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刺客
荷尔一口气跑到城门边,抬眼瞧着紧闭的城门,愤恨的咬咬牙,“晚了一步。”
夜色越深,没有月亮,几颗星子孤零零的挂在天边,荷尔站在空旷的大街上,思索着今夜的去处。
前方不远处是宣武大街,离城门最近的一家客栈便是龙跃酒楼,荷尔若有所思的看着灯火通明的龙跃酒楼,不敢肯定科钦会不会也正好在里面。
寒风冷厉,吹得衣衫沙沙作响,路旁的树枝鬼魅般的张牙舞爪的横在头顶。荷尔激灵灵打了一个冷战,头皮发麻的环视四周,黑暗的巷口突然闪现一双双绿莹莹的诡异光点。
是白日里的野狗在垃圾堆里翻东西。荷尔拼命的安慰自己,身体却忍不住的发颤,那绿莹莹的光点正一点点向她靠近,“啊!”突然惊叫一声,划破静默的夜,荷尔飞也似的冲向离她最近的龙跃酒楼,再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安费扬正在楼下和掌柜的核对今日的账目,被突然冲进来的荷尔下了一跳,掌柜的赶紧将账目合拢,凝神看着惊慌失措的荷尔,缓声道:“这位客官是要住店还是吃饭。”
“住——住店。”荷尔一边蹲下身子剧烈的喘气,一边抬头看向掌柜的,不巧,却是迎上了安费扬探究的眼神。
完了,当真是冤家路咋。荷尔心中暗叹,刻意压低声音道:“给我一间上房,马上。”说着,伸出手从怀里取出一锭银子扔到掌柜的手里。
掌柜的结果银子,高兴的道:“好好!客官请。”说罢!笑眯眯的看着荷尔直起身,带着她往二楼去。
荷尔乖乖的跟在掌柜的身后,经过安费扬身边的时候刻意压低了头,企图蒙混过去。
安费扬狐疑的看着这个奇怪的年轻人,总觉得在他抬头的一瞬间,有些熟悉。
楼梯!眼看就要上了楼梯,荷尔刚刚松口气,不料,右手突然被人从后面抓住,“等等。”安费扬一脸笑意的道。
“你干什么?”荷尔刻意压低声音,不悦的问,低眉瞪着他抓在她手臂上的大手。
“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安费扬十分肯定的说,脸上有着狡猾的笑意。
荷尔不安的看着他,直到越过他的身子,看见他身后不知何时站着一个人。
“放开她!”刚刚进门的科钦一眼就认出了安费扬手中抓的人正是给他吃了一把沙子的小鬼。
完了完了!荷尔更是压低了头,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你怎么来了?”安费扬转头看着突然来到的科钦,笑着问,大手依然紧紧的抓着荷尔的手。
科钦冷眼看着安费扬,沉声道:“难道我不能回自己的房间么?我记得我可是付了半年的房钱。”其实,他是不敢回王府,怕看见那些高悬的白绫,怕见到她的灵牌,更怕自己胸口那些一阵阵的刺疼,复杂的心情无法探究,他躲难般的逃出来,却不想会碰见手下私会鳌拜,更没想到会遇见一个讨厌的小哑巴!
“那是当然吗,你想住多久都可以呀!”安费扬赔笑道,转而又狐疑的看着荷尔,发现她正拼命的闪躲着科钦的视线。这两个人之间一定有些什么?他好奇的想。
“放开他!”科钦突然上前,一把从他手中抢过荷尔,揪起她的领子,让矮小的她可以直视他的眼睛,“小哑巴!我看你往哪里逃。”说罢,修长的大手高高的抬起。
完了。荷尔心惊的闭起眼,以为他要一掌拍死她。
久久,没有意料中的疼痛,荷尔胆怯的缓缓睁开眼,看见科钦正一脸嘲讽的看着自己,紧抿的唇角像一条拉直的线,紧绷的吓人。
偷偷的松了一口气,她瞪着水样的眸子可怜兮兮的看着他。
该死,他下不了手。科钦在心中疼骂自己,竟然看着她绝望的小脸下不了手,高举的大手讽刺的停在半空,一旁的安费扬已经笑得连眼睛都快脱窗了。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科钦这样矛盾的表情,实在很有趣。
“看我怎么跟你算账。”科钦愤怒的咬牙冷哼,拎着荷尔的衣领就往楼上去。
“等等。”安费扬伸开双臂拦住两人的去路,“科钦,你不能这样对待我的客人。”他好笑的看着像科钦拎在手中的小人儿。
“呜呜呜呜!”荷尔拼命的频频点头,不敢出声,继续装哑巴!
