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是比较适合呆在这里，不需要和我一起走这趟浑水。”
“不——”溪夕狠狠地看了他一眼，道，“不要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
喧哗声再一次传来，似乎是下了最后的通牒，慕容怿仰望天际，吞回去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道：“冷夜，拦住她，不要让她跟过来。”
这是一条不归路，没有后悔可言，这一点都不适合她，不管她怎样软磨硬泡，他都不会答应。
冷夜掂量了一下自己手中的青剑，从溪夕的身后绕过，两只厚实的手掌，紧紧地抓着她那两条无力的胳膊。他不知道他这样做是不是应该，他没有阻止慕容怿，他承认他是有私心的。只是因为他是宫主的儿子，而他永远无法忘记那个夜晚，灭了他全家的那个夜晚，他是那样的无助，看着带着冰冷面具的宫主。
此时，溪夕如同被禁锢的小鸟一般，失去了自由，她是那样的娇小，整个身子完全陷入了冷夜的包围圈。
“你们怎么可以这样对我。”溪夕近乎疯狂的叫喊，声音的穿透力从未有过。
她将头撇向一边，恰好碰到了冷夜的目光，将所有恨的情绪都宣泄了出来。下意识地低下头去，狠狠地咬了下去，浓重的血腥味袭来，刺激着自己的神经。
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直拼命地咬着，不放开。
可是冷夜如同死了一般，什么知觉都没有，他就这样任凭她在自己的手臂上发泄，哪怕是废了整条胳膊，他都毫无怨言。
溪夕感到筋疲力尽了，为什么自己仍然被牢牢地禁锢在那里，没有能力可以跨出一步，眼睁睁地看着慕容怿的身影逐渐变小。
她终于困倦了，感觉到力不从心，松开了嘴。洁白的牙齿上面，早已被染得有些鲜红，带着新鲜的血液。看了那条被自己蹂躏的不成样子的手臂，可是他依旧没有哼一声，同样的姿势一直保持到现在。
带着泪的眼睛，隐藏着恨意。可是冷夜并不在意，他只想让她的伤害减小到最低，就算她这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他，他也会选择这样做。
身后是溪夕一遍又一遍的呼唤，慕容怿没有回头，他不忍心再留给她什么眷恋，而视线模糊了，只剩下指引前方的光明。
然而变数的发生是谁也无法预料，城主竟然会在这个时候赶到，带着伪面具的宫主，摇身一变就可成为宅心仁厚的城主，这么久都不曾被人发现。
他下手阻止了慕容怿前进的步子。
“城主——”
“世叔——”
几乎是在同一时刻叫出声来，莫名的兴奋，只有慕容怿用忿忿的眼神看着他。
冷夜的束缚在那一刻就轻易瓦解了，木讷地松开了。
顾不得被欺凌地不成样子的胳膊，溪夕飞一般地朝着城主奔跑过去，带着久违的思念，春风似的，暖入人心。
她天真地以为，什么事情都可以因为世叔到来而顺利解决。
她怎么都没有想过，其中的关系早已发生了质的变化，微妙的改变，并没有让她在意，只是一味地粘在城主的怀里，汲取失去多日的关爱，带着几分娇气。
城主只是笑呵呵地看着她，道：“都这么大的姑娘了，怎么还是这样？”
“我哪有。”溪夕不肯离开。
慕容怿只是冷冷地瞥了一眼，并为停下前进的脚步。
就算城主回来了又能怎样，难道他可以肆无忌惮地向全天下的人公布，他是玄黑宫的宫主，他才是罪魁祸首，还是继续以城主的名义，将这些是非之人驱除出去。
无论是哪一种，似乎都是不可能的，所以只有他来面对，阻止这场浩劫。
“站住——”城主勒令，他决不允许他再向前跨出一步。
慕容怿的下巴掠过一道弧度，道：“为什么我不可以这样做？”
“你不可以出去送死。”城主的眼神是焦虑的，没有往常的腾腾杀气，慕容怿越来越感到惊奇，他是如何做到这样的变化莫测。
他反问道：“难道所有的人就这样坐以待毙，用我换回一座城的安宁，又有什么划不来的呢？”
