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姨夫来牲口棚,他都会带一点好吃的,一块苹果干或是一把玉米粒,作为给他心爱的阉割过的布赛佛勒斯的奖赏。这是希腊亚历山大王给他最喜爱的战马取的名字。那是一匹能预言的神马,那匹马走到哪儿,亚历山大的军队就到哪儿,给那个地方带去战火。这个名字的意思是“牛头”,我一听就笑,因为这匹阉割过的马有个很小很灵巧的头。姨夫用手指指着我说,“啊,得先有词,才有词所代表的意义。叫它布赛佛勒斯,是因为我在它身上看到了一种勇敢的精神。我见过世面,莎拉,我这么叫它,是因为我觉得应该这么叫,而不是根据其他人贫乏的脑袋认为该怎么叫。”
“这么说,我应该叫你亚历山大喽,姨夫?”我狡猾地问。他笑了,但看得出他有些洋洋得意。那时我还不知道亚历山大曾被他的军队囚禁过。
大多数晚上,玛格丽特和我坐在一起,花很多个小时修补破了的冬衣,看着哈娜玩太短了不够用的线头。玛格丽特手很巧,有好多次我假装织漏了一针或找不到线脚,她都会把着我那笨拙的手,重新帮我找回线脚。她从来不说我犯的错,总是夸我很努力。我们坐在一起时,头挨着,嘴巴靠得很近,把自己的秘密说给对方听。我们觉得这样做很聪明,不会被发现,但有一次姨妈让我吓了一跳,她说:“我和你妈做姑娘那会儿,有多少次就这么坐着,说悄悄话,说我们的心愿……”然后,她不耐烦地拉了拉亨利衬衫上一个缠绕的线头,笑了。
“我妹妹能解开葡萄干那么大的结,那种耐心我是从来没见过。”我想了一会儿她指的妹妹是谁,因为我知道她只有一个姐妹:我妈。我想象不出我姨妈描述的那位细致的女裁缝就是那个可以从帽子后看到两百步外我犯的错的我的妈妈。
我不假思索地问道:“那为什么我们从不来看你呢,姨妈?”她笑得有些勉强,玛格丽特一语不发地敲敲我的脚。姨妈叫亨利过来,穿上刚补好的衬衫,他刚才一直裹着毯子在壁炉旁瑟瑟发抖。当她往他头上套衣服时,姨妈语气柔和地说:“我只能说不和谐并不在我和你妈之间。我很爱她,如果我能的话,我想多去看看她。”
临近傍晚,我跟着亨利来到牲口棚,问他两家的隔阂是怎么回事。他双臂抱胸,嗤之以鼻道:“你爸爸认为我爸爸从他手里骗了一些地。但那是瞎说,谁要这么说,我就把他打扁。”爸爸平常对我们严厉,疏远,但不管我对他多么无话可说,我还是想象不出他是个不诚实的人。但这个针对爸爸的指控,我却一连几个月都没有予以回应。我摇摇头,问道:“那姨妈跟我妈又是怎么回事呢?”
“夫唱妇随嘛。”亨利生气地回答。他说得好像言之凿凿,但我知道他不过是无意中听来的罢了。“我妈领导我爸。有些事情你妈并不知道,她就捏造,瞎说——”这时我猛地把他推到后边的畜栏上,这让他非常惊讶。他并不矮,比我高出一个头,还比我结实。我想我家里的不好是一回事,我表哥说我家的坏又完全是另一回事。我留他一个人在那儿目瞪口呆,骂骂咧咧,当他回来吃晚饭时,我往他的碗里撒了一点鸡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