“小哑巴!信不信我一把扭断你的头。”科钦恶狠狠地瞪了荷尔一眼,伸出另一只手拍向安费扬的面门。
好狠呀!安费扬暗叹一声,身形凌厉的闪过他的攻击,依旧一脸笑容的看着科钦,“怎么了!你今天吃火药了么?”
“你最好不要理我。”科钦咬牙道,拎着荷尔继续往前走。
“科钦,她不是——”安费扬看着科钦的背影,刚想出声告诉他那个小人儿不是哑巴,只见被拎在空中的小人儿突然回过头,朝他眨巴眼,做手势,似乎在告诉他千万不要往下说了。
呵呵!有意思!安费扬好笑的看着一脸苦楚的人儿,点点头,回以一记媚眼。
他不知道这个小家伙到底和科钦有什么关系,竟然要装哑巴!不过他敢可定这绝对是一出好戏。而他,为了增添戏份的可看性,决定暂时不告诉科钦,被他拎在手中的小人儿不是个哑巴!
再一次光临科钦在龙跃酒楼的雅阁,荷尔心中百感交集,有愤怒,有恐惧,有愧疚,同时还有一丝丝几不可察的期待。
“怎么样?还要逃么?”科钦一把将荷尔摔在地上,恶狠狠地看着她狼狈的跌坐在地。
“啊啊啊啊啊!”荷尔索性坐在地上跟他比手画脚。
“哼!我倒是忘了你是个哑巴了!”看着他扬起的小脸,他不由得想起荷尔,两人是如此的相像,若不是她已然死去,他定是会以为他就是她,总是有办法激怒他。
“嗯恩!”荷尔连忙点头,渴望的看着他,希望他看在她是哑巴的份上不要刁难与她,不过看起来希望不太大,他一直就是个小心眼的男人。
科钦绕到书桌旁,从上面取来纸笔,扔到她面前,“写,我问什么你写什么?”
荷尔愣愣的看着丢到面前的纸笔,脊背一阵发凉,不敢看他。
“你叫什么名字。”科钦道,冷眼看着她,“把笔捡起来,不然我可要把你送官府了。”
官府?他真够狠的。荷尔在心中长叹,伸出手捡起地上的笔,铺好宣纸,若有所思的仰起头,好半晌,才在宣纸上落下三个字。——料不凡
“料不凡?”科钦狐疑的看着她毫无愧色的小脸,眉头越拧越紧,“你不会是骗我的吧!”
就是骗你的。荷尔在心中冷笑,手中的毛笔在宣纸上写道:“没有骗人。”
科钦将信将疑的点点头,又问,“你跟鳌拜是什么关系。”
“我跟鳌拜能有什么关系,你又不是不知道。”天,荷尔急忙停下笔端,低垂着头不语。
突来的静默扰人心弦,科钦冷然的看着她,直到她受不了的从地上爬起来,抬起手欲揭开头上的帽子。
圆顶镶玉的锦缎帽子在揭开的瞬间,荷尔迷蒙的看着科钦。取下帽子,她又会回到那要命的牢笼里,牵连的,有岂止是瑞亲王一家,恐怕连范先生也要受牵连吧!
科钦心中有些不安,看着她犹豫的模样,仿佛接下来的瞬间,将要发生什么天翻地覆的事儿。
“科钦!纳命来。”
突然,窗外传来一声断喝,在荷尔还来不及取下头顶的帽子,一只羽灵箭破窗而入,直奔科钦的眉心。
咔嚓!羽灵箭逼到眉心,科钦反手闪电般的一把抓住箭尾,两根指头稍一用力,羽灵箭拦腰折断,“什么人?”科钦凝神注视着窗外。
“来取你狗命的人。”深冷的声音刚落,窗外就跳进一个黑衣人,手执一把光芒万丈的宝剑,飘身落到科钦面前。
“你是什么人?”科钦冷眼看着刺客,不慌不忙,下意识的伸手将荷尔拉过来藏到身后。
刺客在看到荷尔的时候,身体明显的一阵颤动,目光有片刻的狐疑,“你?”
科钦捕捉到刺客一瞬间的闪神,唇角微微勾起,“你们认得么?”
