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一把抱起妈妈怀里的哈娜,把我们迎进屋,屋里烧着火,暖融融的,还能闻到炖东西的味道,我们这才想起一天都没粘牙,只在破晓时吃过几块硬饼干。我进了屋,一边吮着被刺痛的手指,一边看着我外公做的东西。他在我出生的很多年前就死了,我从未见过他,不过我听理查德说他跟妈妈很像,把他们两个放在一起,就是往火堆上添油。这房子有一个客厅,客厅里有壁炉,一张用手打磨的桌子,散发出蜂蜡、黄油和灰的味道,几把灯心草编成的椅子,还有一个侧面雕刻精美的餐具柜。我用手指轻轻掠过雕花的表面,不由得惊叹手艺之精。我们在毕莱卡的家只有长椅和粗糙的搁板桌,没有漂亮的花纹养我们的眼。外婆家还有一个主屋以外的卧室,一道楼梯可以把我们带往阁楼,里面放了很多很有些年月的柳条箱、罐子和木柜。
我父母带着哈娜睡在我外婆的房间里,外婆则在客厅靠近壁炉的地方支一张小床。安德鲁、汤姆和我被安排在阁楼上,而理查德只能和公牛、马一起在房子后面的牲口棚里过夜。他比很多人都扛冻,我妈说那是因为他体内的热气儿没有被嘴巴给滔滔不绝地说漏掉。他分到的毯子最多,因为他没法用干草生火。外婆给我们几个找了些旧棉絮,以对付冰寒。
第一个晚上,耳边老是能听到积雪压在墙壁上发出的声音,也闻得到我哥哥身上暖和的动物般的味道。我之前习惯了和哈娜睡在壁橱里,哈娜待在我胸口,就像压着一块热石头。那夜我躺在草垫上,冷得发抖,闭上眼睛,还能感觉到车子在动。麦秆钻出被套,刺到了我背上的皮肤,弄得我睡不着觉。我们房间没有蜡烛,我看不到我哥就睡在离我几英尺远的地方。漫长的时间过去,终于,一束月光透过窗棂照了进来,长颈罐的影子像一排无头鬼兵映在粗糙的原木墙上,随着月光的移动,仿佛在行军途中。我拿开旧棉絮,爬过拼凑起来的床板,手脚并用地爬到了我哥的垫子上,和汤姆挤在一起。我太大了,不能再跟哥哥一起睡,如果第二天早上被抓住的话是要受罚的,但我还是紧紧地靠着汤姆蜷缩的身体,吸收了他身上的热量,这才闭上了眼睛。
早晨醒来时只有我一个人,两个哥哥已经起床了,房间里散落的东西看起来灰扑扑的,很旧。我在生疼生疼的冰冷中迅速穿好衣服,手指冻得就像香肠一样不得弯曲。我爬下楼梯,听到了客厅里我爸的声音。炖肉的香气熏得我肚子抽筋,但我还是蹲在楼梯上,免得被他们看见,同时又能看见他们,听见他们讲话。我听到他说:“……这件事跟良心有关。我们先不谈吧。”
外婆停顿了片刻,然后把手放在他肩膀上,回答说:“托马斯,我知道你和教区长有分歧。但这里不是毕莱卡,是安多佛。巴纳德牧师是不会容忍不做祷告的人的。你今天要很有诚意地去拜访一下镇上的官员,在安息日之前,如果你打算在这里待下去,就要向他们表明你对镇上的忠诚。明天,安息日,你必须和我一起去教堂做礼拜。你不这么做,就可能被赶出去。新来的人要在这里待下去总会有些冲突。嫉妒啊,憎恨啊,多得差不多能填满一口井。你在这里时间长了,你会看到的。”