宫主将溪夕的额头挪开了自己的肩头，道：“难道你真的什么都要逆反我，就因为我，你就可以这样随便地践踏你的性命？”
溪夕不知道其中的原因，她向来不会去理会事情的利害，心里想到的，便脱口而出，道：“你都可以原谅我，为什么还要对世叔这样的耿耿于怀呢？”
慕容怿看着那一双黑色的大眼眸，几乎是无言以对：“这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溪夕不明白。
“因为不是我在践踏自己的性命。”慕容怿重新将目光的焦点放在城主的身上，道：“难道用我的性命，换回这么多人的性命，这样算是践踏的话，那你的所作所为又算是什么呢？”
不知所以然的对话，搅得一团的雾水。
溪夕与冷夜仿佛一下子成为了局外人，聆听着不知所云的对话。
“为什么你还是无法释怀？”城主无奈。
又一次传来了挑衅的声音，格外的刺耳，慕容说道：“对，你听到了吗，外面的声音。为什么我会陷入这样的境地，还不是因为你。”
城主知道他可能会一辈子都抓住这个借口来做文章，可是他并不气愤，道：“一切都是我的罪孽，可是这一次你必须跟我走，你不可以出去，这样就真的陷入绝境了。”
“我不出去，难道你出去宣布你的那些见不得光的事吗？”慕容怿是那样的咄咄逼人。
“够了。”城主的忍耐几乎接近了极限，道，“你到底怎样才答应跟我走？”
“我不会跟你走的。”说着慕容怿便迈开了步子。
“就算我求你了。”
不敢相信，他竟然会这样低声下气地说话。
“你为什么要这样逼我，一次次地陷我于不义？”慕容怿的内心挣扎痛苦。
他分不清楚眼前这位上了年纪的老者到底是谁。
是没有情感的宫主？
是人人敬畏的城主？
还是只是一个苦苦恳求孩子的慈祥父亲？
宫主没有话可以去辩驳，当初是他种下的恶果，如果遇见是今天这样的局面，他宁可这是一个永远的谜。一向对于所有的事了如指掌的他，竟然不知道是谁放出去的消息，招来了这么多的武林人士。
他懊恼，二十年前没有能力救下霄遥，二十年后，仍旧没有能力让他们的孩子逃离厄运的眷顾。
慕容怿悲切，用力地恼着自己头，他感慨道：“我为什么会是你的儿子，我真的好痛苦。”
冷夜顿住，他怀疑自己听错了，还是慕容怿在说胡话，他怎么可能是城主的儿子，怎么可能。江湖上传得沸沸扬扬，他是应该是宫主的儿子才对啊——
溪夕同样用异样的眼光看着，说不出话来。
城主并没有躲避，坦然地承认：“其实这二十年来，掀起这么多腥风血雨的宫主，就是我，伊城的城主和玄黑宫的宫主，根本就是同一个人。”
这么细心照顾自己的城主，似乎恩同再造，他是那样地尊敬他，几乎将他当作了世上唯一的亲人。
在一瞬间，彻底瓦解，他竟然会是那个沾满鲜血的宫主。
一身的冷汗，凛凛而下，不自觉地向后退去，瞳孔一下子张大，直直的，他竟然侍奉在那个恶魔身边这么多年，自己都没有察觉。
溪夕的眼前几乎有了一条看不清的界限，她敬爱的世叔，她引以为傲的世叔，竟然是那样的不堪，玩弄着所有的人。
她不自觉地问了一句：“这是真的吗？”
宫主点头。
一个人有了双重的身份，几乎都不知道应该如何称呼他，才算是恰当的。
“那当初对于那个牧星寒做的一切……我不相信，世叔你在骗我，你在骗我——”溪夕极力想要说服自己。
“没有。”宫主对着她的脸。
慕容怿挡在了面前，道：“为什么你要这么残忍，要让她接受这样的事实，你说过，从小到大，你是如何的疼爱她的，难道你都忘了吗？”
“可是她已经长大了，她必须学会面对，你这样一直的欺骗，将来只会造成更加无法弥补的过错。”宫主的态度是坚决的。
溪夕无辜地捂着自己的耳朵，她不想听。
而宫主却把声音提得更高了，道：“牧星寒，自始至终只不过是我安排的，因为我要报复他，他的父亲让我失去了所有，这样的理由够充分了吗？”
“够了。”冷夜虽然不愿相信，却由不得他，他要认清眼前的那个人是与自己不共戴天的仇人，他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