“呜呜呜呜!”背后的荷尔一脸的莫名其妙,连连摇头,拉着科钦的手不放,“呜呜呜呜!”急得眼泪都快留下来了。天!不要再给她编排罪名了,刚刚还和鳌拜牵扯不清,现在又来了个看起来和她有点熟的刺客,岂不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么?
刺客凝神看着荷尔,好半晌,似乎不能理解,直到科钦抽出腰间的剑,打断了他的视线,“你不是想要我的命么?先问问我手中的剑。”说罢!银剑如蛟龙出海,直调刺客面上的黑巾。
刺客险险避过科钦的剑,手中的宝剑一抖,两人战在一起。
瞬时间,银光电闪,不过片刻间,房内的摆设被破坏尽,而闻风前来的安费扬一推门,就瞧见荷尔茫然的缩在墙角,科钦和一个黑衣人打斗在一起。
“呜呜呜呜!”眼见刺客的剑便要刺进科钦的胸中,荷尔吓得满头大汗。
“呵呵!”安费扬看着房内的诡异情况,大概猜出个答案,飞身越过两人,来到荷尔的身旁,压低身体,在她耳边轻声呢喃,“不要怕!他伤不了科钦的。”似安慰,又似玩味,安费扬拉起浑身颤抖的荷尔,将她带到门外,绕有兴趣得看着科钦和黑衣人打斗。
刀剑无眼,银光闪动,荷尔心惊肉跳的看着刺客的剑在科钦周身砍,刺,挑,每一招都狠历异常,取人性命的意图非常明显。
你为什么不去帮忙?荷尔用眼神询问身旁饶有兴趣的安费扬。
安费扬摇摇头,靠到她耳边轻声道:“你担心他么?”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他这个朋友就不担心他么?荷尔不由得一愣,视线紧紧追随科钦修长的身子。
安费扬将荷尔的反映看尽眼底,却突然觉得她越看越眼熟,好似?对了,她不就是那个孝庄太后赐姓的汉女么?
惊雷般一震,安费扬觉得事情诡异的很哦!前天瑞亲王府才给她办了丧事,说是得了不治之症,归天了,今日怎么活生生的站在这里?
荷尔感觉到身旁一道火辣辣的视线直直的烧着她的左耳,面上一阵青白,转过头,果然,安费扬正一脸探究的看着她,眉头微挑。
“你是,荷尔?”安费扬不太确定的问,声音控制在只有两人能听见。
天,他竟然认出她来了!
荷尔顿时手足无措,只能瞪大眼睛看着她,无法张口。
“你不说,我当你是默认了。”安费扬偷眼看了一眼科钦,“他不知道吧!”
恩恩。恩荷尔一个劲点头,不敢直视他锐利的眼。
安费扬不解的连连摇头,实在想不通她诈死到底有何用意?
“鼓动。”突来的一声巨响打断了安费扬的思绪,凝神一看,科钦已然神勇的将刺客拿下,银剑刺入刺客的肩胛骨,鲜血璞的喷出来,喷了科钦满身。
“哼!不是要杀我么?”科钦一脚踩在刺客的胸膛上,红色的血液染红了他洁白的靴底。
“咳咳!”刺客猛咳了两声,放声大笑,“哈哈哈!满鞑子,有本事你就杀了我,我什么也不会说的。”
“是么?”科钦冷笑一声,面似寒霜,踩在刺客身上的大脚狠狠的跺了两下,刺客忍不住的又咳了两口血,喷了他一靴子,“我,呸,你有本事就杀了我,你们满人的双手早已沾满了汉人的鲜血,不怕多填我一个。”他不卑不亢的瞪大浴血的眸子,狠狠的等着科钦身后的荷尔,似乎无法想象她为什么会出现在此地,那表情,就像在看一个自己的亲人在拿刀杀自己一样。
