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主忽然问到:“你相信人会转世吗?”
“什么?”慕容怿没有反应过来。
“小夕的出现,似乎是老天爷的安排。”宫主的眼神一下子温柔起来,道,“当年你母亲从悬崖落入海里,我发疯一样地去寻找,可是都没有下落。却意外地发现了小夕。那也是一个黄昏,很美丽,她幼小的身躯乱舞,不停地哭泣,溪水已经打湿了她的衣服。”
“你就这样将她带回了?”
“因为我一抱起她,她就笑了,我甚至天真地觉得她应该是你母亲的转世。”浮现出一点点的慈祥,道,“她很善良,和你母亲很相像,所以我不希望你伤害她。”
“可是有些事情是不可以勉强的。”慕容怿很坦率。
他不希望因为自己的拖拖拉拉,造成以后不可以挽回的结果,他并不想伤害她,她是一个善良的女孩。
“回去吧。”这似乎已经成为一个父亲的请求,道,“那里才是安全的,不希望你卷入其中。”
慕容怿也别无选择,只好先点头应允。
“还有……”
慕容怿打断,说道:“我会对溪夕守住这个秘密的,我也不希望她会因为这个而痛苦。”
“难道你真的有这么痛苦吗?”宫主只是觉得自己有些失败,竟然连让自己孩子快乐起来的能力都没有。
慕容怿点头,道:“我宁可你是一个碌碌无为的人,也比你现在这样强的多。”
“所以溪夕从小只是练习轻功。”宫主道,“不想让她有一天也卷入其中。”
慕容怿没有说话,他不知道宫主还有这么缜密的心思。
“如果你一直不肯认同我,我会让你走的,不过你现在必须乖乖地呆在伊城,我不希望看见你出事。”宫主的声音渐渐地低下去。
慕容怿没有与宫主正面相对,看来是默认了。
风在呼啸,卷来了黑夜,温度渐渐地下去。
宽阔的视野里。
两人背对而立,衣衫开始起舞,却无法吹动他们脸上石膏一般的表情。
终于,宫主迈开了步子,朝着反方向的玄黑宫而去,去完成剩下的恩怨,别无选择,可是他并不希望慕容怿的进入。
其实,牧星寒本能地想回过身去,哪怕只是做最平常的一声道别。可是僵硬的脚克制了他整个身躯,机械一般地无法动弹。
一滴温热的泪下来,融化了原本木讷的神情,情不自禁。
宫主的身后留下了一片深深的足迹,他在等待,等待回应,可是一直都没有。
“答应我,千万不要再碰绝命箫,这一生一世都不要。”
宫主最后的话夹杂着满腔的辛酸在晚风中消散了,化成了一份关爱。
溪夕在伊城的等待成为了一卷没有完成的画,不知道还有多长。
在那样与世隔绝的地方,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而她的牧承遥并没有回来。冥冥之中,她知道他不可能再回来了,假的毕竟就是假的,他是慕容怿,是慕容怿……
她觉得自己有时候很可笑,竟然会如此不切实际地幻想。
清晨,绿叶上的白露是一道别致的风景,因为这里四季长春,所以叶子是不会黄的,更加不会掉落,茂密的绿丰满了每一个角落,可以算得上一个奇迹。
溪夕俯身,用手去拨弄叶子上的水珠,只是轻轻碰触,竟然四分五裂了,它是那样地脆弱,触发了一点伤感。
“溪夕。”一声亲切的呼唤。
是牧承遥,她的动作凝滞了。
她不敢相信他竟然还会回来,可是这声音明明就是他,那么真实地在耳畔响起,一点虚假的可能都没有。
这是不是只是一场梦,梦醒了便什么都没有了。
她不敢转过身去,好怕,好怕自己从梦中苏醒过来。
“溪夕——”熟悉的声音再一次而来。
缓缓地直起身来,站定。
溪夕慢慢地转过身去,她不敢有太大的动作,梦就像这露珠一样,脆弱不堪,只是稍稍的一用力,它就会破灭了。
那张熟悉的脸庞。
真的是他,他真的是牧承遥,他真的回来了,虽然过了这么久,但是他还是回来了。
溪夕用轻盈的步子,奔跑过去,几乎将整个身子都压在了他的身上,可能是从小练习轻功,他几乎感觉不到一点分量。
“承遥,你终于回来了。”溪夕脆弱的内心在一瞬间终于被压垮了,她再也无法抑制内心的冲动。
