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堂里长椅之间被安排得很紧凑,我不禁怀疑在整个礼拜仪式当中,爸爸该如何把他的长腿安放在下面。教堂里面跟外面一样冷,所以我非常高兴有这么多人挤在一起。在硬椅子上坐着的那段漫长的时间里,一直有一股寒冷的气流穿过我的两个裤管,我的脚和屁股一个比一个不舒服。然后,当丹尼牧师经过几排长椅往前走时,全场发出了一声叹息。他似乎是冲上布道坛的,似乎要传播福音的热忱给了他巨大的力量,让他还没有在那崇高的位置上站稳就要开始布道。
丹尼牧师那年七十岁,但还是一头青丝,精神矍铄。事实上,我不能说那天记得多少他说的话,但他说话的语调让我至今不忘。我等着他说我们要接受地狱之火的煎熬和永生的诅咒,就像我在毕莱卡听到的那样,但没想到他读了《以弗所书》中的段落,还愉快地谈起了“光明之子”。我后来了解到,坐在前排的一个男人皱起了眉头,是他的对手托马斯?巴纳德牧师。我们进来时他曾冷冷地看着我们,当我没有谦恭地低下眼睛时,他朝我撅起了嘴,摇了摇头。我在下面练习“以弗所”这个词的发音,同时小心翼翼地挪了一下头,好瞥见安德鲁和汤姆。安德鲁用胳膊枕着头,汤姆则聚精会神地看着牧师。
汤姆身后出现了一个黑色的身影,我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其实他是一个孩子,邋遢,丑陋,有锅炉底那样黑,就像是一个固体形式呈现出来的黑影。我之前听说过黑奴,但从没见过。他的眼睛往外突出,头在晃,似乎要驱走周围咬人的虫子。我一直盯着他看,直到他有所感觉。他朝我做了个鬼脸,伸舌头,我差点笑出声来。妈妈狠很地用肘顶了我一下,我又乖乖地坐好,面对牧师。
礼拜结束后,经过多次起身,坐下,唱赞美诗,又一次起身,坐下之后,我们走出教堂,神情肃穆地走进雪地。天气晴朗,中午的阳光照在半空,我等着几个哥哥和那个奇怪的黑影小男孩下来。安德鲁出门时,身子踉跄了一下,脚跟不稳,汤姆不得不扶他上车。看到黑人男孩,我就朝理查德跑过去,使劲拽他袖子,让他停下来和我说话。他告诉我,这男孩是个奴隶,属于镇里的官员欧斯古德上尉。我站在原地,看着那个孩子,可怜他在这样的大冷天里衣衫单薄,虽然他手上拿着一件主人的上好厚重的斗篷。我们相互做鬼脸,然后上尉出来,穿上斗篷跨上马。小男孩走路跟着,明显过大的鞋子就像在雪地里滑行。我目送着他,直到他和马骑都过了哈弗山路。
我们到家时,安德鲁的病再也兜不住了。爸爸把他带到壁炉边,让他躺在小床上。安德鲁陷入迷糊状态,忽冷忽热,一会儿抓着被子,一会儿又甩开。外婆抚摸他的脸,跪在他旁边,轻轻解开他的衬衫,发现他的胸口和肚子上都起了很多疹子。我妈过来站在小床边,双手在那片深红色的皮肤上盘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