不!你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呀!荷尔感觉到浑身被一股寒气笼罩着,她敢发誓,他若是再用这种眼神看她,下一个被科钦踩在脚下的就是她了。
“果不其然,你们果然是认识的,说,你们到底是什么人?”科钦对着他说,目光却是死死的对着极力想躲到安费扬身后的荷尔。
“哼!”刺客冷哼一声,转过脸,咬紧牙关沉默不语。
“你以为你不说我就查不出来么?”科钦冷笑一声,抬脚狠狠的踩在他受伤的肩胛骨上,疼得刺客啊的大叫一声,白眼一番,昏了过去。
荷尔站在安费扬身后,看着科钦残忍的对到受伤的刺客,心中一阵胆寒,柔弱的身子不住的颤抖。
“还有你,你到底是说还是不说?”科钦踢了一脚昏死的刺客,回头深冷的目光直直射向从安费扬身后探出头的荷尔。
“呜呜呜呜呜!”荷尔拼命的摇头,双手死死的抓着安费扬的衣摆,一边害怕的看着他,一边拽着安费扬往后退。
可怕,太可怕了。此时此刻她才见识到满人的可怕,当初自己得罪与他,实属不知天高地厚,她应该离他越远越好,最好一辈子都不要相见。
荷尔偷眼瞧着身后不远处的楼梯,心下一喜,只要她在退三步就可以转身逃跑了。
科钦不悦的看着荷尔紧紧抓着安费扬衣摆的小手,心中莫名其妙的燃烧一股熊熊烈火,恨不能一把将她掐死。
“科钦,你冷静点。”安费扬不甚在意的道,却随着荷尔的步伐一点点往后退。
“这里没有你的事儿?”科钦挑起剑眉,瞪了一眼多事儿的安费扬。
“呜呜呜!”荷尔一阵比手划脚,企图分散科钦的注意力,为自己争取一点逃跑的时间。可惜,事与愿违,她退一步,科钦就跟上一步,紧紧的逼近她和安费扬。
“你最好坦白说你到底是什么人,和这刺客,还有鳌拜到底是什么关系,否则?”科钦故意拉长音,冷哼一声,抬手指了指地上躺着的刺客。
啊!恐吓的效果达到,果然听到一阵尖锐的惊叫冲破耳膜。
趁着科钦和安费扬捂住耳朵,惊魂未定的瞬间,荷尔甩开安费扬的衣摆,转身就跑。
可恶,想逃?科钦早就看清荷尔的意图,伸出蒲扇般的大掌,身子纵身一跃,从后面扑倒企图逃跑的荷尔。
唔!
荷尔头昏眼花的看着面前的地板,鼻端一阵闷疼,热热的液体不受控制的流出来。她的鼻子?
“逃么?”头顶传来一阵冷笑,荷尔无力的猛翻白眼,“呜呜呜呜呜!”继续装哑巴!
“哼!你最好不要想逃,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只要我到刑部说一声,定你个刺杀贝勒的罪名,明天,全国都会通缉你。”科钦自她身上爬起来,冷眼看着她撅着屁股趴在地上不动。
“呜呜呜!”
“起来。”科钦抬脚踢了踢她腰侧,换来她一阵白眼,咬牙切齿的模样好不生动,这让他想起了某人。
荷尔依旧趴在地上不动,腰侧传来的剧痛让她明了,这个男人,当真是狠下心去对付她。
此时,不管先前预想的如何,她都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自由呀!似乎从遇见他的第一次就注定与她无缘。
可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咬紧牙关,荷尔缓缓的伸出手,抹掉鼻端的热液,一点点爬起来,不屈的看着一脸阴沉的科钦,“呜呜呜!”
