一声不吭,耗尽了功力使出那最后一击,损伤了元气。
他手上的一排金阵已插了第十六枚,第十七枚则必须插到胸间的玉堂穴。
有些紧张,说不明道不清的紧张。
仿佛那一针,就会让他看清他一直不确认的谜底一样。
在昏黄的石室里,他抹了一下额头溢出的汗水,娃娃脸上从来没有过的严肃认真。
犹豫了一下,他还是解开了她的里衣,手在下一刻便如触电一般收了回来。
月纹有意识的时候,感觉自己的头部后面,靠着什么温热的东西,让她累的发麻的神思想要再次昏睡过去。
她集中意志抵抗着昏沉,睁开眼就看到一个弧度漂亮又白皙的下巴。
云离背靠着墙睡去,浑身上下的衣服还是湿透了的,累极了的样子。
她运了运气,发现一路下来除了有些虚弱已无大碍,再看看墙上那张汗渍未干的娃娃脸,稍一联想就知道是他运功帮她逼出了所有的毒。
那要耗费多么深厚的内力呵,就算以金针做辅,也不是随便一个江湖上称的上高手的人可以做的到。
而他那在蛇窟里绝世的轻功和挥手间四射的暗器,也是她从来不曾见过的。
这个几乎武艺双全的少年,究竟是什么人?
看他睡的如此心无防备的样子,就算之前他瞒着自己身怀绝技,就算他之前的行为已经是处处破绽,她也不好意思再拿把剑顶着人家脖子问他是不是居心叵测。
她只是有些小小的后悔,早知道他武功这么好,当初就不要那么冲动跳下去救他,香囊也就不会掉了,她可以确定他的轻功绝对在她之上。
再看了看两人一躺一坐的位置,她叹了口气,又可以确定一件事,那便是她现在的头正枕在他的双腿上。
想了想,她还是觉得这样的动作有些暧昧,刚起了动身的念头,正上方就传来有些嘶哑的声音。
“好些了吗?”他被她轻微的动作惊醒,低下头看她,满眼都是红红的血丝,可配上那稚气的脸形,却可爱的和兔子一般。
月纹点点头,心里又想起他欺骗她没有武功的事情,气的撇过脸去。
他怔了一怔,片刻失笑道:“我是机关师。”还好,还好她没有拿着剑指着他,那么是不是说明,她的心里大部分已经原谅了他的欺骗了呢?
毕竟,他期瞒了她,又因为她而拆穿了自己的欺瞒。
心下还在生气,她又忍不住好奇,只能铁青着脸示威道:“哼,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听都没有听说过。”
他笑的不可抑制,半天才说的清话来:“对,你刚才看到的那个能吐金针的铁盒子,就是我自己做的那种乱七八糟的玩意……咳”见月纹又瞪了他一眼,又一本正色道:“就是机关。古有鲁班,我这门所学也算是其一个分支,只是师门有规定,无法在人多的场合随意施展罢了,你可以把它的意义理解成你手中的残垣。”其实,杀伤力大的机关,和刀剑是没有区别的,同样都是用来杀人的。他身学奇杂,师承多门,而他当初投妙手门就是冲着这机关一术。
妙手门明里分两大个派学,一是偷窃开锁,二是无痕轻功,而暗里却还有一个学派,就是机关术。
但门里有规矩,这门学派是作为一个秘密流传下来的,每一代只有一个弟子可以学习,无论他以后会不会背叛师门,会不会继承衣钵成为掌门,都只能有一个弟子知道这个秘密。
一半靠运气,一半靠实力,云离确实获得了着唯一的机会,学会了这特殊的机关制作之术。
可是他生性漂泊轻离,妙手门老一辈都深知他定不会长期留在师门之中,也没有意思让他继承掌门,只是约法在前,有生之年定要收一个弟子传授,并送其回归师门。
云离想了想,还是答应了。
只是这收徒弟的事情来日方长,也得看有没有缘分才行,他便没有放在心上。
她没有再问,他也没有再答,虽然他已经给出了解释,但两人之间的距离,似乎还是微微拉远了不少。
休息够了之后,两人还是选择继续前进,因为云离已经证明了自己并非:“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大夫,这接下去的门都由他拿着铁符来开启。
在接下去的第三道铁门嘎吱嘎吱的升起的时候,不再是环境重复的石室,而是一条狭窄的长廊,仅容二人并肩通过,门后站着的十多个木制,又似狮子又似豹子的野兽,完全封死了他们不战而过的可能。
云离皱了皱眉头,喃喃了一声:“奇怪了,这里怎么会有这玩意……”
月纹一脸疑虑的望向他,他指了指里面的木头野兽哭也不是笑也不是:“这是机关兽,要精通机关数十年的机关师才能做的出来,连我都还没练到程度。”普天之下,能做出机关兽的人,可能现在只有一个,就是他那个还成日待在妙手门后山喝小酒的师傅。
再一想星宿派和妙手门之间的友好关系,他顿时了悟。
怪不得大前年师傅曾经闭关过大半年,原来是给他人做嫁衣去了。
她冷哼一声,并不把这些木偶一样的东西看在眼里,这只会让她联想到伏魔殿那群和尚练招子的东西。
“不就是木人巷吗?我去试试。”管这是机关人还是怪物,打了便是。
云离来不及阻止,她这么冲上去对上堵在门口的第一个机关兽,他也只有在后面观看的份,这长廊实在太过狭窄,仅仅恰好足够一个人施展武功,再上去一个只会彼此牵制干扰。
不过好处也不是没有,那就是他们一次只会碰上一个机关兽,解决完第一个后第二个才会出手。
前提是,他或者她能够一个人打过着精算复杂的机关兽。
看着眼前的情景,他只觉得希望渺茫。
月纹的残垣确实锋利,但机关兽的灵活更再她之上,总是能在她剑锋到时迅速的摆动每一关节,躲开她的攻击,就算偶尔有躲不开的,割在上面也只是轻微的划痕,不痛不痒。
“怎么会——”她一边惊呼,一边身子一闪,躲过还能轻松抽出手脚来反击她的机关兽。脚下连续点地,“刷”的一声飞了出去。
“不行,它们和我出手的速度不差多少,但却比我更灵巧,而我除非全力避开,否则完全避不开这些木头的攻击。”她恶狠狠的瞪了一眼那些个明明应该呆呆的站在那让她砍的机关兽,看的云离捂着嘴抱着肚子蹲在地上直笑。
她踢了踢在地上笑的快没气了的云离,不服道:“不信?!你上去试试?”
他假装正经的站起来轻咳了两声,抖了抖衣服,非常有自信的道:“好的。”
她气煞。
他往前迈了两步,突然又回过头,很义正言辞的说了句:“月——公子,你似乎忘记了,我刚刚和你说过的,我是个机关师,我会做机关,自然就会拆。”他话音刚落,就在月纹不以为然的眼神中轻松入掠木人之中,使出高超的轻功躲避着机关兽的攻击,同时掌心一翻,又是那个黑色的铁盒子。
她并不清楚,那么一个小盒子,究竟能玩出多少花样来。
但他却再熟习不过,已经动手开始复杂的指挥这些金针在机关兽的各个关节穿插运作,只听:“喀嗒”一声,与他战斗中的机关兽的一只前肢应声而落。
机关兽被卸了一手并不罢休,的另一只前肢也在同时挥出,袭向还在回收金针的云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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