如果再这样朦朦胧胧,她害怕会永远地失去。
慕容怿只是感到她将自己抓的好紧,几乎喘不过气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只是觉得肩头有些湿漉漉的,那应该是溪夕的泪水吧,慕容怿一直都不忍心打扰到这个善良女子的心,毕竟她没有错。
美好的时刻再漫长,也会是显得短暂的。
溪夕闭着眼睛,细细地体味着这其中的温暖与体贴,她趴着,她不愿从他的肩头离开,似乎这成了她全部的依靠。
“不要再叫我‘承遥’了,我是慕容怿,这样的称呼,我听不习惯。”梦境还是破碎了,慕容怿的一席话,如同光滑的镜面一下子出现了裂缝。
溪夕放开了环绕在慕容怿肩头的手,从脖颈处滑下,微微扬起嘴角,她不想哭,可是眼泪还是那样不争气地下来了。
他还是知道了,虽然这种状况她早已预料到了。
“你都想起来了?”带着歉意的询问,溪夕的声音很低,她将头深深地埋入下去,头皮已经遮住了整张脸,看不见她的表情到底是怎样。
“嗯。”慕容怿点头,拿手温柔地抬起了溪夕的下巴。
她泛着泪光的大眼睛看着他,问:“你不怪我,我毕竟骗了你。”
慕容怿摇头,道:“这不是你的错。”
“可是你也不要错怪世叔。”溪夕想要解释,“他真的对你很好,我从来都没有见过他这么牵挂一个人,他说谎是迫不得已的。”
慕容怿知道这个天真而且大大咧咧的女孩,根本不会注意到什么,如果她一辈子都生活在别人精心安排的谎言里,何尝不是一种幸福。
他没有说什么,只是笑着答道:“这我都知道,城主对我的爱,我又岂会不知?”
慕容怿一遍遍地告诉自己,他不能说,不能告诉她其实她的世叔就是玄黑宫的宫主,城主在她心目中的位置有多么的重要。如果她知道一切,他不知道她会怎样。何况他也答应过,他一定会遵守自己的承诺。
“承遥——”脱口而出的呼唤。
却被慕容怿用手堵在了溪夕的嘴唇之上,道:“不要再这样叫我了,我不是你们口中的那一个人。”
溪夕意识到自己又说错话了,马上又喊道:“怿,你真的不恨我吗?”
“傻丫头,怎么会呢?”慕容怿轻轻地抚摸了她的后脑勺,温暖的笑意,可以划开一切的禁忌。
这种笑容曾经无数次对着每一个人,每当蓝水哲看到这种笑容,她都是幸福的,虽然这只是他一厢情愿的感受。
“谢谢,只有这一次,从今以后,我再也不会骗你了。”溪夕收敛了刚才所有的泪水。
慕容怿再一次讲道:“不要再耿耿于怀了。”
“怿,难道……”溪夕想要张嘴告诉他。
却被慕容怿制止了。道:“对不起,我只能把你当作需要保护的妹妹。”
他知道说出这样的话有多么的残忍。当初蓝水哲对他说出同样的话,他的心似乎在流淌着什么东西,却还要装做开心的样子。
溪夕没有什么特殊的反应,只是深深地吸了口气。
慕容怿知道她是在极力克制即将下来的眼泪,谁也不喜欢在别人面前失态的样子,所以她装做若无其事的样子。
溪夕耸了耸肩膀,勉强道:“我知道,所以我不会在意。”
慕容怿问道:“你知道什么?”
“因为昏迷的时候你一直都在叫‘哲尔’,应该就是那位蓝姑娘吧。”溪夕似乎只是在叙述一件事不关己的事而已,“她确实很让人怜惜。”
“是啊——”慕容怿的眼里重新焕发出幸福的感觉,说,“她是这辈子我唯一喜欢过的女子,现在是,将来也不会改变。”
溪夕一直注视着他的眸子,暖茶色的瞳孔里几乎没有了自己倒影,完全被另一个女子所代替,心酸地问道:“你就这么肯定吗,说不定将来还有更好的女子等着你。”
“不会,她注定是我的唯一。”慕容怿并不知道他这样不经意的举动,已经将身旁的人伤得遍体鳞伤。
“可是,她……”哽噎,溪夕没有勇气再说下去了。
她转身,轻道:“我去准备一些酒菜为你洗尘。”
于是便头也不会地走了,因为她实在无法抑制自己的泪水了。
扭过脸的那一刻,泪水就下来了,她这么残忍地对待自己,强迫自己忍受一切,不让别人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