“怎样?还是不说么?”看着她满脸血迹的可怜模样,科钦突然心中闪过一抹心疼,面前的人儿,仿佛换成了瑞亲王府中那个与他针锋相对的女子了。
思绪翻涌,眼前浮现出荷尔卧病在床的模样,若不是亲眼所见,他恁是不会相信那么生龙活虎的人儿会年纪轻轻就香消玉损。
不由得悲从中来,科钦凝眉看着荷尔,“我会要你说的。”
“呜呜!”荷尔连连摇头,要她说什么?说她是荷尔,说她诈死么?欺君犯上,死罪一条。
鼻端的鼻血啪嗒啪嗒掉落在地板上,溅开一小朵殷红的花儿。
安费扬冷眼旁观两人间暗潮汹涌,顺便将一旁昏死的刺客五花大绑,丢到一边。
荷尔被囚禁在跃龙客栈,科钦用一把玄铁手铐铐住她纤细的手腕,另一端被铐在他的床柱上。
月色缭乱,投射在巨大的床榻上,床上的人睡得并不安稳,浓密的剑眉隆起,时不时翻身查看蜷缩在床下的人。
浓密纤长的睫毛遮住了她嚣张的眉眼,薄薄的红唇紧紧抿起,似乎也睡得不安稳,双手紧紧握拳摆在胸前,比女人还要纤细的手背上青筋奋起。
像,真的很像。科钦发现自己无法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只是看着她,心口泛滥的思绪就快将他掩埋。
月光调皮的在她污秽的脸上嬉戏,红红的鼻头肿起老高,更显得娇弱可怜。
睡梦中的荷尔梦见自己正被一只吊颈猛虎虎视眈眈的盯着,后面又是万丈断崖,她不断的退后,老虎亦一点点的靠近,眼看那张血盆大口就要咬上她雪白的颈子,突然,不知从何处射出一只羽灵箭,箭尖笔直没入老虎的眉心,老虎呜咽一声,巨大的身体咕咚一声载到在地,双眼一番,咽气了。
“多谢恩公!”荷尔刚要回头感谢救了自己的英雄,没想到出现在眼前的竟是科钦寒冰的冷脸。心中的感激瞬时间烟消云散,她恶狠狠的瞪着他,“你来干什么?我不用你救。”
就见科钦冷冷的笑了,抬起右手的巨大玄铁弓箭,搭上羽灵箭,拉满弓对准她的眉心。
“你!你要杀我?”荷尔吓得一身冷汗,不敢置信的看着他拉弓的两根手指一点点松开,最后。嗖的一声,羽灵箭破空而出,直直射向她的眉心。
“啊!”荷尔惊出一身冷汗,遽然睁开眼,“呜。”乍见阳光的双眼无法适应的赶紧闭上,许久才再次睁开。
原来是做了一场噩梦。
“你睡得很香呀!”一张阴沉的俊脸愕然出现在瞳孔中,荷尔吓得往后一推,谁知身后就是床柱,后脑勺咕咚一声磕在铁木床柱上,疼得她眼泪直流。
为什么?现实要比噩梦还要可怕呢?
许是这一撞撞醒了她,昨夜的点点滴滴回归记忆,她昨天逃跑失败,被科钦给抓住了,然后——
荷尔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腕,上面被玄铁手铐勒出两道深深的血痕,隐隐刺疼。她当真被锁了整整一晚,卷缩在床头,北方的寒气几乎侵袭了她的身子,全身上下无一处不疼,仿佛被一辆巨型马车从身上碾过去。
“呜呜呜呜!”荷尔实在是很像撕下他脸上虚伪的笑容,却碍于形势比人低,只得忍气吞声,无趣的直起身,啪啪身上的灰尘,而后抬眼对上他锐利的眸子。
“还不准备说么?”科钦压低身子,俊脸抽到她面前,出乎预料的听见她一声惊喘,浓眉微微挑起。
“你不是哑巴!”哑巴怎么会发出如昨夜般的尖叫,又怎会惊喘呢?“说,你到底是什么人,来京城的目的是什么?”他伸出蒲扇般的大手捏住她小巧的下巴,强迫她面对他盛怒的眸子。
荷尔有苦难言,瞪着水灵灵的眸子看着他,喉咙上的大手有厚厚的茧子,在她细嫩的皮肤上留下一道道红红的划痕。
“真是个倔强的人,想不想看看你的同伴。”科钦突然放开他的手,一把拉起她,解开她手上的手铐,“也许见了他你就会说的。”
荷尔被科钦强行拉进一间柴房,柴房里阴暗潮湿,一开门,一股扑鼻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呛得荷尔紧皱眉头,说什么也不愿在向前一步。
昏暗的柴房中,一个满身血迹的男子披头散发的蜷缩的一角,似乎对突来的光线有些不适应,他挪动了一下身体,缓缓的抬起头,看见科钦和荷尔,冷哼一声,便不在看向他们。
荷尔惊惧的看着满身是伤的他,心口微微泛疼,同样是汉人,总有些怜悯在,而她又是知道满人的手段的。满人对待仇人是决不姑息的,行刑逼供的手段更不是一般人能挺过来的。
看着这倔强的男人,荷尔突然心生一股敬佩,转过身看着脸色不太好的科钦,觉得他更在瑞亲王府的科钦完全是两个人。
瑞亲王府的科钦,即便讨厌,喜欢嘲弄她,却不会如此的冷血无情,视任命如草芥。
“看见了么?这就是刺客的下场。”科钦冷冷的道,巨大的手掌搭上她纤细的肩膀,掌下的纤细柔软是那样的不可思议,比一般的满人女子还要消瘦几分,“你这样的身子,怕是挨不过这里的任何一个刑具。”他抬手指了指角落了散落的各种刑具。
荷尔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心中一阵胆寒,不自觉的退后一步,隔开与他的距离。
见她避他如蛇蝎的模样,科钦心中突然涌上一股淡淡的失落,遂然伸出手一把抓住她不断后退的身子,“听着,我管你叫料不凡也好,还是别的什么名字,总之,要想活命,最好把你的身份和目的告诉我,否则——”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心里却十分明了,就因着她酷似荷尔的面容,他也是下不了毒手的。
原来,不知不觉间,荷尔在他心中的分量已然变质。
否则就杀了她么?荷尔一阵苦笑,身子不由得往后退了两步,“你又想逃么?”科钦一把捞起她的领子,凌空将她拎到面前,“我说过,你逃不了的。”
“呜呜呜!”荷尔猛翻白眼,她哪里要逃跑,她是想离他远一点,最好是天涯海角才好。
“科钦,你怎么还在这里,要上朝了。”安费扬突然从门外进来,正好看见科钦拎着荷尔大眼瞪小眼,噗哧一笑,“你在练臂力么?”
科钦回头狠狠的瞪了安费扬一眼,轻轻的将荷尔放回地面,“没你的事儿。”
“呜呜呜!”荷尔连忙逃到安费扬的身后,从他身侧探出头看向一脸铁青的科钦。
“是么?你不想知道昨天宫里传来的最新消息么?”安费扬故作轻松的笑了,跃龙客栈是全北京城消息最灵通的地方,他身为跃龙客栈的大老板,自然什么消息也逃不过他的耳朵。
“什么意思?”科钦暂时将荷尔泡在脑后,凝神看着安费扬,心中隐隐窜过一丝不安,仿佛有什么重大的事儿要发生。
“宫里出大事儿了,昨天夜里,一位五台山的僧人进宫了,整整在皇上宫内呆了一个晚上,太后怕皇上一时想不开,今早传话要召集所有文武大臣上朝催皇上上朝。现在瑞亲王府里都闹翻了天,到处找不到你?”
“什么?”科钦怒吼一声,“这么大的事儿你竟然现在才跟我说。”一甩袍袖,顾不得许多,科钦转身冲出柴房,重回自己房里换上朝服上朝。
“你说的事儿可是当真?”科钦的身影消失,荷尔不敢置信的问安费扬,心中有种大事儿不妙的感觉。
安费扬若有所思的看着荷尔,“真假与你有何关系,你不是死了么?”他昨夜差人上瑞亲王府探听消息,说荷尔是得了传染病死的,生病期间,除了戈蓝福晋外谁也不曾见过她,就连入殡的那天,瑞亲王府也没有人真的看见荷尔的尸体抬进棺材。如此想来,荷尔定是和瑞亲王府合演了一场戏,而且科钦被完全蒙在鼓里。
荷尔被安费扬了然的眼神盯得及不自在。
“请不要告诉科钦。”最终,她无力的低下头,“我诈死的事儿,要是被传开,不仅是瑞亲王府,就连范先生府上也要受到牵连,现在朝中鳌拜专权,皇上有无心朝政,若是鳌拜抓住了这个把柄,恐怕——”
安费扬越听眉头皱的越紧,百思不得其解,“既然知道后果这么严重,你为何还要冒险诈死?太后赐姓,又许配皇上,而后皇上赐婚科钦,你有何不满?”若是一般女子,恐怕高兴都来不及,怎么会想到诈死这一招险棋呢?
“哎!”荷尔长叹一声,抬眼看着角落里伤痕累累的刺客,缓缓的道:“公子你不在朝中,不理朝政,也不是被困在深闺的女子,更不是深宫后院的妃子,对于这些人,自由到底是什么样的东西,没有人知道,也正因为没有人知道,所以更加渴望。我一街女流,被人三番四次推来送去,难免不会伤心,在问科钦贝勒,他可是真心娶我呢?”
荷尔的话将安费扬问得哑口无言,心生敬佩,毕竟在男尊女卑的时代,一个女子能有自己的主见,已然不是平凡人。
角落里的刺客默默的听着两人的对话,微眯的眼眸狠狠的瞪着荷尔,从刚才的话中,他几乎可以肯定,面前的女子不是他所认识的人,而她此时已然躲在暗处候机而发。
匡扶我大明江山指日可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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